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去小賣部買包香菸。”李成挪著屁股坐到我旁邊,在我眼前抖抖他的煙盒,從裡面拿出皺成褶子的二十塊錢紙幣。

“小賣部還有香菸賣?”我真想打發他走,但迫於威壓還是和他搭茬。他眼裡只有三件事:女生,打架,抽菸。他總能找到事幹,尤其是在沒有香菸的時候

“當然有,快給老子去買,真是,不去老子打你。”他用客家話罵著,拖鞋快蹭到我手上了。

我巴不得快點走開,拿上二十塊就慢悠悠地向小賣部走。路上我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想把李成的臭味從鼻腔裡噴出來。

小賣部只有一個,就在食堂打飯菜的地方的另一頭,最多的自然是辣條和作業本。

“有香菸賣嗎?”我看著鬍子拉碴的小賣部大叔。

“沒有。小小年紀抽什麼香菸。”他瞥了我幾眼,又忙活著收拾東西,“沒事別在這待著礙眼。”

“真沒有嗎?我替別人買的。”我看到他的上衣口袋裡放著香菸盒,他的牙齒黃得像從出生就沒洗過一樣。

“替誰啊。”他停下來看看我。

“李成。”

“李成,他媽的之前借我煙還沒有還呢。不賣。”

“我拿了錢來的,二十塊,可以買菸。”

“那要扣掉他欠我的煙錢,你回去和他說。”他蹲下身拿出一包紅雙喜扔到我身上,拿走二十塊,“沒得找,走吧。”

我把煙給了李成,心想著總算可以清靜一會兒。

“媽的,找錢不找啊,想私吞嗎?”他掏出一根菸點著,煙霧從嘴裡吐出,也沾上了髒味。

“他說你欠他煙錢沒有還直接把二十塊拿走了,那個小賣部老闆。”

“鬼才欠他煙錢,是他欠我的,每次我買菸都得還給他幾根,你就是蠢,人家說什麼你信什麼。”

“不信?他能把煙給我?”我趴在桌子上眯著眼,煙從頭上飄過。

“你怎麼問的?怎麼會不給。”

“人家看我年紀輕輕,大好少年。我問他有沒有煙他還說沒呢。”

“你傻嗎?你問什麼,直接說‘來一包煙!’。不會嗎?”他吹著菸圈,自已玩得挺得意。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買過。”我強迫自已睡著。

“這點事情都不清楚,虧你是年級第一。”他們最愛拿這事說,碰到其他班的就說“我們班出了個年級第一!”搞得像他們自已是年級第一一樣。

第二次年級考試,教室比上次考試安靜得多,一部分原因是他們似乎不那麼在意成績了,另一方面是他們有了抄襲的物件——我,我寫完就把試卷放在一邊,任他們拿去抄。有幾個有心學習的女生對我還挺反感,像是我帶壞了班風一樣。

考試成績一出,英語老師又把我叫到辦公室去。

“你知道這次你考了第幾嗎?”她又是滿臉笑意,像看著心愛的孩子一樣看著我。

“第一嗎?”我知道班上學生的水平,覺得自已得第一是很輕鬆的事情。

“你還真自信,不過還被你猜對了,是第一,不錯啊你。”

回到班裡老師們也一個勁地誇我,我有點飄飄然,儘管心裡清楚這個第一沒有多少含金量。我有點不解,只要上課認真聽講課後能自主做作業就可以拿高分,為什麼他們還不願意做這些簡單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們的心思都用到哪裡去了,在那麼多空閒時間裡他們都在做些什麼?

我和劉興是班上數學最好的,被挑去上數學提升課。

我們走上教學樓最高一層到一班上課,課室很亮堂,地板也比下層要乾淨得多,沒有香菸頭,沒有口香糖,像是特地為了我們準的。

班上的學生也和我們班上的不同,貌似除了我和劉興其他的全是重點班和實驗班的,女生全部扎著頭髮,男生平頭的一大把,像我這種愛漂亮剪劉海的不超過五個。

“進了尼姑庵和和尚廟了!”劉興在我耳邊說著,眼睛溜溜地看著這裡長得白淨的女生,驚歎著口味變化真是太大了。他大概完全忘了上次對我發火的事情,對我很是親近。

老師在黑板上寫著題目,他身高不高,穿著中山裝倒顯得筆挺,樣子顯得年輕,但頭髮已經有點稀疏,鬍子倒是不少,從兩頰一直延伸至下巴,頗有些阿拉伯人的味道。

“你們都是重點班的人,和差班的不同,不要受下面那些流氓的干擾,我們義務教育沒辦法要收那些當地的學生,他們上完初中不是去上中專就是直接去打工,你們不要和他們接觸太多,你們要學習好點,上好的高中,為自已的未來著想。”他把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在空中划著。

“看,他寫的那個題目是前後矛盾的。”劉興指給我看。

“說不定是故意的,這個老師很厲害。”我承認自已真被老師吸引住了,感覺他的話裡有很多的內容。

“老師,你第二題前後矛盾啊!”劉興喊了出來,但班上沒有我們兩個預想的鬨堂大笑,準確來說,只有劉興在痴痴笑著。

老師沒有回頭看題目,眼神輕輕掃過劉興,他的語氣裡帶著嚴肅和認真,真叫人不得不豎起耳朵聽。“多餘的話我就不講了,我只最後重複一遍我的規則:不準遲到,早退,上課不許說話,我講你們聽,有做題時間給你們的。”

第二題原來是他故意留下矛盾來說明看題的重要性。“中考自然很少很少出錯,你們不必擔心,這題有矛盾是為了告訴你們以後發現問題時要去思考問題本身是否成立,不要死腦經地鑽研下去,回頭看看題目會豁然開朗,知道嗎?”

“切,明明是自已寫錯了題目,真會講。”劉興小聲嘀咕著。

“別吵了,這老師比咱們老師厲害得多得多了,別小瞧人家。”我用手肘推了推他。

“你以為,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會犯小錯誤,還不以為意呢,他要真是厲害怎麼不去教高中大學?”

“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可能是學校需要他,不是誰厲害就一定要去高精尖的地方,什麼事都不是絕對的。”

“你還真是大道理多,這老師一開始就犯了錯誤,我們兩個是差班的不是重點班的,你看他有多想當然。”他一臉不屑,手上運算著黑板上的題目。

“他犯點錯誤是很正常的,誰都會犯嘛,而且那些錯誤無傷大雅的,你總愛指出來,沒什麼意思的。他的意思是我們學習能力強,說我們是重點班的還是誇獎我們呢。”我對這老師很是喜歡,雖然只是見他第一面。

“不就是念經念得好嘛,你還替他說話了。我那是追求完美,有什麼不好。”

“挑刺就是不好。”我簡潔地回答。

可惜的是上初二的時候我再也沒看到這個老師,可能真像劉興說的他其實應該要去高中大學教書,我覺得自已身上有詛咒,總是和喜歡的老師相遇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分開,並且再也見不到,我沒有機會去感謝他們,更殘忍的是,我已經沒有辦法去感謝老師,大多數老師的想法和我的總是大相徑庭,我習慣性地相信真正能夠懂得學生在想什麼並且知道怎麼指導學生的越來越少,總之我是極少遇見。

上完課我去小賣部替李成買了一包香菸然後回教室塞在他的桌兜裡,經過長期的磨合,我們達成協議,我可以替他買香菸,他就不來煩我保我在年級裡不受欺負。這聽上去真可笑,他沒有合作的意思只是把我當成傭人一樣使喚,我猜他心裡鄙視我這種他所謂“愛學習”的人,或者說他討厭所有成績好的男生。他犯了極大的錯誤,使所有心裡清楚自已要不要學習和能夠剋制自已的玩性的人打心眼裡討厭他。他會見到後果的,我確信,我祈禱。

臨近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我總算給老師抓到我買菸,是那個英語老師。

我猜她真是愛上了自已的辦公室,又把我拽去辦公室談話。

“你怎麼搞得,學什麼不好學吸菸。”他一臉擔憂,喝茶時把水撒了一地。

“我沒有吸菸。我只是買。”

“不吸菸你買菸幹嘛?”

“我買給別人的,自已不抽。”這和你們買了好看的衣服卻不穿一樣。

“給誰買?哪來的鬼話,我聞著你身上就有煙味。”

“不能說。”我低著頭嗅嗅身上的味道,完全聞不到煙味,倒是在隔壁老師的桌上看到一包開了的中華香菸。

“什麼不能說,不說我告你班主任了啊,你是個好苗子不要學壞了。”

哪有那麼容易學壞,我想著。我雙手背在身後,扯著我的上衣,考慮著要不要把李成說出去。我雖然厭惡他這個人,卻更厭惡老師動不動就叫家長,可是讓李成受受罪也未嘗不可,只要不讓他知道是我說的就行。但我自已還是不想說出他的名字,我腦子裡蹦出“出賣”“告狀”之類的詞,一陣反胃。

“你可以叫幾個老師常去教學樓旁邊的廁所看一看。經常逛一逛會有收穫。”我想起考試的時候教學樓一個老師都不來監考,心裡對自已的建議呸了上萬遍。

“我們老師哪有那閒心去逛廁所。”她擺了一下頭。

“沒有閒心管學生,就要花更多時間訓學生。”我小聲說著,接著問老師我能不能走。

“把你的煙留下。”她伸出手。

“恐怕不行,帶不去煙我會倒黴的,我覺得你知道的。”我似乎瞭解到這些老師對學校的情況其實瞭如指掌,只是懶得管,我能感覺到他們不想管學生的破事,只要自已管的班不出大問題成績還不錯就行。

“你走吧。”英語老師揮揮手,有點無奈。她抿了一口茶,“可惜了這些茶水,倒掉就再喝不了了。”

一出辦公室門就遇上了朱亮,他經過辦公室樓正要從另一邊下去操場。

“你小子在辦公室吹空調呢?”他偏著頭看著英語辦公室的門牌,“英語老師對你挺關心,你們兩個關係不正常啊?”

“快冬天了還吹,開玩笑吧。”我選擇性地忽略了他後半句話。和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他喜歡說些沒意思的調侃話,你回不回答他都會繼續調侃下去。

“冬天更需要火焰,冬天的火焰更讓人心醉啊!”他仰起頭長呼一口氣,“你小子從江蘇來的,看過雪沒?”

“沒有,很遺憾。”他戳到我的傷心處。

“你真是忙得沒時間看雪了,還是你選擇性失明?”

“不是我想看就能看到的。”我拍拍褲管,在腳踝處捏捏,那裡是最受凍的地方。

“什麼叫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那裡下雪你想看還能看不到嗎?跟你說太陽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一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錯過了下雪的那幾天,而且又不是江蘇所有地方都會下雪。”

“你不是真的想看吧,我要是想做什麼事情就會想方設法地做,真男人就這麼做。”他摸摸口袋,像是在找煙。

“我不能決定我要去哪,我不像你,富得想去哪就去哪。”我拿出李亮的那盒煙扔給他,“你煙癮最近大了很多嘛,在辦公室這邊都要吸。拿一根替我給李亮,這是他的。順便告訴他我再也不想給他買菸了。”

“喲,不怕他找你麻煩?”他把煙放進口袋,“我不是在摸煙,我自已口袋有沒有煙我還不清楚嗎?”

“不是你也罩我了嗎?”

“我?我怎麼一點不記得有這事兒,而且我可不比李成有勢力,我只是帥得讓人不敢招惹。”他轉身準備走了。

“喂!我還是很奇怪,你那天在廁所外面說的話什麼意思?我和你們怎麼不同了?”我突然想起他從煙霧瀰漫的廁所中走出時的背影,“你走路時腳上沒有聲音嗎?”

“我和你們也都不同,比如我走路時腳上沒有聲音。”他已經從另一邊下去操場了。“你能遇到我真是幸運。”

幸運的是李成沒有找我麻煩,事實是從第二天開始,他就沒有麻煩過我,偶爾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看我,很快就轉過頭去繼續他的泡妞作戰。我的生活和他決裂了,剩下的很長一段時間中我都在安穩中度過。這種安穩叫我發慌,我聽見幾乎每個人都在耳邊叫著我“年級第一”,沒有一個人願意特地接近我,也沒有一個人情願得罪我,我成了班上大家心知肚明的孤立者,這讓我很不好受。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是不是代表他們並不是適合我的朋友呢?我的真朋友不會因為我的成績好壞而決定是否在意我和接近我,我這樣告訴自已,得到不少安慰。不幸的是我接受並適應了孤立,我在課上大聲地回答不會有人嘲笑和打岔,課下我在操場上散步不會有人突然過來拍我的肩跟我說一件怪事,我習慣了把頭看向黑板,不顧周圍的傢伙在低頭做些什麼。似乎我自已使我更加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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