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這些破事了,咱們去買琵琶骨吧,今天中午好好大吃一頓。”

“這麼早就去買菜呀?”

“去得越早,菜和肉就越新鮮。看樣子,你很少去菜市場吧?”

“我平常都是去超市。”我回憶著我的慘痛經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跟我媽去菜市場買菜,路過豬肉檔,那個殺豬的大漢正在砍骨頭,大刀一揮,好幾塊碎骨飛我臉上來了,差點毀容,結果就有心裡陰影了,一去菜市場就心驚膽顫的。”

“這麼可憐啊!”她搖搖頭,“那你告訴我菜市場在哪裡,我去買。”

“不好吧?你剛來,會迷路的。”我剛來的時候,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幸好有蠻子這些熱情的小丫頭們自告奮勇帶路。

“你也太小看我了,本姑娘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這麼個小鎮能難倒我?”

“還是我帶你去溜達一圈吧,也好熟悉一下環境。”

“你家有口罩不?我這臉沒法見人。”

“有的。”我翻出許久不用的口罩遞給她,“可是,我們得去醫院看看,不然臉上留疤就慘了,這麼漂亮一姑娘。”

“不用了,傷得不深,只是皮外傷而已,上上藥,過幾天就沒事了。”

“別擔心錢的問題,姐雖然不是有錢人,可也還沒窮到看不起醫生的份上。”

“真的不用。”她戴上口罩,起身出門,“我們走吧!”

她執意不去醫院,我也不好勉強,拿上錢包鑰匙一起出門去。

哈利波特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搖頭晃尾的一副高興勁兒。我有點疑惑,哈利波特雖然溫馴熱情,但平常除了粘我以外,也不太粘著其他人,怎麼見了她之後像是換了只狗似的,感覺好像她才是它的主人。

在菜市場裡碰見桂花嬸和豆腐西施,我以為我們來得夠早的了,哪知她們都已經買好菜準備回家了。她們也驚奇於我會來菜市場,我說表妹從家鄉過來,買點好菜給她做好吃的,順便向她們介紹了紫苑,並解釋說她感冒了為避免傳染所以戴口罩。總不能說她被搶劫了傷到臉,這小鎮上的八卦傳得可快了,沒準一會就傳成了啥兇殺案。

回家的路上,順道去“黃胖子藥鋪”買藥,黃叔關切地問是不是我傷哪了,我說我只是買來備在家裡的,又順手買了盒感冒藥,做戲得做全套,而且紫苑今天早上打了倆噴嚏,也有感冒的可能性。在小鎮呆久了,這些熱心的街坊都將我當成了自家閨女般關心,這是我從前在大城市裡感受不到的。對功名利祿無所求之後,我適應並喜歡上了這種平淡而又親切的小鄉鎮生活,這裡的人和事幾乎都沒什麼變化,每天如此,可是這樣的一成不變卻讓我感到安心。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便是現在的我想要的。

藥買回來之後,我反倒打了幾個噴嚏,估計是感冒藥希望我不要浪費它。我趕緊吃了顆感冒藥,最近一有點小病小痛的就會引發連鎖反應,整個人難受得要命,不得不預防著。

紫苑善解人意地把我推上樓按在床上補眠,她自已精神百倍地搗弄著那堆剛買回來的琵琶骨。年輕就是好啊,想當年我連加三個通宵趕培訓稿,楞是能撐著把它當著眾位領導的面慷慨激昂地講完,現在不得不服老了,只好變蝸牛窩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路睡到紫苑上來搖醒我,睡眼朦朧地下樓,居然柯明小花夕顏都在。

紫苑像個女主人似的招呼著:“主角來了,可以開動啦!”

小花早就拿著筷子虎視眈眈了,一聽此話,馬上一筷子戳過去,夾起她覬覦已久的肉放進嘴裡。

柯明拿紙巾幫她擦嘴邊流出來的肉汁,感嘆道:“果然是隔壁飯香啊,她在家吃飯的時候哪會這麼積極。”

小花邊囫圇吞棗邊投訴:“明哥哥壞,老是煮那麼多青菜,人家喜歡吃肉肉嘛!”

柯明無奈地說道:“你再吃那麼多肉肉,我就背不動你啦!”

其實是小花的身體不適宜吃那麼多肉,柯明這個又做兒子又做家長的人只好擔起這個討人厭的角色了。

夕顏笑呵呵地說:“紫姐姐,沒想到你有個這麼會做菜的表妹,以後就不用到我們家來蹭飯咯。”

柯明用筷子敲她的頭:“你給我閉嘴,你紫姐姐不來陪小花玩兒了看小花不咬死你!”

夕顏捂著腦袋:“我可以陪小花玩兒的嘛!”

小花大喊:“不要你,我要我的紫姐姐,夕顏講故事一點都不好聽。”

我笑笑,夕顏不喜歡我接近柯明這我是早知道的,誰會喜歡別的女人接近自已心儀的男子,她的態度一點都不奇怪。

紫苑也笑說:“我做的菜哪能跟明哥哥比,不過我們姐妹老是過來蹭飯也實在是太麻煩你們了。這樣吧,我在這裡住的時候都由我來做飯給表姐吃,從今天開始。”

柯明有點尷尬了:“夕顏她這小丫頭亂說的,我和小花都很喜歡紫羅蘭過來吃飯,一家人吃飯的感覺多溫馨。”

小花也嚷嚷:“我喜歡天天跟紫姐姐一起吃飯一起玩一起睡覺,我把夕顏給你,你把紫姐姐給我好了。”

夕顏一聽,急了:“小花你太不仗義了,我昨天才給你買了燒鵝腿,你現在就不要我了,哪有這麼過河拆橋的?”

小花摸不著腦袋了:“什麼叫過河拆橋,我沒過河啊,也沒拆橋啊。”

柯明瞪著夕顏:“楊夕顏,你又亂給小花買東西吃,找抽是吧?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

夕顏焉頭焉腦的不敢吭聲了,她誰都不怕,就怕柯明。

我只好來解圍了:“紫苑會做菜,那我們姐妹倆自已做晚餐好了,小花要是喜歡吃,也可以隨時過來。”

小花拍手:“好耶好耶!我每天都會過來吃的。小紫姐姐你會不會做紅燒肉?我最喜歡吃了!還有東坡肘子、糖醋鯉魚、回鍋肉、水煮魚、宮保雞丁……”

柯明截住她的話:“這些都不能吃!”

小花剎時扁嘴,眼淚汪汪的。

紫苑趕緊哄她:“小花要是乖的話,小紫姐姐每星期給你做一次好不好?不能天天吃哦,不然變成大胖妞,穿衣服也醜醜嗒!”

小花立時眉開眼笑:“嗯嗯嗯,今天星期天,這個星期的最後一天了,你給我做紅燒肉吧,其他的下個星期我再吃。”

我看向柯明,柯明聳手攤肩表示這也沒辦法了。

紫苑見柯明鬆了口,便一口答應:“好!小紫姐姐晚上給你做紅燒肉。”

小花高興壞了:“明哥哥,咱倆今晚還來紫姐姐家吃飯哦!”

夕顏鬱悶壞了:“你倆都來這裡吃飯,那我吃西北風啊?”

紫苑坐過去攬住她的肩:“怎麼少得了你呢!你愛吃什麼菜,我給你做。”

夕顏感動壞了:“還是你夠義氣!我要吃粉絲金針茹蝦仁。”

柯明打趣她:“楊夕顏你臉皮夠厚的啊,剛才說不讓紫姐姐來咱們家蹭飯,你自已倒厚著臉皮過來蹭飯了。”

夕顏送他一對白鴿眼:“哼!她來咱家蹭這麼久的飯了,我來蹭個一兩頓的不過分吧?”

我趕緊和稀泥:“不過分不過分,趕緊吃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今天晚上都來吃飯,一個也不能少。”

大家順利和解,大快朵頤起來。

洗碗的時候,我問紫苑怎麼會想到邀請他們過來吃飯。

紫苑說臨做菜了才發現家裡什麼調料都沒有,她只認識柯明一家子,自然是到對門借了。過到去正好碰上小花對著滿桌子的青菜發脾氣,又哭又鬧的還摔碗,聽見她要做黃豆燉琵琶骨和水果魚,撲過來抱腿死活要跟來吃飯,柯明無奈只好一起過來了。

我說你留下來不是做保姆的,不用為我買菜做飯。

紫苑笑笑說,總不能白吃白住,付出點什麼來交換比較心安,否則總有佔便宜的感覺,她不喜歡。

我無奈,也只好隨她去了,順便給她三千塊,好讓她買需要的東西。

紫苑出去買菜順便買配料,哈利波特搖頭晃腦地跟著一起去了。

我拿起毛線繼續織哈利波特的毛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哈利波特也算是與我相依為命的夥伴了,自然要讓它穿得暖暖的。

窩在單人圓沙發上,一邊烤著火,一邊織毛線衣,輕音樂在耳邊幽幽動聽,困了便打個盹。這是我從前嚮往的退休日子,沒想到卻提前了。

有人拉響了柵欄前的鈴鐺,驚醒了正在打盹的我。

出門一看,關陽站在外面,提著個袋子,唇角還是那般熟悉的笑容,讓我有一瞬間的迷戀。

我出去給他開門,天空竟已飄著細雨。

他習慣地伸出寬大的手掌擋在我頭頂,笑罵我:“你這壞豬怎麼又不打傘,淋感冒了又要哭鼻子。”

話一出口,我倆同時一楞,這是我們之間多久以前的親暱,如今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兩個人的眼眶都溼了。

千言萬語,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只好沉默。

聽得哈利波特的叫聲,扭轉頭看去,紫苑帶著哈利波特站在門口,旁邊還有也是提著滿手東西的夕顏。

我有些尷尬,夕顏多少知道我與關陽的過去,一直對關陽表示不屑,也總是疑惑我為何還會見他。在她簡單的邏輯思維裡,關陽就是個厚顏無恥的騙子加混蛋。

我們鬆開彼此,去給紫苑她們開門。

夕顏狠狠地瞪了關陽一眼,沒打招呼就自已進屋去了。

紫苑也心存疑惑地掃了我倆一眼,跟著夕顏進屋去。

哈利波特過來,用頭頂親熱地蹭我的腿,嘴裡喜悅地嗚嗚叫。

我和關陽才到門口,便見夕顏翻著白眼氣乎乎地帶著紫苑走了出去,廚房放著幾大袋東西。不消說,夕顏這是對關陽眼不見為淨。

關陽也把手裡提著的袋子放下,拿出一樣毛絨絨的東西,往空中揮舞展開。是一件披風,純白的,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毛做的,煞是可愛。

他把披風給我係上,長度剛好到腳腕位置,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瞬間暖烘烘的。

他把手放在壁爐上烤暖,然後才過來。

“我們看個電影吧!”他轉過我的電腦,開啟了電影網站。

我凝視著他,從前,這樣的下午,有點冷,有點雨,我們兩個人窩在沙發,一起看電影。

他代替著銘心愛過護過陪伴過我,無論因此受過什麼樣的傷,我都是感激上天的。

他開啟了宮崎駿的《借物少女艾莉緹》,片頭曲的旋律非常的溫馨而動聽。

他的身上,總有銘心的影子,讓我無法抗拒。因為害怕他溫暖懷抱的致命吸引,我獨自坐在單人圓沙發上,手中仍是拿著給哈利波特的毛線衣有一針沒一針地織著。

他獨自坐在沙發上,我感覺得到他時不時飄到我身上的目光。

漸漸地,我們都被這電影吸引住了。那樣活潑可愛的小小少女艾莉緹,那麼善良溫暖的少年翔,野外的風動,滿地的花草,一陣雨,一縷陽光,一個眼神,一朵笑容,都那麼的親切細膩,溫柔可愛。及至到後來的離別,那絲絲的憂傷雖浸透了生活的辛酸卻又不至於絕望哀傷。而最後當艾莉緹收下漿果,土著小正太咧嘴笑的樣子,著實令人欣慰。

命運關上一扇門,總會開啟一扇窗,讓你失去一個人,卻又會得到另一個人。

片尾曲悠長而柔情,在我們的沉默裡久久地播放著。

突然覺得鼻子塞住了,伸手拿紙巾揩鼻涕,頭也隱隱作痛,感冒菌又來突襲我了。

關陽說:“過來,我給你按摩一下頭,每次感冒你都得頭疼。”

我像個聽話的孩子,走過去,躺在他的腿上。

他用披風將我蓋嚴實,然後輕輕的從我的太陽穴揉起,指尖的觸感一如既往的溫柔,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當我被喚醒的時候,關陽已不在身邊,紫苑和柯明一家子已在飯桌擺好熱氣騰騰的飯菜。

小花用手指劃臉頰羞我:“羞羞羞,紫姐姐白天睡大覺是隻大懶豬!”

柯明摸摸她的頭:“紫姐姐不是大懶豬,她感冒了,生病的人是要多休息的。”

夕顏這會子居然一反常態地笑逐顏開,還給我盛飯。

紫苑笑容甜美:“表姐,一家子都齊了,就等你咯!”

一家子都齊了,多溫暖的字眼,我的心中湧過一股暖流,蓋過了我這些天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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