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柯明未必會不願意與你一同承擔。”以我對柯明的瞭解,他不會拋下他心愛的人,不管是小花,還是朝顏。

“是我不想他與我一同承擔。”朝顏笑了笑,可笑容裡全是無奈,“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受過貧困,受過那種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的窩囊,我是受過的。爸爸得病之前,我們家雖然不算富有,但總算是小康。爸爸是個工程師,媽媽生下我和夕顏後做了全職家庭主婦,雖然媽媽生了兩個女兒,但爸爸對我們視如瑰寶,絲毫沒有重男輕女讓媽媽再生,他心疼生夕顏時大出血差點性命不保的媽媽,堅決不再要第三個孩子。幸福時光是多麼短暫啊,隨著爸爸的一場大病,家裡的積蓄清光不止,還需要四處借款,因為媽媽無法放棄自已最愛的人,她放下自尊,帶著我和夕顏一家一家上門求,甚至不惜跪下,只要那些親戚朋友肯借錢救爸爸,她對我說‘尊嚴算什麼,只要你爸爸能活著,我可以捨棄一切。’。是的,愛一個人,又怎會不拼盡全力,我深知柯明愛我,也知他會像媽媽當年那樣。可是,這樣拼盡全力愛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敵不過現實,爸爸還是走了,留下媽媽和我們,還有一堆債務。之後的很多年裡,媽媽為了我們的學費和生活,為了還債,承受著多少壓力和艱辛,還不惜寄人籬下,只為有人可以在她外出工作的時候照看一下我們姐妹倆。外婆在的時候還好些,她是個和藹的老人,對我和夕顏也很好,可是,隨著外婆的去世和小舅舅結婚娶進來一個笑面老虎舅媽,我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舅舅在的時候還好些,如若舅舅需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時間,舅媽就會連飯都不讓我們吃飽,還天天對我們冷嘲熱諷說是嫁出去的女兒還想沾孃家的光讓孃家養孩子多厚顏無恥。媽媽總是隱忍,畢竟寄人籬下,可我知道她多麼無奈,她的眼睛總是那麼的愁苦。那時夕顏還小,也許不懂這些心靈上的折磨,可是,我已經是十多歲的少女了,聽到這些刺耳的話內心真是痛苦難當,可我卻無法改變現狀,兼職得來的一些微薄的收入也只夠我和夕顏的零花錢。那些年,是柯媽媽讓我們感受到親人的溫暖,她將我們的窘境看在眼裡,可又怕她的同情會傷害到媽媽的自尊,她總是讓柯明帶夕顏到家裡去玩,然後留她在家吃飯,並讓夕顏來叫上我。夕顏還是個小孩子,有好吃的當然歡天喜地天天跑過去蹭飯,我已經是個害羞內斂的少女了,雖然跟柯明是同學,也只是偶爾被夕顏硬拉著去了幾回。夕顏每次回來,都帶著零食,各種餅乾麵包甜點,我記得柯媽媽做得最好吃的就是綠茶餅,我至今仍記得那些零食的味道,因為那是甜到心裡的感覺,稀釋了我少女時那份心酸。後來,我與柯明相愛了,媽媽也很欣慰,她說柯家是一家善良的人家,以後一定會對我好的。可是,好人卻不一定有好報,一場車禍,奪去了柯爸爸的生命和柯媽媽的腿,而且柯媽媽的智力還退化成了幾歲的小孩子。柯明帶著需要時刻照顧的柯媽媽已經很辛勞,我又怎能再讓他負擔起我和媽媽的病?且不說能否治好,治好後的危險潛伏期,單是手術費和後期的治療,就足以讓柯明重複我媽媽當年為救我爸爸時的傾家蕩產和欠債無數,我知道柯明會願意為我捨棄一切來救我和媽媽,但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讓他重蹈我媽媽當年的覆轍,不願意他承受之後的貧困和由於貧困帶來的生活中的萬般不得已,也不願意萬一我走後留他一個人孤單,我寧願他恨我,我寧願讓健康的夕顏去陪他幸福一輩子,我愛他,我希望他有更好的人生。”

我突然想起了程舟,那個記憶停靠站開門以來的第一個客人,他也是希望給自已心愛的人一個更好的人生而不惜去傷害她讓她離開,他愛的那個女孩也叫紫羅蘭。紫羅蘭……對了,方紫羅蘭,是否就是前段時間來過記憶停靠站的那個方紫羅蘭?

我正陷入思索,朝顏嘆了一口氣:“其實我知道你,比夕顏跟說起你的時候要早很多。”

我笑了:“夕顏一定是說我搶她的明哥哥吧?”

朝顏也笑了:“那個傻丫頭,從小就覺得她的明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柯明的確很好。”

“但你不會再愛上誰了。”朝顏的神情憐惜,“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看過你的故事,紫羅蘭,你用你的故事來交換我們的故事,你用你的真誠交換我們的真誠,你為我們不為人知的愛恨記憶設了一個停靠站,讓我們可以傾訴,讓我們的心可以停靠。”

“你知道我認識柯明,甚至與他有不錯的交情,為什麼還要把這些告訴我呢?你沒想過我會把你說的告訴柯明?”

“我也不知道,見到你之前,其實我仍是猶豫的,可是見到你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酸楚,就想把一切都跟你傾訴,像個孩子一樣把心裡的所有話都告訴你。也許是你的神情,你的故事,你的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人安心,讓人信賴。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媽媽因為癌細胞轉移過世了,我不知道我能活到哪一天,我想在這世上,有一個人聽過我的故事也好,當我臨死的時候,想到還是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心,聽過我的故事,我會覺得安慰。當然,你不會告訴柯明,更不會告訴夕顏,因為你說過,所以人給你保管的記憶及相關物件,都只有你一個人擁有和知道,不會告訴第二個人,我相信你。”

“朝顏,你很勇敢,很理智,也很堅強。我希望你的有生之年,無論是一天,還是十年,都能儘量快樂,追求自已想要的。其實,我們每個人的有生之年,也不知道是多長,也許一百年,也許就下一秒,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所以,好好活在當下才是最應該的。”

“是的,活在當下。我已經計劃好我未來的五年做什麼了,如果我這麼幸運還有五年時間的話。”朝顏傾訴完,彷彿放鬆了不少。

“可是,柯明仍沒有忘記你,他仍然愛著你,耿耿於懷。你的五年計劃裡,真的不能有他麼?”我想為柯明說句話。

“時間,是治癒一切傷痛的良藥。他還很年輕,有一天,他對我的愛總會淡去,夕顏是個如此可愛又快樂的姑娘,她會給他幸福。”

“有些人,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愛的人。”

“不是每個人都如你,紫羅蘭。在這個俗世裡,一輩子只愛一個人,那只是億萬分之一的機率而已。”

“可是,柯明有知道真相和選擇的權利。”

“真相太殘忍,選擇後的承擔更殘忍,已經有一個人不幸福了,為什麼還要讓另一個人背上內疚而一生都不能幸福呢?”

“你令我想起一首歌。”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我至今才明白,從你身上。”

“我聽過無數次,每次都會忍不住流淚。”

我們不約而同輕輕哼唱起來,眼裡都有淚光。有一種陌生人之間的情感,叫懂得。

如果兩個人的天堂

象是溫馨的牆

囚禁你的夢想

幸福是否象是一扇鐵窗

候鳥失去了南方

如果你對天空嚮往

渴望一雙翅膀

放手讓你飛翔

你的羽翼不該伴隨玫瑰

聽從凋謝的時光

浪漫如果變成了牽絆

我願為你選擇回到孤單

纏綿如果變成了鎖鏈

拋開諾言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為愛放棄天長地久

我們相守若讓你付出所有

讓真愛帶我走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為愛結束天長地久

我的離去若讓你擁有所有

讓真愛帶我走

說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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