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飛的到來,讓我高興的同時,又有些勾起我對往事的感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過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陳一飛的身上,帶著我過去太多的回憶,他從我的青春期一路陪伴走來,從未真正離開。

消失的一年多時間裡,給父母及他,也只是陸陸續續地從世界各地寄去明信片,讓他們知道我還存活在這世上。對銘心的承諾,我一直記得,我要做他的眼睛,帶他走遍世界各地。父母擔心我提早實現這個承諾去追隨銘心,從來不給我多餘的錢,再加上我復讀後任性棄清華而選擇銘心當年所上的大學,父母咬牙切齒地除了學費以外的其他費用都不提供,讓我懂得任性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已成年,必須為自已的決定負責。所以我的大學生涯是忙碌而充實的,有時候累得像只狗,提前體驗了人民幣給予的壓力。很久之後的後來,我才懂得,父母是怕我太閒了會胡思亂想,畢竟年少時總是容易為賦新詞強說愁,更何況還有銘心這道過不去的哀傷。艱難的物質生活我撐過去了,可是,在愛情這一關,我卻總是讓他們操心,先有銘心,後有關陽,均是不得善終,而我卻執拗地一條道走到黑。雖然我並未對不起他們對不起自已,但我的確是對不起我的父母,對不起他們的殷殷期望,對不起他們對女兒的一片關愛之心。

陳一飛和姐姐,是除父母以外對我最重要的親人了,是的,我早已將陳一飛視為親人。他們總在我最艱難的時刻給予我幫助,無論是物質上的和精神上的,雖然他們也曾恨鐵不成鋼地聯手一把火將關於銘心的所有物品燒掉,只因我多年以來一直沉浸在銘心的影子裡走不出來。在我歇斯底里地哭著對他們喊恨他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的時候,我看不見他們眼中的傷痛和不得不這樣做的內疚,他們想讓我忘卻,而我卻一直一直都做不到,我是個多麼軟弱又執拗的人,我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好那麼堅強。當陳一飛第一次看見我和關陽在一起的時候,他眼睛裡的震驚和痛苦刺傷著我,而我卻依然決定要這樣。對銘心的愛,於我,是那用美麗罌粟花製成的海洛因,我戒不掉,儘管窮盡我的一生。

然而,一切終將成為過去,不久的之後,我將追隨銘心而去,這是上天給予我的命運和安排,我不用再糾結於對銘心的承諾和對親人的內疚。

他們都不知道我為何如此安然而快樂,父母、姐姐、陳一飛、關陽、霍明朗,他們都不知道這一切,他們只以為我在逃避,他們以為我只是累了。而我,卻真的不想讓他們提前體驗我將要永遠離去的哀傷,不想要同情,不想要眼淚,不想要病床,不想要一次次的化療和手術,不想掙扎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就讓我順從天意,與銘心重逢相聚吧,不管是在天堂還是地獄。

對於陳一飛的到來,最高興的莫過於夕顏了。陳一飛為她戳穿了我和柯明戀愛的謊言,大悲大喜來得太快,差點把她給弄瘋掉,為此,我和柯明兩個又被她敲詐了一頓福滿樓。她現在唯一糾結的就是她如何掩藏她的高興,不讓關陽和霍明朗看出端倪來。柯明為此還嚇唬她,說她要是守不住秘密的話,就打算與我領個證假結婚來騙過他們好讓我繼續在記憶小鎮過安生日子。夕顏當然不肯了,大喊著我才不要將來莫名其妙地嫁個二婚男人呢,因而苦練表情,收好她那一臉的心花怒放,還配合地做臥底跟關陽和霍明朗分別說陳一飛是來考察未來妹夫的,讓我和柯明戀愛的謊言又多了幾分真實性。

陳一飛擔任起兄長的角色,分別去說服關陽和霍明朗。沒想到這兩個都是硬骨頭,一個說再給他一點時間,另一個堅持要公平競爭,陳一飛分別把他倆都打了一頓,然後無可奈何地回來跟說我談判失敗。

我想過再度逃離,柯明看了出來,堅決不同意我的想法,說如果我堅持要走,他就會把我的病情向陳一飛說明,無論我去到哪個天涯海角他倆都會把我逮捕歸案。我其實也不想離開記憶小鎮,之前在世界各地奔波的大半年,讓我心生倦怠,再加上現在身體已越來越虛弱,根本沒有資本再流浪。

說不通,也就擱下罷了。反正我的時間也不多了,長則一年半載,少則三兩個月,在這人生的盡頭,無須過分糾結。而他們也都已年過三十,不再是動輒打架的熱血青年,更何況有柯明在中間調停,想他們也鬧不出什麼亂子來。

我依然安安心心地種著我的花,接待著三三兩兩陸續而來的想將記憶停靠在這裡的人們,聽聽他們的故事,保管他們或完整或殘缺的愛情信物。

關陽和霍明朗時不時的前來,也不過是陪我種種花喝喝茶,讓夕顏這個饞嘴貓拉著我一起去吃個大餐什麼的,並未有過分的舉動。

自從霍明朗這個陽光大叔來了之後,像蠻子她們這些十來歲正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們可興奮了,每次一見他的身影越過記憶小鎮的牌坊,她們幾個就像跟屁蟲一樣遠遠近近地跟在他後面竊竊私語。有時他去“歡顏甜品屋”吃甜品順便跟夕顏套套近乎打探情報,她們也一窩蜂地跟著去,點上個甜品坐上半天,臉紅耳熱地偷瞄他。柯明看在眼裡,每次該收多少錢就收多少錢,連折都不給她們打,可卻仍是杜絕不了她們想靠近他的腳步。

我有時候會打趣他:“老霍同志,聽說男人不是很專一的嗎?十八歲的時候喜歡十八歲的姑娘,直到八十歲也還是喜歡十八歲的姑娘,這麼多青春年少如花似玉的姑娘們,說真的你就沒哪個喜歡的?”

霍明朗通常會白我一眼:“小方同志,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好像也不止十八歲了吧?我還不是一樣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為了牽你個小手都得努力三個月,換了別人,三個月都能上床了好不?哼哼!”

我慢悠悠地說:“是不是後悔當年住一起時沒有霸王硬上弓啊?”

霍明朗捶胸頓足:“腸子都悔青了!”

我嘿嘿一笑:“現在說啥都晚啦,黃花菜都涼啦!”

霍明朗湊過來偷襲我的唇:“不晚不晚,你還在我身邊呢,我還親得到你。至於上弓嘛,早晚的事,哈哈!”

我召喚我的守護神:“哈利波特,上!!!”

哈利波特衝過來就將他鋪頭蓋臉地一頓猛舔,臉上的口水身上的爪印衣服上的毛,一出去別人肯定都以為他和哈利波特人狗情未了。

至於關陽,我早已放下。我們雙方都有過錯,他不該欺瞞婚史,而我不該把他當成銘心的影子,既然我由始至終愛的都是銘心,他的欺瞞也就不是我心中最重的傷。他也曾對我付出真心,或許現在仍是愛著,只不過身不由已。每個人都有自已的身不由已,我不是他,並未經受他的苦,也許我覺得最重要的,對於他來說卻未必,比如愛情。

關陽常常來看我,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眉宇間總是有著沉重的憂傷。我很想將有關銘心的一切告訴他,卻開不了口,你怎能對著一個愛你許多年的男人說他只是你從前愛人的影子,這太殘忍。況且,與他相處的這麼些年,雖然有時候我像著了魔一樣分不清他是關陽還是銘心,但有些時候我卻是清醒的,清醒時我呆呆地看著他的時候,也會問自已,你到底愛的是誰?是因為銘心而愛他,還是因為他而更愛銘心?愛情不是數學題,總是有著簡潔明瞭的答案,它沒有答案,或者答案是變化的,連你自已都搞不清楚。

因為駱雪即將臨盆,陳一飛只是停留了幾天,看我安好,便放心離去。

臨別之時,他看著我,說了句:“方叔叔最近總說,白頭髮又長多了,從前都是紫丫頭給我拔的。”

我鼻子一酸,淚落了下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麼多年來,我不但沒有達到父母的期望,還讓他們操碎了心,我真是個不孝女。

陳一飛伸出他溫暖的雙手拭去我的眼淚:“他們早已原諒你了,他們只是心疼,心疼那個遍體鱗傷的紫丫頭。”

我更是哽咽,出事以後,我只覺無顏面見江東父老,卻未曾想過他們的心疼。如今我命不久矣,想到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內心愧疚難當。

“回去看看他們吧,他們都老了。”陳一飛摸摸我的頭,像個哥哥般。

我點頭,止不住眼淚。

陳一飛走了,我悵然而歸。無論夕顏怎麼說段子逗我,小花怎麼賣萌撒嬌,哈利波特怎麼熱情,柯明做的菜怎麼好吃,都難以讓我展顏。我的鄉愁如黃河決堤,對家的思念揪著我的一顆心,可是,我卻不敢回去,我怕他們知道我的病,如果他們哀求我努力活下去,我又怎麼忍心又怎麼拒絕得了。

黃昏便下起雨來,已是冬末春初,雨都是透心涼的。

在柯明家吃完飯,我便回去了,拒絕了小花想讓我講故事給她聽的請求,她一臉的傷心。記得小時候,媽媽有時工作忙,回家太累了也不肯給我講故事非讓我早早睡覺我也會傷心,孩童簡單純真的心靈,無法體會成人世界的無奈和他們疲累的心情。幸而夕顏自告奮勇拿著新買的故事書給小花又說又跳地講了起來,那樣的繪聲繪聲又是另一種精采,小花很快便高興了起來,連目送我離去都忘了。如果我們都有孩童的心,能瞬間忘記悲傷,那我們的生活該有多麼的簡單快樂。

愁緒不寧的心,再加上身體的疼痛,縱使我吃了安眠藥也無法入睡。身體極度疲累,腦袋卻是清醒的,像一部停止鍵失靈的放映機,不停地播放著從前。

輾轉至半夜仍無眠,無奈之下,我換了衣裙,披上足能將半個我包住的羊絨大圍巾,準備去小鎮上24小時不打烊的“Waiting for you”咖啡廳去喝杯熱拿鐵。憶起當年馳騁職場,夜裡失眠是很讓人焦慮的,因為無論你睡沒睡著,第二天都得老老實實滾回去上班,遲到一分鐘就得失去全勤獎,遲到個十來分鐘,上司便給你臉色看,好不容易自已也混成箇中層領導了吧,更是不得不身先士卒做表率,趕在起得比雞早的老闆前頭做出一副公司是我家的姿態。現如今閒人一個,愛幾時起便幾時起,不必看人臉色,不必討人歡喜,不必積極上進,不必爭名奪利,這便是神仙般的日子,無慾則無求。

外面的雨仍未停,我鎖上門,拿起傘下樓去,卻看見哈利波特趴在院子的柵欄門前嗚嗚叫。

我定睛一看,院子外面有個人,看不清臉,頭上頂著一塊大芭蕉葉,正蹲在地上把手伸進柵欄門摸著哈利波特的頭。

我以往看過的恐怖片中的各種驚悚鏡頭都衝到了腦海,嚇得傘都掉了,手腳抽筋一動也不能動。

哈利波特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見是我,奔過來猛蹭我的腳,然後咬著我的裙襬拖向柵欄門。

那人也站了起來,可能見我被嚇得失魂落魄的,開口說道:“你別怕,我不是鬼!”

我被哈利波特扯得踉踉蹌蹌的走到柵欄門前,門外是一個穿淺藍襯衫白色揹帶短裙的女孩子,她齊耳的短髮被雨水打得凌亂,眼睛像月牙一樣有點彎彎的,臉色蒼白如紙,右臉下巴至耳朵的地方有一道傷口還流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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