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父親的我,心中很是自卑,只要有哪個人嘲笑我沒有父親,我便會拼了命上前去跟他廝殺,不管打得過打不過。每次滿身傷痕地廝殺完回來,媽媽總是默默地給我上藥,然後一邊流眼淚。後來,遇上了同樣是沒有父親的霍明朗,我們初見便惺惺相惜,後來更是學古代武俠小說裡義結金蘭,每有挑釁,兄弟倆一同上前廝殺,多了霍明朗這個幫手,幾乎每戰必勝。霍明朗要比我幸運些,他父親是生意破產要躲債才不得不離開他和他媽媽,並非像我父親那樣不知所蹤甚至不知生死,但總是殊途同歸,一樣成了沒人管沒人幫的孤兒寡母。我的媽媽因為父親的緣故,成為家族的奇恥大辱,外祖父與她脫離了父女關係,並嚴令禁止家族中所有人與我媽媽聯絡。而霍明朗家破產被清算,一窮二白地寄人籬下在他舅舅家,有個勢利眼的舅媽和飛揚跋扈的表哥,日子也好不到哪去。我倆從初中便一起廝混,共同經歷了很多,比親兄弟還親兄弟。幾年後,他的父親終於東山再起,他很義氣地與我共患難同富貴,媽媽的病,大學的費用,都是他跟他父親要的,還逼著他父親認我為乾兒子享受與他同樣的待遇,當然,他父親認不認都一樣了,因為他媽媽早就認了我為乾兒子了,他也是我媽媽的乾兒子。乃至到後來,他父親為他安排了一名高官的獨生女去相親,他也非要叫上我一同去,說是兄弟有福同享。結果那女孩也就是我現在的妻子王翡翠竟然相中了我,把他父親氣得跳腳,那麼大個人了居然被他父親狠狠地揍了一頓,鼻青臉腫地離家出走到我家裡來避難。我看著他腫得豬頭一樣的臉,信誓旦旦地說以後負責給他找個更好的女孩補償他,他嘿嘿一笑,說哥們你被那野蠻丫頭收了,以後就沒人跟我搶女孩了,每次跟你出去女孩都是先看你再看我,我再也不要做永恆的老二了。我笑了,這傢伙,永遠都是這樣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可我沒想到的是,幾年後的某一天,他竟然真的求我把自已心愛的人讓給他,那個人就是方鬱紫,我這一生中唯一深愛的女人。

愛上方鬱紫,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直覺得自已是個冷靜理智的人,也許遺傳了父親的聰明,我一直成績優異,再加上我長得也算英俊,雖然家裡並不富裕,但媽媽很勤勞,我的衣服總是潔淨清香,從來是個白衣潔淨器宇軒昂的翩翩少年。我極討厭感情不專的人,我發誓不會變成父親這樣的人,不會再造就另一個媽媽。也許是對愛缺乏安全感,所以,雖然從小到大圍在我身邊明著仰慕暗著思戀的女孩眾多,但我卻從不敢輕易去愛任何一個人,也許是我潛意識裡害怕,害怕被傷害,更害怕自已會傷害到別人,我彷彿患了愛無能,這是我父母感情的不幸潛在地影響了我的愛情觀。就這樣直到二十五歲,我都沒有正式談過一次戀愛,在霍明朗的相親現場,得到王翡翠的青睞並未使我有任何的興奮或愛情的觸動,但是,明智如我,自然知道有個當高官的岳父可以為我帶著無量的前途。於是,我按照一般的戀愛套路對她進行了追求,送花送包看電影看畫展聽音樂會旅遊天冷披外套殷勤送回家,由於我雖經常處於眾多美女的包圍中卻從不與她們曖昧,這點讓王翡翠很滿意,認為在我的眼中她就是唯一就是真愛。所以,雖然他的父親並不怎麼滿意我,但因為她的堅持,還是接納了我順便為我安排了一份好的工作,併為我們安排了盛大的婚禮。我以為我的婚姻我的人生將會從此一帆風順,因為我的確沒有想過要去愛誰,因為我覺得這世上沒有人能令我失去理智自毀長城,可是,方鬱紫的出現,就像我命中的劫數,她什麼也不用做,她只是對我微笑,我便如陷泥澤般情不自禁地沉淪。當我意識到我正在沉淪,我曾使出渾身解數去抗拒這股莫名的力量,可是,它卻像一張網,柔軟地包裹著我,令得我無力可著無計可施,我就這樣漸漸地沉下去,明明知道不應該不可以,但還是無法掙扎亦不想再掙扎。我終於懂得,什麼是情不自禁,我終於知曉,愛情的力量。

我曾經很痛苦,痛恨自已為什麼沒有耐心等待愛情的到來,為什麼沒有等到那個我命中的愛人的出現便草率結婚,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這樁婚姻,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還關係到前程與政治。我的岳父,並不是一個清廉正直的官員,當我正式成為他的女婿,他也動用各種關係讓我官升三級之後,我便成了他的左右手,他所有秘密的骯髒的事情我都不得不參與。他告訴我,官場就是這樣,沒有什麼正直對錯,只是看你如何平衡好各種關係,這裡就像一個兇險萬分的鱷魚潭,如果你要在鱷魚潭裡混,你就必須變成一隻鱷魚,否則你是沒有生路的,早晚會被逼到窮巷,要麼死,要麼自動離開。

我知道我的一切舉動都瞞不過我那個一手遮天的岳父,我隱瞞已婚身份靠近方鬱紫,雖然只是暖味期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但作為王翡翠的父親,我擔心他會暗地裡對方鬱紫不利,所以我主動跟他坦陳,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有秘密在我手中,自然不能隨便與我翻臉。我岳父果然知曉,在我向他坦陳後,他丟了一個檔案袋給我,裡面是方鬱紫的檔案資料和許多偷拍的照片。我以為他準備要對方鬱紫下手了,頓時緊張起來,他卻朝我擺擺手,說這不算什麼事兒,做大事的男人,身邊怎麼可能沒幾個女人,他可以不追究,但要我與他約法三章:一不能離婚,二不能與別的女人有私生子,三不能讓王翡翠知曉。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那個到底是她的女兒,而且還是他的獨生女。他嘆了口氣,拿出雪茄,遞了一根給我,說我與他太像了,不止人生際遇相像,連喜歡女人的型別都幾乎一樣。他向我說了當年他與王翡翠的媽媽的事,當年王翡翠的媽媽王蘭芝瘋狂地愛上了他,但他愛的卻是另一個女子,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所以拒絕了她。王蘭芝不甘心,酒後一時衝動開車撞死了他心愛的人,她當官的父親為了保護女兒,找人頂了包,當然,這是他多年後有權有勢去調查才得出的真相。當時他傷心欲絕,不能再愛上其他女人,基於前程的考慮,他娶了王蘭芝。他本也為著這一生婚姻幸福著想,努力與她培養感情,但王蘭芝不愛讀書,受教育程度不高,唯一的興趣便是購買奢侈品炫富以及泡吧,平日裡言行輕浮焦躁,更勿談什麼素質修養和人生境界,兩人實在沒什麼共同話題,感情一直不鹹不淡,尤其多年後查出她撞死了自已從前唯一深愛的女人,更是對她恨之入骨,只是礙於當時她父親的權勢不得不隱忍。由於王蘭芝是獨生女,所以女兒生下來後堅持要跟自已姓叫王翡翠,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絲毫沒有考慮他的感受,加上平日裡刁蠻任性慣了,與夫家人合不來,幾乎把每個親戚朋友都得罪了。日積月累,他心中的恨意漸漸深重,在王蘭芝父親病逝後,他的事業也得到了極高的升遷,他終於可以不再忍了,他安排人駕車撞死了自已的妻子王蘭芝,並在她臨死之際將真相告訴了她,他就是要讓她死不瞑目。王翡翠無論是長相還是個性都像極了她的媽媽王蘭芝,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看好我倆的感情,雖然他同為男人體會得到我的感情和難處,但王翡翠再不好也畢竟是他自已的女兒,他會盡力去保護她不受到傷害,所以,方鬱紫只能是我身後黑暗裡的影子,絕不能出現在陽光下威脅到王翡翠的地位,如果有一天方鬱紫的身份被揭穿,他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已女兒的一邊處理掉她。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不得不答應了這些條件。可是,這世上的東西偏偏不遂人願,我還沒來得及跟方鬱紫坦誠心意,王翡翠便已知曉這段尚未有結果的曖昧,當然,在她的認知裡,我與方鬱紫相處這麼久,肯定早已勾搭成奸。

當我被通知王翡翠流產了正在醫院的時候,我便有了一種強烈的不詳預感,我立刻打電話給方鬱紫,可是沒人接,隨後,我接到了霍明朗的電話,告訴我方鬱紫也受傷了正在醫院作檢查。我無數次幻想過這種情景的發生,並也想到了一萬種解決方案,可是,我總是僥倖地想,應該不會發生,或者至少不會來得這麼快。我曾暗自發誓,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好她,可是,當事情發生後,我才發覺自已如此的無力,我只能拜託霍明朗暫時保護她,隨後,我趕到醫院打算先安撫好王翡翠的情緒。王翡翠如火山爆發,無法接受自已失去期盼已久的孩子,口口聲聲要方鬱紫償命,我的岳父在一旁看著我,眼神深沉而凌厲。我很想立刻趕到方鬱紫身邊,用我這條命去保護她,然而,岳父早有準備,早已安排好人手不讓我離開一步。那幾天,我在王翡翠身邊一步也不能走開,甚至連電話都不能打,想到方鬱紫此刻的處境,我心急如焚焦慮萬分,我不知道霍明朗能不能保護好她,雖然我知道他必定也會像我一樣豁出性命去保護她,可是,我們面臨的對手太強大,黑白兩道大半勢力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用魚死網破的決心與他進行談判,以換來方鬱紫的安全,可是,最終,方鬱紫還是失去了訊息,只留給我一張字條:“我走了,保重!”

我決定放棄一切去找她,可是,岳父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我沒有找到她,他還可以讓她活著,如果我找到了她,那她必死無疑。我屈服在了權勢之下,屈服在了這隻足可遮天蔽日的手中,屈服在這張政治織成的網裡,我要反抗,必須強大,我只能另行佈置,耐心等待時機。

我無數次在夢裡見到方鬱紫,我撫摸著她的臉,對她說:“對不起,可是我愛你!”

夢醒後,心裡空落落地難受,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我終於理解了我的父親,愛,是不可抗拒的,我媽媽這麼好的女人,他為愛也不得不辜負。王翡翠原也沒什麼錯,錯都在我,我不愛她,卻娶了她。我也對不起方鬱紫,是我的欺瞞導致的傷害,我還未來得及給她幸福,便已帶給她滅頂之災。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我們都不是命運眷顧的孩子,我們彼此傷害,又彼此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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