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倒黴的一天,原諒我用倒黴來形容一天,我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給在附近打鬧的人推了一把,右腳伸進了辦公室臺階和地面的縫隙裡,小腿的骨頭沿著縫隙一邊向下滑,我猛地抬起腿,已經掉了一層皮,我以為我看到了骨頭,整個身體不自主地顫抖起來。有個人還想把手伸到縫隙裡拿起我摩擦掉的皮,我快被這群他們氣瘋了。

那個撞到我的傢伙這時候不知道跑去哪了,學校沒有醫務室,醫院在校門口斜對面。但我不知怎麼的不想去醫院,我的口袋裡沒有一個子兒。

“沒事沒事,擦掉皮而已,扶我去課室好了。”

他們合夥把我扶上樓梯到了教室,我的額頭冒著汗,左腳也直哆嗦。

“報應。”班上不知道誰小聲嘀咕著,我不能去看是誰,我怕轉個身碰到桌椅再傷到自已,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說我。最下層的光線總是很暗,偏偏他們不喜開燈,彷彿昏暗的光線有讓人舒服的魔力。李成又在和女生開著無聊的笑話,廖心怡周圍圍著一圈男生,她今天把頭髮紮了起來,亭亭玉立,我總以為她的嘴唇塗了唇膏,簡直粉得撩人。

疼痛有點劇烈了,分散注意力已經不起作用,我趴在桌子上想著事情,我必須想點美好的事情。

沒錯,是在我小區的花園那邊,靠近南邊的那處剛建好的別墅群之間,我和廖心儀在小路上散步,我的個頭不及她高,大概矮個三四公分這樣,她今天穿著黑色的吊帶上衣,緊緊裹著胸部和腰,下身是簡單的黑色牛仔褲,膝蓋處有兩個愛心型的洞,她白淨的面板就從那裡露出來,鞋子是運動款的板鞋,上面有銀白色的鉚釘,她的手上戴著水晶手鍊,纖細的手指光滑得像天天用牛奶洗過一樣,乾淨的指甲上一個個小太陽探出頭來,她翹著粉紅小嘴,頭晃晃的在哼著歌。我攬著她的腰,她靠在我肩膀,我們不說一句話,彼此卻又心照不宣。我們走到人工河道旁邊的噴泉旁邊坐下,突然噴出的水讓她的衣服溼了一片,她有點涼,就和我到另一邊抱在一起,那裡是開著百合花的草叢,我能感覺到溼溼的上衣內溫熱的跳動,我們貼得很近很緊,她咬了咬我的鼻子,很輕很可愛。

“啊!”前桌的人掉下一支筆,直接砸在我的傷口上把我從幻想中驚醒。真正的廖心儀在男生群中笑得正開心呢,那些流氓一邊笑著一邊眯著眼打量著她,口水都要流了出來。我真佩服他們的勇氣,是個明白人都能看出他們的色心,他們非但不收斂,倒很喜歡別人說出來,然後更加放肆地去搭訕,為這些事最後總要鬧到打一場的結局,等到分出勝負高低,女主角上場制止道“別打了,你們不必這樣,我知道你們的心意了,我願意和你們其中一個在一起”,當然女主角不總是選勝者,但絕對是選帥一些的那個。

總算在中午回到家,我拿了雲南白藥的粉末往腿上亂撒一通,再用紙巾包在上面,最後拿膠帶結結實實地繞了幾圈。我吃著我媽早上燒好的飯菜,全是刺痛的滋味。我又開始新一輪的自我安慰。

肉體上的疼痛算不了什麼,我的內心沒有痛苦就不會被任何身體上的疼痛打敗,我的內心也絲毫沒有必要痛苦,因為痛苦只會惹人悲傷和不適,我為什麼要這種東西呢?除了讓我銘記一些珍貴而可恨的回憶和學會一些事情,它還有什麼作用?

咦?這些不就是應該痛苦的理由嗎?疼痛比任何感覺都要深刻,我更容易記住痛苦的時候,痛苦中的快樂也最叫我深深喜歡。在憂慮中期待,在猶豫中相信,在漫步中走向目的地,這是多麼優雅而美麗的姿態。痛苦是多麼美麗的感受,我何必去排斥他去避免它,它是我的一部分,我失去了它就不是我,它失去了我就索然無味。我要愛上我所有的一切,我要成為最自戀的人。我愛痛苦,既然它時而像飛翔的野鳥一樣進入我的視野,我何不給他整個天空?

從思考中清醒時我驚覺自已要遲到了,我不忘選條長褲遮著我弄得亂七八糟的傷口,我討厭別人看著我的痛處,挑著我的痛處,即便我告訴自已我毫不在意。

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恰好打鈴,我調整了一下步子儘量讓自已看起來像沒有受傷的樣子。班上很吵,我進去也沒有絲毫變化,我也不希望有任何變化,我就像走向戰場的勇士,任硝煙掙扎。

過了有一會兒老師才過來,早知道我該走慢點的,你不會想知道我騎車過來時的滑稽樣子,我不想告訴你。

教室稍稍安靜了一點,我沒在聽課,我在看著右後方的廖心儀,和不知道什麼時候換到了她旁邊的朱亮。要是朱亮在他身邊我倒不覺得不適,畢竟朱亮穿著一身緊俏的衣服,說起話來風趣幽默,和他在一塊兒不一定舒服,但絕對不會無聊。

他們小聲地聊著什麼,我不能知道,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不適極了。

“喂,常久,幫個忙,你待會回答問題積極些,吸引一下注意力,發揮你的長處。”朱亮斜著身子叫我,一臉認真的模樣,讓我有點驚訝。

“你要做什麼?不是又耍我然後課下說我真聽話像個傻愣子一樣吧?”

“你問這問題就夠我叫你傻子了,做一個好學生,讓我學習一下,OK?”他笑了一下,給我伸了個大拇指,我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放在廖心儀的腿上,穿著肉色絲襪的腿很是迷人。

“好。”我有點好奇,儘管不祥的預感已經在心裡盤旋。

我積極地回答問題,課堂氣氛活躍不少,連我自已都不敢相信我竟是在假裝。我也許有點期待,朱亮能否做成功那些我想對廖心儀做的事情。我有點不認識自已,我竟然有作祟的快意。

我瞟著朱亮,他已然投入和廖心儀的親密中。他的手從背後伸進廖心儀的上衣,從黑色緊身衣外可以看到手背形狀的東西在廖心儀的腰間遊走,另一隻手被廖心儀的頭髮擋住了,她的頭髮散在我這一邊,頭趴在桌子上偶爾晃動兩下。我看得清朱亮臉上的興奮,他不說話的時候不是在裝酷就是在準備裝酷,但這次不同,他嘴微張著像要說什麼又沒有開口,他鼻翼旁的黑痣跳動著也快要被兩頰染成紅色,我有點害怕,我知道他在做什麼,我想大喊但已經失聲。

下課的時候他們結束了,朱亮趴在桌子上和他剛剛獲取的獵物說著話,他們兩個相互笑著,緋紅尚未退去。過了一會兒他們倆起身向外面走去,朱亮扶著廖心儀,班上其他的混混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離開。

“亮哥怎麼對自已班上的也有興趣了?現在這是怎麼了,廖姐一瘸一拐的?”

“少說話,多做事。你眼睛就愛往人家腿上瞟,眼睛往下長的?”朱亮加快了腳步。

我猜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笑,我忘記了腿上的疼痛,心裡卻像給針扎一樣疼。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和沒看到的被廖心儀的頭髮擋住的一切。我作祟的興奮早早被碾成碎片,隨之而來的是失落。我不清楚為什麼有這樣的失落,我既不為廖心儀的事情感到難過和愧疚,也不對朱亮憤怒,我肯定自已只是喜歡廖心儀的美色,絕對看不上她的品質,我對朱亮明明有羨慕,我沒有理由失落啊!

我斷然不該那樣輕易地答應朱亮的請求,回想起我在一邊假裝投入地上課給朱亮打掩護,一邊又心急如焚地看朱亮和廖心儀的動靜,我突然覺得自已是一個奴隸,我實實在在地被耍了,我原來是不喜歡被別人指使。可笑的是我當時還那樣開足馬力地配合,我實在是蠢到家了。“傻子”的聲音重複著傳入我的耳朵,是朱亮的聲音,我覺得他就是在耍我,用他那拙劣但我依然會相信的伎倆,我真是蠢。

廖心儀和朱亮回來了,廖心儀回到她自已的位置,朱亮也回到換位前的座位。你看朱亮那一臉鎮靜像對什麼都不以為意的樣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他大概還在為他捉弄我成功的事情沾沾自喜吧。

我慢慢地走向朱亮,像一個臨刑的犯人,我不知道我接下來做的是否會讓我如受刑般痛苦。我坐到朱亮的旁邊,清晰地看見他鼻翼上的痣,似乎像個深不見底的眼睛一樣洞穿我的心理。“你想得到我會這麼做嗎?”我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媽的,你耍我耍得有多高興啊?還不動聲色是嗎?”我的眼睛像利刃一樣盯著他,隨時準備挖掉他裝著無辜的美麗眼睛。

他顯然沒有料想到我會突如其來地發火。

“你幹什麼呢?”他摔倒在地上,鞋子還掛在椅子邊上。

他恐慌地踢著我準備掙脫我,我不知道自已哪來的力氣,硬是把他死死地壓在地上,口水從我發紫的嘴唇間噴出,我顧不得一切,只管讓自已的臉頂在他那顆痣上。

“讓你耍我,讓你耍我,讓你耍我!”我唾沫飛濺得方圓一米不敢有人靠近,他們準是以為又是慣常的單挑,在一旁叉著腰看著,還有的在叫好呢!

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有人能把我從他身上拉開,我真怕會弄破了他那張俊俏的臉,好讓他去整容順便把痣給去掉。我知道這傢伙平常對我不錯,幾次都出面袒護我,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偏偏覺得這傢伙把我當成自家看門狗一樣耍,我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照顧,我不想看到女生對著他露出花一般笑容在我面前像是生怕我告狀一樣拘謹害怕。我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不是本地人,不參與你們的地盤劃分,不站隊,成績好,就要被各個大佬鄙視,最後還出個人來說“這人是我的。”天哪,我快被你們拉低至爛仔的統一陣線上了。

“住手,放開他,走開!”廖心儀一腳踹到我頭上,我承認她一點也不大力,但是我疼得要命,一下子被朱亮掙脫。

朱亮站起身來,正要踹我一腳但又在半空中停住。總歸沒有落下那一腳,這使我驚覺我是不是冤枉了一個好人。但緊接著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哦,真漂亮。明明是佈滿血絲,卻笑得彎起來像是晚霞下的雲朵。他一手攬著廖心儀,攬著拼命問他有沒有事不停地摸他臉的美人,真是噁心,她難道不覺得那顆剃了毛的痣咯手嗎?

好劇情,我打贏了,美女花落別處。當然我確信自已不是想要得到廖心儀的愛慕,我只是想證明我自已能夠保護自已,不需要朱亮的保護,更不需要他來同情我。但是他站在我頭頂,明明是在可憐我,像可憐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

他拍了拍褲腿,灰塵自覺地掉下來,伴著廖心儀對我的咒罵。奇怪也可恨的是朱亮一句話也沒說,又帶著廖心儀往教室外走去。

我明明打贏了,卻是失敗者的心境。他依然瞧不起我,而且相比之前更甚,我對他已經失去價值了,可憐的我,已經不會再被他利用了。我們原本可以成為好朋友,只要他沒有那顆痣,或者他沒有叫我去自已擅長的事——假裝。

接下來的課他們都沒有上,我猜想是換個地方親熱去了,廖心儀估計更是對他疼愛有加。而我積極地上著課,竭力沖淡那些該死的記憶。但有些東西就是這樣,你越想忘記越是深刻。每一次遺忘的嘗試都在為記憶重新整理內容。我已經有點害怕和後悔,脫離了朱亮的庇佑我將被李成那樣的人折磨得不成人形,說不定下一個被打破耳膜的就是我。他們是那樣清楚地知道我對他們的不屑,光是從成績上就看得出,不是嗎?我那樣努力地考好,不就是為了在初二分到重點班脫離這個該死的地方嗎?

放學後我一個人回家,拖著傷殘的右腿,竭力裝作沒有病痛的樣子,我覺得自已很滑稽,連痛都不敢說出來,還在中午的時候想什麼愛上痛苦,我總是這樣想得太多,而做得很少。

“喂,常久!”是馬越,他一路跑過來,最後重重地拍向我的肩,我承認我心裡想罵一千萬個髒字。

“你怎麼了?走路奇奇怪怪的?”他把小眼睛睜得大大的。

“鞋子裡有石頭。”

“你今天中午失約了知道嗎?”他直接進入主題,話裡有責怪的意思。“我以為你從來都是準時不會失信的。”

“中午睡過頭了。”

“不定鬧鐘?”

“我以為我會像平常一樣在那個點就醒了,但是沒有。”

“為什麼?”

“不是什麼事情都有個為什麼。”我一時激動,他的問話的確讓我煩躁。“沒事,可能早上起的太早一直困困的。”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他的腳步放慢了。

“嘿,我說你別像我媽媽一樣管著我。”我真的不耐煩了,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兒,要不是腿疼我就跑回家了。

“你上次不還開導我來著,今天我開導開導你不行嗎?除非······除非你看不起我。”他真是聰明,知道這樣說話能讓我反省。

“不是,我真的沒有什麼事情,是你瞎操心了。”我把眼睛看向別處,想緩緩心情。一個司機從旁邊的車道駛過,扔下一個菸頭。“謝謝你關心。你還是多關心下自已。”

“不是你叫我寬容的嘛,我覺得寬容首要的就是關愛,你要是能夠主動關愛別人了,就能瞭解別人的苦衷,就比較容易寬容別人。”他頭頭是道地說著。

“你的意思是人家和你不熟你還很難寬容別人是嗎?”

“可不是嗎?無可厚非,邏輯是這麼個邏輯。”

“你會願意瞭解班上的那些你之前說相當討厭的人嗎?”

“說實話不會,我已經把他們排除在外了。但是我的忍耐力更強了,我能忍著聽聽他們說的話,看看有沒有道理,是不是有趣。”

“你不能帶著防範和鄙視去聽別人的話啊?”

“這是無可厚非的,不能怪我。他們之前那樣破壞班風班紀,我心裡有個看法是合理的,要是他們一開始就表現好,我自然更容易聽出他們話裡的趣味。”

“你說得對。”我真是找不出話題了,頭上的樹林識趣地落下一片葉子,我正要伸手抓,馬越一個箭步衝過來拿走了他,我一個踉蹌摔在地上,這下裝不了健全人了。

他知道我受傷的事情,有點擔憂,但很快轉為批評。

“你怎麼撒謊不告訴我?”

“善意的謊言。”

“哪裡善意了?”

“不讓別人擔心啊,這還不是善意。”

他突然不說話了,像在想些緊要的事情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你是不是特別不想麻煩別人?”

“你這話什麼意思了?麻煩別人還是好事情?”他突然的問話讓我不舒服,腿上傳來刺骨的痛,我的額頭冒著汗。

“麻煩別人是應該的,你和別人總有交集的。像我先前找你問事情一樣不就是麻煩你嗎?”

“但是我自已做得來。就比如這個傷口,你知道有什麼作用?”

“當然有,我知道剛剛就不會撞倒你了,你就會少點疼痛。”

“疼痛是小事,沒必要計較。”

“沒必要沒必要。你有沒有發現你太獨了?”他的腔調讓我不舒服。

“什麼意思?”

“你回家也沒個人同路,吃飯估計也沒有人一起,看你總是在辦公室泡著不想回教室,其實你早就想離開你的班對不對?”他停頓了一下,像是演說家留給觀眾一段期待時間一樣,“你比我還要討厭班裡的混混,我猜是這樣,只是你比我更加忍耐更加不會說出來罷了。”

“你怎麼知道我?你可管到我身上來了啊。”

“其實你比我還不寬容,別看你自已講得好好的,自已都辦不到對吧。”他徹底使我不耐煩了。

“我說你怎麼這麼多事,我中午沒來你就這麼磨嘰。”我加快了腳步,顧不得自已走路姿勢的滑稽,“隨便你要怎麼說都好,我現在要快點回家。”

他跟了上來,準備扶我。

“你在幹什麼?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別跟著我。”

“你看,我現在要幫你忙你都不樂意。”他聳聳肩,“你不用這麼不耐煩的,我幫你你又不會少層皮。”

“你不幫我我自已也能行不是嗎?”

“你的錯誤就出在這,你始終覺得你是對的,你習慣了你總是對的,別人說的話你其實根本聽不進,你聽進的都是和你相近的意見,你一點也不寬容。”他氣沖沖地轉身走開。我雖想著他說的這句話有點道理,但嘴上仍是不饒人。

“慢走不送!”

我沒有送他,其實也等於他沒有送我。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小區裡我在課上夢想著我和廖心儀散步的地方。這裡確實很美,兩旁是鮮豔的花朵,別墅群沒有人住,頗有古典村落的氣氛。我朝著噴泉在的地方往前走,聞著逐漸濃郁的花香,聽著漸漸澄澈的水聲。突然旁邊空空蕩蕩的別墅裡傳來奇怪的聲響,我慢慢地靠近大門,從門縫裡看見一男一女在互相爭吵,眼看要打起來的樣子,地上散落著紙巾和衣服,我深覺不對勁,悄悄地往回走,不料卻被發現。

“誰?出來!”那個男的叫道。

我小心地躲到別墅樓梯下面的空檔裡,我跑不了的。

“哪裡來的人,你就會轉移話題。”是那個女的聲音。

“你還就會吃裡扒外呢。”

“你什麼意思?好像你很忠誠那樣,多少次我找你的時候你都不理我,你幹嘛去了?”那個女的聲音大了起來。

“我難道不會煩的嗎?我沒有自已的事情要做?給我留點空間不行嗎?”

“別狡辯了,你要是真喜歡我就不會不理我。說你是不是變心了!”

“你如果相信我就不會問我,你如果不相信我我說什麼都沒用。你能不能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我無理取鬧?我招你惹你了啊?你就這麼對我,我真是傻,把自已交給你這種人。”女的開始小聲抽泣。

“你能不能別哭了,總是這樣。”

“你就會說我,你就會說我,你知道你到底讓我有多不放心,你能不能在乎我一點?”女的哭得大了些,我也有點悲傷。

“好了好了,行行行,別鬧了行不行,我們趕緊離開這好不好?”聽聲音好像是男的在拉著女的。

“你是不是怕被發現了丟臉,你到底在不在乎我?”

“你能別鬧嗎?剛剛我感覺有人過來看了,我說真的,我們收拾下走吧。”

“我要再聽一遍。”那女的不哭了。

“聽什麼?”

“你說我要聽什麼?”

“好好好。我非常在乎你,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行了沒。”

“你一點也不誠懇。”

“我喜歡你!”那男的大聲了一點。

他們總算走了,我從樓梯下面鑽出來,上衣被汗浸溼。好不容易回到家裡,父母問我桌上放著的剪刀、膠帶、紙巾和雲南白藥是怎麼回事兒,大概是我中午走得急放在那的。我只好告訴他們我受傷的事情。

“怎麼搞得,是找打嗎?走路都能摔跤?”

為什麼我受傷了還要說打我,我真是無法理解,我告訴他們我處理好了傷口,他們一再要看。

“我說了我已經包紮好了,你們能不看嗎?”

我爸不依不饒,我媽煽風點火,“孩子受傷了家長看一眼還不行了是嗎?”我爸一邊刷著皮鞋一邊說著,他愛乾淨愛得要命,但平常很少去管我們的鞋子髒不髒,他會關心我就奇了怪了,他只是對我的話感到不舒服罷了。

“我不會管你們受傷的事情,你們最好也別管我。”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兒,說話衝來衝去的,跟班上的人鬧矛盾了?”

“你們什麼事情都往別人那方面想原因嗎?往自已身上想想不行嗎?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還特著急。”我受夠了他們倆的囉嗦。

“為什麼不著急,我們是你爸媽。”

我最討厭聽見這樣的話,沒有邏輯推理,彷彿他們說了一句“我們是你爸媽”就有了天然的教訓你瞭解你所有事情的權利,問題是周遭的人還特別贊同這種說法。什麼“你怎麼能不聽你家長的話?”“家長是最好的老師。”“我叫你家長來教訓你了!”彷彿孩子是家長的影子,家長一定是最瞭解孩子的想法的人。但事實上,家長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馳的情況是最多的。這也難怪,我媽讀了初中家裡就沒錢供她上高中,我爸在中專讀完縫紉就出來工作,他們有什麼字不會寫還得問我,說普通話的時候經常不分前後鼻音和翹平舌音,我爸甚至連用拼音打字都夠嗆。說實話我的確是有點瞧不起他們,別和我說“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醜”一類的話,我知道它有道理,但我說實話,他們的思維和做事方式的確跟不上我的,他們習慣用老思路老方法來看待問題解決問題,我卻習慣看深層次的原因。比如有一次我問他們為什麼先前拿了別人一百元紅包然後等下次還送回別人一百元紅包,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他們回答說這就是人情世故,其實就是誰也不虧欠,送的是個心意,一個名頭。還說要我將來結婚生孩子之類的要收別人的禮金把他們送出去的賺回來。我聽了覺得難受,在很長一段時間一想到“人情世故”這四個字就不舒服,像蒼蠅在我眼睛裡產卵一樣。

晚上我睡不著,把窗戶開啟坐在窗沿上,南國的風呼呼地吹在身上。我沒有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只是靜靜地靠著窗戶,覺得一個人吹著風很自在。可是腦子還是動了起來,我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城市,楊子建會不會突然過來訓我一頓?不會的,永遠沒有第二個楊子建了。我發覺自已還真是忘不掉在常州的他們,華敏發現了那張紙條嗎?發現了又會怎麼想,最後那幾個月我們幾乎沒有說過話,她在初中還好嗎?也會遇上和我這所學校裡的混混一樣的學生嗎?她會被欺負嗎?會有個像朱亮一樣的人喜歡上她嗎?其他的同學呢?誰交了新朋友,誰又在像我一樣懷戀?誰彷徨著在找一個方向?誰猶豫著該不該繼續?誰泛黃了記憶,誰擦洗著心窗?這樣的疑問很是傷人。我問了無數個我知道不會有答案的問題,還依然問著。我突然覺得自已有點煽情,眼淚不留神落了下來,溫溫熱熱,風中流淌。流淚並不是羞人的事情,尤其在一個人的時候,它能給你溫暖,讓你知道你還有眼淚可以相伴落下。

天下了雨,夜晚還很長。小如米粒的雨水在眼前飄散,我看見對面那幢樓的頂部的紅光,還有更遠的那幢樓的頂部的紅光,它們一同閃爍著,像是兩幢大樓在看著我,那是他們的眼睛,他們與我一同看雨。我其實一點也不孤立,只要我願意,一切都是我的朋友,一切都在看著我,看著這世界上僅有的一個我。

我總算讓自已好過了一點,但這感覺就像流星,一切美好而深刻的東西都像是流星,匆匆劃過天際,然後墜落於地。幸運的人還能看清流星劃過的美麗,而不幸的只能看到地上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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