不過我仍是有些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一定要成績好才能和他們好好相處,不明白什麼是勇敢。我能在那樣的場景,冒著丟掉所有面子被朋友們指點的風險大哭特哭,還能把他們所做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回去告訴親人,還能一個人哭著哭著走回家,也應該被授予勇氣勳章。

之後進行了一場考試,考試對於學校就像是槍支對於槍手,槍手間的勝負往往用手槍解決,雖然孰死孰生並不真的決定哪個槍手更加優秀,學校也是如此。那次考試,第一次考試,我只有70多分,而全班的平均分是94分,老師叫我的親戚來開了家長會——我真不知道自已為什麼學不好,我上課應當已經很認真了,除了偶爾有那麼半節課沒有聽,其他時候可都是和其他學生一樣正襟危坐,我倒有些懷疑是老師改試卷時出了問題。更使我不解的是,我竟然不為沒有考好而覺得難過,有什麼好難過的?我倒會因為老師罵我“拖後腿”而難過,我的難過從來不是為那些難看的分數,而是老師加在這分數上的種種話:“你這種成績將來怎麼辦?”“你要是考多個幾分,全班的平均分就不至於墊底了。”天哪,就因為我一個人造成了班級的落後,我怎能不難過。

老師的眼睛總是能抓到偶爾不認真的學生,那些堂堂課倒頭就睡的人反而被賜了“免罰金牌”。有那麼一次走神,我被抓出去跑步,沒記錯的話是2圈,還有兩個人和我一起跑,那半節課倒是出汗出得暢快。有幾個人陪在你身邊,做些算不上什麼特別的事情。他們就只是和你做一樣的事情,和你一樣咒罵該死的剩下的一圈,和你一起“哎喲哎喲”地叫苦,你就會覺得舒暢,我真不知道為什麼。我還不想去知道,知道之後就沒意思了,就像你真真切切知道根本沒有聖誕老人,那麼你的期待不過是個長襪子裡的禮物。你沒有感謝聖誕老人的意思,卻有可能怪爸媽怎麼買了這麼個不合你心意的鬼東西。許多事情都是這樣,沒有幻想的點綴,現實不過是一部絞肉機。

老師在跑道盡頭等著我們,我真佩服他犧牲班上的人的上課時間來監督我們三個人跑步的勇氣。在末了他會說上一句“知道錯了沒,就因為你們三個開小差害得全班人不能好好上課。”或者“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讓我想起會不會有個飯店老闆把老鼠屎挑出來扔掉,再紅光滿面地把粥端上餐桌呢?我不知道自已哪來的這種想法,我的胃擠兌著我。

無論如何我的親戚們可不想讓我成績再這麼差下去,經過白老師,我的班主任的推薦,我就去一個退休的王老師家裡補習。

那天下午我一下課就被送到已退休的王老師家。他的家在離小學很近的一個巷弄,綠色方片的牆磚已有殘破,來到二樓,毛筆寫的“福”字倒貼在半開的門上,老師家到了。

已經有幾個小朋友坐在一張大圓桌子旁,我都不認識。那張大圓桌子放在不大的房間一側,另一邊放著一排花草,天竺葵、吊竹梅、翠菊、矮牽牛還有不認識的胖胖的兩棵小樹,上邊的窗戶外邊還探出幾朵夾竹桃。王老師和他的老伴出來和我見了面,他們約莫60多歲,精神很好,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向著他們問好,只是看著他們漏風的牙齒,也笑了出來。王老師的老伴也是一位退休的老師。

當天他們給我們幾個做了小測驗,我和另外幾個學生圍坐在圓桌旁。我的心思不在考試上,卻因空氣中烤香腸的味道忘乎所以,王老師的老伴在廚房做飯,鍋碗瓢盆的聲音讓我忙著吞口水,再不吃飯我的舌頭就要被淹死啦!

不出所料我是最後一名,而且是前一名的一半分數。我本以為王老師準要失望和煩惱的,他改完試卷發給我們的時候一言不發,轉身去廚房幫著他的老伴端飯菜出來。一人一個餐盤,裡面有花菜炒肉片、上海青、玉米粒,還有一根烤香腸。我看到只有我和考的最好的同學才有香腸吃,其他兩個卻沒有,心裡有點奇怪。他們該不是給錯菜了吧,也許沒有,可能我肚子咕咕叫地太大聲被他們聽到了所以才有加餐吧。他們兩位老人進自已的房間吃,偶爾出來看看我們,無時無刻不掛著笑容。我吃得小心翼翼而狼吞虎嚥,儘量不讓自已發出聲音,這不文雅。我先吃上海青,再吃玉米粒,然後是花菜炒肉片,絕對不讓嘴裡同時夾雜著不同的菜,我總覺得這樣會美味一點。最後是烤腸,我盯著他們足足有一兩分鐘才開始一口一口地吃,我差點就忘掉這是補習,還有任務要做了。

“常久。來。”王老師招呼我進他們房間,把門關上。

“我們這的飯菜還合胃口嗎?”

“嗯。很好吃。”我毫不掩飾對那根香腸的著迷,還有點後悔怎麼不多聞一會兒,把被做成香腸的那頭豬的歷史都聞進鼻腔裡,會不會有一個大草原?還是隻是擁擠的豬舍?

“那根香腸是獎勵你的。”

“獎勵?”難道不是安慰嗎?

“你考了個好分數知道嗎?”他眼角的紋路像細線一樣拉彎他的眼睛,使它眯成一條彎彎的船,線的盡頭會不會牽著海一樣深厚的經歷?

“好分數?”我以為他要嘲諷我,但是卻沒有聽到那種熟悉的語氣,也沒看到扭曲的嘴臉,看著那張連皺紋裡都藏著溫和微笑的臉,再兇殘的殺手也會猶豫。像我這般的傻手,只能一動不動地發愣,等著什麼發生。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嗎?”他很認真地問道,眼睛睜大了些,嘴角還是勾著。

“6······60多?”

“不是啊,當然不是,我是36歲哩,你的分數正好是我年齡哩,多麼巧啊,我們多麼投緣。我還有好多年活呢,你的發展空間也好大呢!!”他和我一起笑著,難受什麼的離我十萬八千里,開心就要把我的笑容撐裂了。坐在椅子上的他的老伴也笑著,她身前的桌上擺著許多藥盒,兩杯熱水冒著白氣,融進她發白的頭髮裡。

我看來和他就是投緣呢,我和所有的好老師都投緣。

我的補習相當順利,我真覺得兩個老教師和藹可親,總是擺著大大的笑容。我確實不好意思讓他們失望,而且學生總共四個,他們倆總是能在我們有問題的時候第一時間幫助我們,我一開始倒不情願問問題,大概是因為在學校的課上你總要舉手才表示你有問題,這樣醒目的動作吸引了觀眾,卻讓老師提不起興趣,他們總是叫些班上人聽了千百遍的名字,常常不叫我起來問問題。如此一來我不願意舉手,也不願意開口問什麼,那些同學準在背地裡笑我多麼可憐,傻傻地舉手永遠不會被叫名字,我甚至覺得我不該叫這個名字,我怎麼不叫包婷婷,她總是被點到名回答問題,有幾次還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回答,好像問題總愛找上她一樣。你說我怎麼總是想到她。

補習持續了一段時間,我不怎麼記得另外三個人的事情,可能在那間總是充溢著花香的房間裡我們會特別專注地學習吧。每次離開王老師家的時候,他和老伴總會送我們到一樓,在夜色中向遠去的我們揮手,我望著燈光下飛舞的小蟲子和他們倆不知疲倦的笑容,總會安靜下來,那幅畫面以夜和普普通通的樓房為背景,一盞黃色的路燈從一角向外暈開,他們的微笑沒入燈光裡,簡單,難忘。

後來我的成績一直不錯,全班大概能排到前幾名吧。全班有幾個人?我倒真不知道,總之黑壓壓的一大片。我只能這樣形容。你要知道,我是全班年齡最小的,個頭嘛,最矮。我往左往右看都會被人擋住視線,自然覺得人多。

直到今日我都感覺白老師和王老師是我所遇見的最好的老師,我要怎麼說這種感覺——親切,你見過這樣的老師,就會突然覺得,你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失望,他們激發起你的動力。在我還不知道學習很重要,不知道別人口中的無聊沒勁是什麼感覺的時候,他們的出現確實給我很大的幫助——你在我那個年紀,見過那樣的笑容,就絕對不會想再失去它們。你會覺得只要他們還在向你微笑,你就有繼續認真的理由。而更為重要的,我認為,是他們極真誠的關心,好像他們和我一樣是孩子,知道孩子會為什麼東西哭泣,會為什麼東西擔心,會為什麼計較個不停。他們的關心中從來不會出現“有必要嘛?”“你怎麼搞的?”“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你跟誰學的?”“你再這樣我就······”在他們那裡尊重是習慣,你不被當成孩子。我的意思是,他們把你當回事,不把你看作他們的某樣東西,或者一定要你成為誰誰誰的影子。

可能年代久遠,幾經變遷,我記不起一二年級的時候和朋友做了些什麼,也不知道那時候有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那場鬧劇讓我記住了包婷婷。有一個和她經常一起玩的,我也記得,她叫“陳嘉”,數學老師講加減乘除的時候提到“乘加”是先算乘法後算加法,有括號就另當別論,這才讓我記住了她。除此之外,我再記不起一個人名。我常常想要是他們的名字像陳嘉的一樣好記該多好,有那些名字,我也許能記起更多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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