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被帶到一個海灣旁邊的初中看看,斜得近乎垂直的校道讓我眼前一亮,操場是微型的,食堂也小得可憐。那裡的校長說學校裡學位已滿,我不幸失去了進入這個微型初中的機會。之後又去了一傢俬立初中,路雖然平坦不少,但是教室門破破爛爛,校門口乒乓球檯的網像被遺棄的孤兒一樣孤零零地吊在球檯的一邊。遺憾的是校長並不在學校,我不幸失去了進入這個艱苦樸素的學校的機會。

最後我媽拿著小學的一堆獎狀帶我去最後一個初中的校長室,校長的秘書是我爸的老鄉,江蘇人。

校長頂著大大的肚子,紅色的襯衫耷拉著包裹著它,辦公桌的菸灰缸上燃著洗了一半的煙,他翻了翻我的獎狀遞給了秘書,秘書稍微看了一下,“還挺優秀的。我們6班也有一個是江蘇的,他就去那吧。”

“哦?6班有個江蘇的。那他就去那吧,好好學習。”校長拿起那支菸吸著。離開辦公室時我看了看走廊上的“學校內不準吸菸!”的標識,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重合感。我回憶起楊子建說過的“不是所有事情你都要適應,有不應該的事情你心裡要清楚。”在腦子裡罵著校長的不守紀律。當然我必須要上學,而且很可能上這一所初中,我心裡不適,但不得不適應,我想這是少數的應當要去適應的事情。

這所初中的校園並不如先前兩所幹淨,水泥路上走幾步就能踩到香菸蒂,零食的包裝袋也隨處可見。值得稱道的是校園面積比先前兩所的總和可能還要大,教學樓還算氣派,窗戶上釘著不鏽鋼欄杆,門上一個略帶鏽跡的班級號,讓人感覺是個監獄,我不扯謊。

在僅剩的幾天暑假中,除了騎腳踏車到處逛和去天台吹風外,我就只是待在家裡什麼也不做。狹窄的樓道,緊縛的房間,窗戶對面不是天不是海不是森林,是同樣灰黑冷血的高樓,從窗戶裡竭力向上看能看到天空的一隅,藍得發灰。

有一次我盯著巴掌大小的天空,覺得自已生活在一個洞裡,這洞裡並不陰暗發冷,也不擁擠難受,相反的是它很寬敞很溫暖,可以讓住在洞裡的人絲毫不覺得他住在洞裡,反而使他以為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如洞裡舒服,唯一的缺憾是洞裡只有他一個人。巴掌大的洞口外射入刺眼灼人的陽光,這使他不敢也不屑走出洞外,偶爾從洞外飛來幾隻蟲鳥和他玩樂,但不久就會飛出洞外,再也不回來。他愛極了這個豐衣足食的洞又十分渴望有蟲鳥可以進來陪他玩樂,但那洞外的陽光實在刺眼實在炎熱,於是他用洞裡的泥土捏成蟲鳥,捏成人型,和它們玩耍。有一天他做了這樣一個夢:

從洞裡水潭旁邊的果樹上摘下幾顆水果飽食的他剛準備在水潭裡好好洗個澡再睡個美美的長覺,洞口卻傳來嘈雜難忍的撞擊聲。他害怕地躲在果樹後面望著一點一點被鑿開的洞口。

後來進來了幾個和他長得差不多的人,只是身上發著灼眼的光芒,大概是洞口擴大了的結果。

“你們是誰?”

“哦,太好了,居然有人在這裡。能給我們一點吃的嗎?我們和你一樣是流浪的人。”

“我不是流浪的人,這裡是我的家,你們出去!”

站在洞口的人發現洞裡堆得滿滿的泥土製成的人和動物,“你需要我們,親愛的朋友,我們只是要一點吃的,我們可以帶你去外面的世界。”

“我不需要你們,我的家舒適溫暖,豐衣足食。”

“天哪,你的眼睛看不到嗎?你的家裡骯髒陰冷,只有少得可憐的果樹和一潭黃黃臭臭的泥水。”

“你們胡說······好吧好吧,我賜給你們一點糧食,拿好了就滾去你們的荒原上去吧,把我的洞口封起來,我不要看見外面那熱得可怕的太陽。”他抓起幾個果子向那些怪人扔去,但只扔到半路。

“天哪,你真是瘋了,外面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他們撿起了果子向外走。

“那你們還要找我要果子吃,可笑!”

“你真是蠢,要你果子是讓你能更好地更自願地加入我們。”

“可笑,我根本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滾出去,把該死的洞口封上。我再也不要受像你們一樣的瘋子的打擾。”

他們咒罵著走出洞口,用石塊和泥土堵上洞口。“果子還是留給我們吃吧,他吃就是浪費了。”外面是茫茫草原,雖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卻是野獸橫行。“我們得找到下一個洞口,在夜晚到來之前。”

洞裡的人安全被黑暗籠罩,不久後他死了,死於糾結,到底要是開啟洞口讓陽光進來一點還是要像決定好的一樣去洗個澡睡個覺呢?

從夢中驚醒的他發現周圍果真一片黑暗,洞口不知道被誰堵上了。他驚覺他不是在做夢,急急忙忙地向洞口爬去,但平日裡他不屑走過的路此時竟在嘲諷他的無力,他終究沒能爬到洞口,空氣越來越稀薄,他毫無掙扎地慢慢死去,像不知名的枯葉落地那樣輕盈。

我猛地從想象中回過神來,那一隅天空已是傍晚的奴役,顯出灰紅的嬌媚色彩。我想看整片天空,我對自已重複著。於是行動起來,我火急火燎地衝向天臺。

烈火燒雲翳,夏風拂霞光。這是紅色的海洋,這是永遠的麥浪。天空並不透明,也不澄澈,雲是大片大片的紅,不均勻也不分散,風時烈時滅,如殘燭呼吸,沒有一隻飛鳥也無絲毫喧囂。就是這樣混沌的美,這樣不乾淨的美,讓我久違自然的脈搏——這從來不是所謂生機勃勃而一塵不染,也不是波瀾壯闊風起雲湧,而是明暗相生,清濁同笙。

這是荒野的味道,我嘗得出,是洞口外血腥而蒼茫的味道,它使人躁動而不是安逸自足。我大口大口地吮吸空氣,想在喝天空的血。我是活在天空下的人,不是憋在洞穴裡的人。我自然能適應洞穴的陰暗骯髒並自欺欺人地說那是溫暖舒適,但適應謊言是很可怕的,我怕失去力氣和韌勁,去走出洞穴。這力氣和韌勁並不是食物給的,是渴望給的。

我明白自已有點可笑,總是在洞穴裡待上一段時間才知道反抗,才會重新冒出渴望那個詞。

上學是繁瑣而有趣的,我明明知道一節課上的許多時間老師會用來講些廢話,但還是會用心地聽,並且重複。我知道老師總會給我一點點極其有用的知識點,或者是態度、技巧什麼的東西,但如果我不用心聽,不去習慣他們的說話方式,我就永遠找不到精華,專屬於每個人的不同的精華。

我是班上最活躍的搶答者,也是最活絡的交際者。那個成天耷拉著紅色拖鞋在教室裡走動屁股專門黏在別人的桌子上的李成是個惡棍,我和他來往密切。他專挑那些香水味兒最濃的桌子坐,看美女來了就賠著笑臉說:“喲,是您啊大美女,我怎麼這麼巧坐在您的位置上了,我們是不是有緣。”他像個海獅一樣拍著巴掌,一臉色相。朱亮同樣是個混混,但我總感覺他和其他的混混不一樣,他不死皮賴臉地求人辦事,抽菸不多,衣裝也整潔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重要的是他從不說髒字,他的髒話常常讓聽的人迷糊而他自已卻洋洋得意,外表上唯一的缺點是面門上鼻翼旁的大痣,他常常在廁所拿著鏡子修剪他痣上的毛,為了帥氣,他可算費勁心思。我問他怎麼不去點痣,這樣就更加英俊了,他卻一臉不屑地望著我。“你見過哪個真正的男人為臉上的傷疤毀了形象而煩惱?”

我笑得合不攏嘴,“你要是真男人怎麼要剪痣上的毛?”

“你聰明得過頭了知道嗎?”他拍拍油亮亮的頭髮,“你會吃虧的!”他把尾音拉得跟他剪過的痣毛那樣長。“萬一點痣點壞了怎麼辦?”

“你要是去正規醫院不就沒這個擔心了?”

“正規醫院,你天真得可愛知道嗎?在西區有正規的醫院?”他接過別人遞來的香菸,在手心裡點了點放進上衣的口袋裡,活像英倫紳士,“你聰明到不能明白我這種人的意思了。我是說我的痣在我臉上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知道嗎?難看也是我的臉。”

“我只是關心下你的痣,人家好不容易長出點毛髮又給你無情地剪了。”

“我猜你是嫉妒我,你長不出毛吧?”他的眼睛朝我下面瞄了一瞄,“還是想試試剪刀的威力?”

“你別這樣怪里怪氣的,裝你的帥去。”

“像你這樣的裝都裝不了帥,沒救了。”他一臉欠揍的表情,從我身旁走出廁所,手上不忘捏捏剪刀,發出“咔咔”的聲音。

我和他的關係怪怪的,準確的說是他和所有人的關係都怪怪的。他彷彿不與誰有極其密切的關係,也不與誰相互敵視,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總能博得女生的歡心,說他是萬人迷一點不為過。我算是和他說話比較多的人,他不愛搭理人但人要搭理他他也願意回幾句,我就常常找他磨嘰,添了不少樂趣。

在六班我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朋友,大概是他們愛說髒字的原因,我雖表面上不反感,心裡卻清醒地知道誰沒有禮貌誰最愛生氣,自覺地迴避他們。

講到禮貌不得不提劉興這傢伙,他的髒字說得也是順溜,課上噎住老師引得鬨堂大笑是他的強項。他矮矮的個頭光光的頭髮,一口一個“老師,你不會寫下闕的闕嗎?”“老師,為什麼你畫的中國地圖不像雞像鴨呢?”讓人哭笑不得。

能再交到朋友的確讓我興奮,但我總覺得這些朋友和以前的都不同,這裡交朋友的方式讓我奇怪,從來是成績差的一塊兒,成績好的一塊兒,兩者非但不相往來,甚至相互敵視,合作什麼的更是不要提。我這種原本兩邊招呼的人最後也傾向於成績好的一派。更不同的是,好像這裡的朋友不再深切地關心你,不再把你的事情你的問題和煩惱當成是他們的,換句話說,這裡的朋友是淡的。在校園角落抽菸的人比比皆是,課堂上罵人的也不在少數。走進校園就有一股壓抑的氣息,我說不清,這不同於小學時候我總是期望上學和朋友們聚在一塊兒,他們更習慣在家裡上網打遊戲,校園裡談的不是遊戲就是女生,談話時少不了香菸霧氣相伴,也少不了髒話調味。他們太張揚個性了,以至於我有些發慌,眼前是多麼複雜的人啊?

總的來說,這裡很亂很雜,任何心靜如水的人都免不了心生怒火,任何隨波逐流的人都免不了停靠岸邊,這裡會生許多矛盾,這裡使人改變,使人惦記從前。

第一次年級統一考試,班上並不像我從前待過的任何一個班級那樣安靜,說實話,他們比上體育課還要活躍,我敢說這是我至今看過最作嘔最吃驚的考試。

李成的屁股在凳子上總坐不住,他總要挪動肥肉橫流的屁股往四周看,快把脖子給拉斷了,之後他甚至直接抬起屁股蹭到我身邊來,“嘿,你上課回答最他媽的好了,這些題怎麼做?”

“自已做,真是的你下座位像什麼樣子?”

“喲,少裝清高了,大家都作弊的,給我看看!”

“好了好了,我還沒有做完,你先回座位,我做完給你抄行不行?”我真想踹一腳他的肥屁股,恐怕連腳都得陷進肉裡。

他沒有回到座位上,又去劉興那裡求答案,你說我為什麼考試的時候非要抬頭看著他們,這個教室能不能安靜一點?

“別吵啦考試了!”我喊出聲來,班裡安靜了一秒都不到又繼續吵起來。他們看我的眼神快把我殺死了。

朱亮正正經經地坐在座位上,頭卻拼命向下偏,他書桌裡的課本讓他得了羊角瘋,你要是看見他准以為這是個沒腦子的人,全班人都在明晃晃地作弊了,他非要裝作正派的樣子偷偷地抄書。

最可笑的是劉興,在課上像小頑童一樣快活的他此刻抓耳撓腮,推開一旁的李成在書裡亂找一通,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也不肯求助別人,像憋尿憋了十多年一樣對著前來求助的人說“沒問題,這道題我看過的,我找找就知道了。”我都替他難受。

老師沒有來,這就是最荒謬的地方,整個班像炸開的螞蟻窩一樣亂哄哄,卻默契似的沒有一個老師來監考,我覺得難以置信,以至於把部分時間都用來看他們和想些無關考試的問題:他們知道作弊是不應該的嗎?作弊的成績代表不了真實成績,除了讓人心虛地笑笑就是給人以良心的譴責,弄不好還要被發現,不過被發現這一條在他們眼裡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樣。他們真的是在心安理得地作弊嗎?要想考好乾嘛平時不好好學,要是光想靠作弊考好,至少也得想好作弊的方法吧,看著除了名字就沒有半個其他字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的書本找答案,無異於大海撈針。一群明明不喜歡學習的人卻偏偏想考好成績,他們難道就不覺得可笑?

李成過來打斷我,一把搶走我桌上寫好的試卷,“媽的,寫好了也不告訴我,別和劉興一塊兒整我,警告你!”他莫名其妙地露出怒色,我懷疑他從小生在打氣筒裡,想出氣就出氣。

考試結束,一切迴歸平靜,除了幾個人抱怨著考試又多煩又多無聊之外,大家都在玩著自已的事情,那幾個女生準備一起買最新的諾基亞手機,另外幾個女生和以李成為首的抽菸族一塊兒聊天,一時間煙霧繚繞。去廁所的不忘叫上朋友,帶了一包從他爸飯店那裡拿來的中華煙的朱亮成功吸引了一團男生的火力,我得換個廁所上,這邊的廁所怕是連便池都得嗆得吐出水來。

我於是到樓上一層找廁所上,天真地以為隔一層就是兩個世界。

“喂,小夥子,我看你很緊張嘛!”女廁所門口一個抽著煙的女生夾著手臂向我吹菸圈,“你們樓下的朱亮怎麼樣啊?”

“他的名氣都傳上天了啊?”我看到另外幾個和她一排的女生也在抽著煙,心裡犯著嘀咕:煙真這麼好吃?

“聽說他很帥啊很有型啊。”她們臉上濃濃的妝從煙霧中艱辛地透出來。

“怎麼沒人說他善良正義什麼的。”我小聲嘀咕著,覺得她們幾個女生真是奇怪,搞得跟化妝品不用錢一樣把香水什麼的往身上抹,比煙味還要令人作嘔。

“善良正義,你不是形容狗這樣的寵物吧,真是搞笑。”她們笑著抖著菸蒂,高跟鞋在遍地都是被人踩成黑硬塊的口香糖的地磚上打著擺子。

“隨你們說好了,我得上廁所知道嗎?”我扇著煙霧向廁所走。

“替我們問候那狗狗。”她們的笑聲真是刺耳。

沒有幾天考試成績出來了,我被英語老師楊老師叫到辦公室,我回憶起以往的劇情,心臟吹起了壯士送行曲。

“你猜你考了多少分。”她堆著笑容,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不過很快被擔憂覆蓋。

“及格了吧,我不知道。”

“你99分,全年級最高分,好像你全科總分也是全年級第一呢。”

我心想著英語試卷第一題是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書寫,覺得99分是個很可笑的分數。“我以為100分的都有不少呢。”

“真是開玩笑,你小學哪裡讀的啊,這麼厲害!”她的眼中閃爍著熱情,我有點呼吸不過來。

“在江蘇的一個小學,我換過很多地方。”

“真是的,江蘇那難怪。要繼續努力啊。”

回到教室上政治課,政治老師好好通報了一番我們班的成績,“我們班出了個年級第一,常久,你不會是作弊吧?”

“啊?哪有。怎麼可能。”我心裡發慌,我其實根本不用發慌。班上的人笑得人仰馬翻,像是聽了一個這輩子都沒聽過的笑話,讓我有點厭惡。

“真的?”不可思議她竟然還要再確認一遍。

“我需要發誓嗎?”

“行行行,坐下吧,你的事情我們下課說。”她整整衣服,跟朱亮一樣還特地看了看鞋子。“我們作為普通班,說直接一點是差班,能考出這個分數是相當不錯的,要是這成績真不含水分的話我們是普通班裡的第一名!”

“差班中的差班的意思嗎?哈哈!”劉興小聲說著,自已笑得跟其他人不存在一樣。

“當然是比不上重點班和實驗班了,他們生源好嘛,但我們不能放棄,這次的水平就是一個好的訊號······”

“搞來搞去還是比不上重點班的人的作弊技巧啊!”劉興趴在桌子上,活像中暑的哈巴狗。

下課後老師找我去辦公室,幸而她沒有叫我當場承認莫須有的作弊罪名。

“你真沒作弊?”她斜著眼睛看我,辦公室的空調開得真低。

“我為什麼要作弊?”我不知道我怎麼把“沒有”說得這麼霸氣,還能把自已的頭翹得快頂上後背脊樑了。緊接著是害怕,以前的那段被老師體罰的記憶仍然難以褪去。

“你沒作弊過?”她笑著看著我,我看得清楚她牙齒上的牙漬。

“沒有。”我撒了個謊,對此絲毫不覺不安,讓我不安的是不知道她要做些什麼,即便我現在沒有違紀的表現,但誰能肯定她不會以不尊重老師什麼的難以判定的罪名扣在我頭上?

“那以後要好好正正班上的班風啊!”這話講得跟她知道班上其餘人都在作弊一樣。“你考試的時候有沒有看到班上其他人有沒有作弊?告訴我名字我不說是你告訴的。”

她的話讓我有點驚訝,難道她教過的學生都是喜歡告狀讓自已的同學難堪受罰而不是在同學面前說老師怎麼怎麼對學生不好的?“我都在低頭認真寫試卷,哪有心思看他們。”我真想快點離開辦公室。

等我回到教室,立馬就被李成那幫人堵在門口。

“媽的,是不是老師讓你去告狀說班上誰作弊的?別以為成績好我就怕你怎麼的,老師我都不怕!”

“不怕老師還怕什麼告狀,真是,放我進去。”

“你還真去告狀了!”他向我靠近,眼睛瞪的快把眼眶撐裂。周圍的人也擠上來。

“沒有沒有,我討厭她們還來不及呢,真是麻煩。”

“算了,饒了那傻子。”朱亮穿過人群找到我,一把拽住我往外拖。“一群鄉巴佬,這人是我的知道嗎?”

“亮哥的人,亮哥的人。”他們重複著,臉上堆著猥瑣的笑容,“小妞慢走,大爺下次找你玩哦。”

“我想找他麻煩,你插手幹什麼了?”李成正面推了朱亮一把,像打鳴的公雞一樣把頭昂得老高。

“我說了別找他麻煩,你懂人話?”朱亮用手準備撥開李成。

“我聽不懂狗話!”李成一腳踹向朱亮的肚子,卻被朱亮抓住腳踝一把撂倒。

“不自量力,你以為你有幾斤幾兩?”朱亮正要往李成身上踹,被四周的同學拉住。

“算了,亮哥,小事情,我們不動久哥就行了。”

久哥,哦,我聽了心裡直髮笑,肚子都快顫著說別逗我了,真是天差地別,剛剛還是惡眼相看,現在就恭恭敬敬了。

朱亮把我拉到廁所的角落,給自已點上一根菸,“你要不要?”

“我不抽菸。”我一口回絕,但還是看著他的煙發愣。

“要不要試一根?”

我點點頭,他從懷裡遞給我一支菸,替我點著。“學我的樣子,這樣吸,煙要進肺。”

我深深吸了一口,緊接著快把腸子都給吐了出來。“真難吸,太嗆了。”

“多試幾次就習慣了。”他微微抬著頭看向廁所的天花板角落,從鼻腔裡噴出白色的煙,一臉享受。

“煙味道有那麼好嗎?”我一臉狐疑,靠在廁所的牆壁上晃著腳,任手上的香菸兀自無聲嘆息。

“也不是這麼說,我很難說知道嗎?”他又吐出一口煙,“不吸就會心裡癢癢的難受,吸了就會舒服些。”

“所以是上癮了才吸的?”

“別用這個詞,用欲罷不能OK?”他把手垂下彈了彈菸蒂,灰落下尿池隨水衝進管道。

“那一開始為什麼要吸?”

“你話多得像女人一樣。”他眯著眼看著我,拿煙伸到我面前彈了彈。“一開始隨便吸吸玩的,大家一塊兒挺有意思的,知道嗎?”

“我還以為是在女生面前裝帥。”我又嘗試著吸了一口煙,還是嗆得不行。

“你這意思你把我當女生你在我面前裝帥是吧。”他把菸灰彈到我頭髮上,“你說得在理。,但現在不是了······是給自已吸菸的,哥吸的是寂寞”他套用最近的流行語,吐了長長的一口煙。

他抽完一支菸準備走出廁所。

“你還沒告訴我你剛才幹嘛幫我。”

“你又沒問。”

“我現在問了。”

“小甜心,你再煩人我把你推到李成那堆流氓那邊讓他們揍你,真是,救了你還廢話多。”他走出了廁所,“你不是李成那種人,也不是我這種人。你和我們不一樣。”

我又拿著煙吸了一口,這次直接把它扔進便池沖走了,便池的門板上寫著一個人的電話,還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藉手紙請電······一次五塊不講價,否則請自備手指。

我考了年級第一這事算是傳開了,老師突然間上課有了熱情,班上的幾個愛出頭搗蛋的人也被教訓了一番,他們吸引女生注意的方式真是拙劣,盡喜歡讓自已出醜被老師罵。可偏偏還有女生喜歡上他們,真是搞不懂。

這天李成找到我,“下課打劉興知道沒,不打他老子打你。”

“打他幹什麼啊?”

“你再多話我也打你,別以為有人罩就給我嘰歪。”他歪著嘴巴,天生的巫師。

下課後一群人把劉興圍在教室的角落,李成拿來一個黑色袋子一下套在劉興頭上,然後飛似的從圍著的人中穿出去,“打啊!媽的一群傻愣著的幹嘛呢?”

我被人擠到劉興的旁邊,用手拍了拍他的頭。

“別打啦,老師叫你們下去。”一個女生尖叫著讓我們停手,名單上的都過去。她唸了兩遍名字,第一個都是我。我走到她身後看了看那張紙,讓我驚訝的是筆跡和廁所門板上的極其相似,真是巧了。

辦公室裡十多個人站在靠近班主任牆壁邊上,不知誰身上散出煙味,好讓老師添油加醋。奇怪的是李亮不在,那個無緣無故叫我打架的流氓。其他的老師像習以為常一樣自顧自地改著試卷,偶爾抬頭掃過我們,一臉不屑。

“又抽菸又打架,你們膽子真大。”

“我們是被李亮指示的,他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們去打劉興。”

“李亮,又是這傢伙······劉興傷著了?前幾天隔壁班一個人耳朵被打得穿孔了你們知道嗎?真是的在學校什麼沒學到就學到打架了。”

“他沒怎麼傷著,我們只是打著玩玩,又不是我們自已想要打他的。”

“這麼說你們要真想打他人家現在都要被送到醫院搶救了是嗎?”老師架著雙手在椅子上晃著腿,白色的襯衫和她的眉頭一樣皺,“我要怎麼說你們好,你們一個個打電話給你們家長說你們今天做了什麼,讓你們家長教訓你們。誰先來?”她不耐煩地指著角落的公用電話,手上的紅指甲油閃閃發亮。

我意外地第一個走到公用電話旁,撥了一個電話。

“喂媽?我在學校······對的,我老師讓我和你說件事,我剛剛打架了,和同學······知道了,我中午回來再說,好的,我知道。”我不時回頭看看老師,她面無表情地望著我,像嫌棄一塊用了十年的毛巾。

“虧你還是年級第一,真是瞎了我的眼。”

我打完電話後老師讓我回課室上課,我一路安靜地上樓,心裡笑得快要飛到天上去了。我打了一個12位數的號碼,假裝通了電話在和我媽報告,我真是天才。一路上回想自已認真而略帶委屈地向媽媽說話的聲音,適時的停頓,合理的語音,望著老師的迷茫眼神,我真覺得自已聰明絕頂。

回到教室劉興問我怎麼樣,他知道我不是真的要打他。

“你沒什麼事情,只是我們有事而已。李亮怎麼會想要打你,你惹他了?沒事別惹他那邊的人,完全不講道理,你以為呢。”

“常久,別和別人說話,好好上課。”數學老師叫住我,轉身在黑板上寫字。這節課劉興極端反常地沒有說話,我想他心裡不好受,不是受了欺負,而是不知道自已和李亮究竟有些什麼過節以及我們這些被指使的人受了老師的罵之後會不會對他反感,畢竟這事因他而起,他很在意同學的看法,儘管他總大大咧咧地搗亂,像什麼都不在乎一樣,我知道的,從他看別人的眼神可以知道,他總是要看別人是不是真的厭煩了他的玩笑,故意把自已弄得瘋瘋癲癲,一邊繼續激動地說著一邊懷著期望看著別人,只要有一個人在認真地聽他講他就能起勁地一直講吓去,有那麼幾次大家實在對他的搗蛋不起興趣,他就只好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玩轉筆,不時看看周圍的人在做些什麼,他的眼皮耷拉著,活像餓了七天七夜的狗。他耐不住寂寞,可以這麼說,他又有原則,不能和任何人有大的衝突,所以總是笑著,顯示友好和善良。可惜絕大多數人都不把他當回事,只是無聊的時候和他瘋瘋,很快把他忘到九霄雲外,很少人會在自已圈子裡玩耍時叫上他,他被隔絕在外,當作逗樂的小丑,買個免費的票觀看滑稽表演,看完散場。大家會為誰聚在一起?抽菸抽得最兇打架也打得最起勁的李成,裝腔作勢油嘴滑舌的朱亮,還有漂亮的廖心怡,第一天就被尊為班花的高個子女孩,我對班裡人憑外貌就直接選了班花感到不解和失望,同樣也很方便,誰要想飽飽眼福儘管看看那個習慣穿著緊身衣褲的女孩就好了。我覺得劉興十分可憐,我時常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他的表演,他以為我是認真的那一個,反倒投入地講起他並不吸引人的往事,什麼爬樹,花狗,海灘,平常無奇。

下課前陸陸續續有人回來,個個臉上帶著愁容,跟誰欠了他們幾百萬似的。也可能是我僥倖逃過一劫,心理上總希望別人沒有逃過以此來反襯自已的高明,我真是個卑劣的人。但我已經習慣自已的卑劣了,我發現大家都是卑劣的,尤其是在自以為聰明和厲害的時候。沒有什麼辦法也不需要有什麼辦法,這些都是天生的,我想,就像那些個把幼貓推下水然後栽贓給我的孩子。就是天生的,我重複告訴自已,這讓我有些許安慰。我想要這些安慰,我需要,尤其是在這個自以為是,特立獨行的人遍地開花的校園。

劉興臉色凝重,不安寫在臉上和轉一會兒就掉下的筆上。我猜他一下課就要跑去問去辦公室的每個人是怎麼回事兒,他的腳快把地板磨出火星來,我都能聞到焦味。

“下課跟我去走走,我告訴你怎麼回事兒,我你還不信嗎?”我咬著牙看著他桌上的草稿本,上面是黑筆的塗畫,把一張白紙變成黑油油的爛布。

我帶他走到籃球場旁邊的小道,周圍是裁剪得整齊的樹,校園裡就屬樹木和領導衣衫最整齊。劉興一路跟在我旁邊生怕丟了,“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真像催命。

“您就別擔心了,沒什麼事情的。”我停下來,“李亮可能看你不爽想教訓你一頓,同時也讓我們這些和你玩得還過得去的人吃苦頭。所以教唆我們來打你咯······老師也沒有怎麼樣,讓我們打電話給家長說說情況而已,你完全不必著急。”

“不必不必,不是我想不著急就能不著急的,大家,大家都是朋友嘛。”他捏著衣角,有點結巴。

“你平時說話挺溜不慌不忙,這會兒怎麼回事?”

“哪有,呵呵,哪有?”他有點警覺,站得直了些,“快上課了我們得回去。”

“你的朋友們給訓了一節課,你就不能少上一節課當作賠禮?”我竟然又有久違的逃課的意思,這次卻是單純為了不想上課。

“老師會罵的,問來問去又要找家長了,我今天遇的麻煩真夠多了。”

“喲你什麼時候替老師著想了,這不是你啊,你都是讓老師在課堂上啞口無言的機靈鬼,怎麼了轉性了?”

他有點得意,但很快露出著急的神色,“我想還是回去的好,老師也挺不容易的,我就是上課增加點樂趣而已。”

“別累壞自已了,我以前就這麼試過。”我隨手摘了一朵花,扔進樹叢裡,“我對一個女孩有好感,她可漂亮了,尤其是笑的時候,我想逗她笑,只要她能笑什麼都好,於是我假裝摔跤,做鬼臉,假裝被人耍得團團轉,一開始她還偶爾笑笑,但之後對我的搞怪完全不起興趣,最後還說我是個滑稽的小丑······你沒必要討好班上的每一個人,你也不可能討好所有人,做你自已不行嗎?”

“啊?”他張著嘴裝傻,像是沒聽懂我的意思,“你可太煩了,年級第一,你不要上課我還要呢。”他轉身往回走,我的認真逐漸風乾,也許他本來的個性就是討好所有人。

“傻子,你早晚得像我一樣被說成是滑稽的小丑,別怪我沒提醒你。”

“你怎麼知道我?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我願意怎麼做是我的事,好像全世界就你聰明別人都不知道自已是怎樣的人一樣,你能不能別那麼自大?年級第一!”他惡狠狠地說著,我猜我刺痛他了,我說得太直白太無情了。

他仍然是他原來的樣子,我總有一種感覺,像是他在和我慪氣,偏偏不去改變,假裝對我的提醒絲毫不在意,但他其實早就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了,在我和他說那些之前他就明白了一切,但他仍然願意當一個賣笑者。我想我是不是顧慮太多了,他真的是那樣的人,或者說,我是不是太自大了,要讓別人按照我以為的好的方式生活?這樣我不就和父母一樣了嗎,讓自已的孩子以我所認為最好的方式去生活。我倒發現自已有點不對勁,我管得太寬,我想這也是我的特點之一,對此我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和內疚,就如劉興一樣。

思來想去我終於眼前一亮:我們已經變得矛盾了,在這個校園裡的絕大多數人正處於一個奇怪的時期,既要與別人合拍又要張揚自已的個性。我們如不幸被風吹在一塊兒的蒲公英,既為有了夥伴而興奮,又為爭奪土地而忌恨。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開局成為炮灰,我手拿劇本躺平

君臨JUN

行醫奇遇傳記

清風書齋

國運,千面萬相

風從林

糙漢的腰不是腰,總裁奪命的彎刀

國服貂蟬富得流油

黎明陷落前

齊殊

攤牌了,我掉進了大佬窩

是幻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