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好幾天的陰雨,今天終於出太陽。

結束了一個專案的工作,我伸展著雙臂往椅背重重靠去,長長地撥出一口氣。

看著窗外的陽光,就這樣懶懶散散地照著,忽然想念方鬱紫,她最愛在陽光下將手伸得長長的,臉龐如一朵向日葵般朝向陽光,燦爛地笑著對太陽說:“嗨~~~~~~太陽公公你好哇!”

她稚氣的舉動,常常令我不由自主地發笑,內心泛出無法抑制的喜悅。

我顧不得收拾案頭的檔案,拿起車鑰匙。雖然路途遙遠,但沒有什麼能阻擋我去見她的心,它依然像當年那樣任性地思念著,只有見到她,這顆心才像一件皺巴巴的衣服被電熨斗壓過那樣平順安靜下來。

拉了半天鈴鐺,紫苑給我開的門,後面跟著哈利波特。紫苑見是我,對我翻了個白眼指了指天台,然後轉身回屋去了,哈利波特這廝居然也不屑地對我翻了個白眼,搖頭晃尾地跟著回屋去了。估計是霍明朗這傢伙給她們普及了我的情況,夕顏和紫苑兩人每每見到我來,總是一副踩到翔的嫌棄樣。

天台的陽光顯得更燦爛,一縷縷地灑在那些五顏六色的花朵上,讓人感覺溫暖怡人。也許是因為花多,散發著濃郁的花香,居然吸引了不少蜜蜂和蝴蝶,一隻只在花朵上吮吸著,間或嗡嗡嗡地似乎在說著什麼悄悄話。天台的一角新種了一棵葡萄藤,剛綻出幾朵嫩葉,淺綠淺綠的,煞是清新。

方鬱紫窩在藤鞦韆裡睡著了,長髮應是剛洗,飛散在風中,透著暗暗的幽香。腳下跌落了一本書,攤開著,有幾頁被風反覆地吹著,嘩嘩嘩地響。

我拾起那書,坐在她腳下,凝視著沉睡中的她。她的臉色那樣的白,白得有點透出青來,這不是一種健康的白,是病魔抹走了她臉上的紅。病魔快要奪走她,而我,卻無法保護她,因為我沒有辦法燃起她對生命的渴求和對未來的希望。在命運面前,在這場黑暗鬥爭中,我與她,都太弱。我以為,將她讓給霍明朗,讓他來保護她,這樣她就會得到幸福。可沒想到,她最終還是做了一個倔強的女子,她什麼也不要,誰也不要,一個人遠走。

我翻看那本書,是宮崎駿的《借物少女艾莉緹》畫冊。方鬱紫很喜歡宮崎駿的漫畫,與她熟識後,有一年她生日,我給她買了一整套宮崎駿的畫冊和影碟,她高興得像個小女生似的跳啊跳的,還親自下廚給我做了一頓飯,雖然菜炒得實在不敢恭維,但卻是我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

畫冊裡夾著一片葉子書箋,是一片殷紅的楓葉。方鬱紫走路的時候,看見好看的葉子便會拾起來,做成標本,夾在書裡當書箋,有時會心血來潮地題些詩詞在上面。

我細看這片葉子,果然,上面有她纖細的字跡:“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是啊,如果當年,初識她,可控制內心漫延的情愫,熟識她,可控制相見的歡喜熱烈,愛上她,可控制佔有的慾望,一切都將不會變成今天這般模樣。可是,如果愛情可控制,那便不是真正的愛情,而淪為衡量計較的交易。我從前不懂的,終於都懂了,從前不理解的,終於都理解了,父親,媽媽,另外的那個女人,一切,關乎愛情與命運,非人力可控制。

我還沒記事的時候,父親就走了,我只從照片中看見過他。

媽媽對於父親的出走,從來三緘其口,只是說他在外工作,太忙回不來。

稍懂事以後,我從旁人的閒言碎語中聽到一個支離破碎的故事。我父親和媽媽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他們是鄰居,小學和初中都是同班同學。由於我的外祖父非常重男輕女,媽媽只讀完了初中就不得不輟學,而我的祖母卻是個非常明理而有遠見的女子,雖然守寡多年,日子清苦,但堅持要供我的父親上學,她希望他能考上大學,今後出人頭地。媽媽自小便暗戀父親,只因外祖父勢利看不起孤兒寡母的父親一家,並未敢表露任何的好感舉動,只是在日記裡默默地記錄著自已的心動和仰慕,這些日記,我後來曾偷偷翻閱過。父親讀高中的時候,因為學校距離遠,不得不住宿,而那時候,祖母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多年的操勞和思慮損害了她的身體健康,媽媽便總是偷偷跑到父親家給祖母幹活,還把自已賺到的錢私藏了一部分悄悄塞在祖母的枕頭底下。祖母發現後,媽媽還死活不承認,祖母何許人也,立時戳破了她少女的心思,並替自已的兒子將她的這份深情承擔了下來。父親深知祖母不易,亦為媽媽的一片孝心感動,便預設了下來。父親並非天才,一切成績均需努力而來,祖母什麼事都不許他操心,只讓他專心念書。天道酬勤,父親終於考上了重點大學,然而,昂貴的學費是一個沉重的負擔,祖母傾其所有也籌不夠。媽媽跪在外祖父面前,承認了自已對父親多年的愛慕,外祖父震驚之餘,也欣喜自已女兒的眼光,考上重點大學的父親,無異於舊時的狀元郎,這等乘龍快婿當然得牢牢抓住,於是便開出條件,願意承擔父親大學四年的學費,唯一條件就是畢業後迎娶自已的女兒。祖母原就對媽媽異常喜愛,一口應允,父親雖對媽媽並無太多愛意,但基於孝心,也應允了這個條件。父親遠在千里之外上大學無法顧及家裡,媽媽這個未來兒媳婦便搬了過來陪伴祖母,勤勞又體貼的媽媽,將祖母照顧得細心周到,父親也由此對她產生了感激之情。四年之後,父親回來了,分配在了鎮上當幹部。外祖父生怕父親反悔,急急訂下日子要辦喜事,天天登門與外祖母商議婚禮細節,並主動承擔婚禮的所有費用,務必大張旗鼓。媽媽盼了這麼許多年,終於盼來了雲開日出嫁給心上人,自是歡天喜地,可細心的她卻發現父親並不開心,人前強顏歡笑,人後沉默憂傷。媽媽是個女人,自然是心驚,這麼多年來,父親對她剋制有禮,就是親吻也只是淺嘗輒止,從來沒有其他姐妹們私下討論時說自已物件的那種色狼狀,之前只是覺得他斯文有禮,現在將要結婚了他卻仍是如此,絲毫感覺不到他由心發出來的開心歡喜。媽媽不敢問,越是深愛,便越是害怕知道真相,只求他不說破,她寧願裝作不知。於是,婚禮按照長輩們的意思盛大舉行,外祖父甚至出錢給他們裝修了房子買了新傢俱,人人皆來恭喜,媽媽的閨蜜們更是羨慕萬分,因為那個年代,當地的大學生如同熊貓般稀罕,更何況是一畢業就分配回來當了鎮上的幹部。媽媽懷著既喜又憂的心情,嫁給了父親,婚禮當天,父親帶著媽媽敬酒,敬到一名女子的時候,她分明看見對方眼中有淚,側頭一瞥自已的新郎,他也同樣溼著眼眶。她送他的禮物,是一本聖經,她對他們說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時候,聲音哽咽。媽媽也喉嚨發緊,她聽到旁邊這個今天將成為他丈夫的男人說謝謝時也同樣聲音沙啞,她的擔憂終是被印證,他們不用言語便表達了他們的相愛,媽媽這個新娘,此時此刻感覺自已像個外人,善良如她,竟心生不忍。婚後,父親對媽媽極好,在媽媽的日記裡,一件件他為她做過的事,大到買了房子戶主寫她的名字,小到她感冒時他為她倒的一杯熱水,盡數都是他的好,她極力感受著屬於自已的幸福,生怕有一天這幸福會消失掉。可是,女人的直覺往往都異乎尋常的準,隨著祖母的死去,父親的心似乎也一天天地死去,甚至連我的出生,都未曾帶給他片刻歡喜,他就如同行屍走肉般,沉默著,憂傷著,將自已的心關在黑暗的深淵裡,不管媽媽對他多好,做多少好吃的有營養的給他,他都日漸地消瘦憔悴下去。媽媽的日記,只記錄到了這裡,後面的統統都已撕去,我無從得知父親最後究竟怎樣,到底去了哪裡。少不更事時逼問過媽媽,從來溫柔的她居然暴跳如雷地揍了我一頓,然後抱著我流眼淚,我感受到了她的傷心和無奈,在那一瞬間長大,立志要做個保護她的男子漢,從此不再惹她難過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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