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朝那個標記了叉號的座位遙遙望了一眼。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在飛機推出跑道前,最先發出警告的那個女白領,名字應該是叫……
向南掏出手機,快速點開乘務查詢系統,靈活的手指上下翻飛,幾秒鐘就輸入好了他的工號、密碼、航班班次號和查詢座位號。
一段緩慢的載入時間過後,乘客的個人資訊在頁面上一丟丟蹦了出來:
胡處堃,女,31歲,身份一欄填的是保險業務經理。
——是了,這個名字他有印象。因為太偏男性化了,想不記住都難。
向南還專門去查了最後一個字念什麼,度娘告訴他是念“kun”,第一聲。
至於名字裡倒數第二個字是念第三還是第四聲,只怕要問本人才能知曉答案了。
這位胡處堃女士登機後的行為舉止,很是值得琢磨。
她似乎是每次輪迴中最先“覺醒”的乘客,但作用也僅僅是像個報警器那樣鳴笛示警而已。
換言之,她並沒有鬧出很大的動靜,只在一開始的時候喊了幾句“為什麼又是這個人”,之後就不再出聲了,一直埋頭小聲啜泣著。
後來機艙裡出了那麼大的亂子,四個大男人打成一團,她跟旁白人似的不管不問,也沒再要求下機。
按理說,向南作為空乘兼空保,有職責過去安撫當事人的情緒,可鑑於她後來沒再鬧騰,向南也選擇性地忽視了。
到底還是那個姓周的臭男人更讓他掛心……
停!向南趕忙打住,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分心去搞戀愛腦了,主線劇情還沒過完呢。
古風女孩自從遞給他紙條後,心思就撲在螢幕上了。也不知欣賞到了何等精彩之處,邊啜飲檸檬汁邊發出老母親般的笑聲。
得,嚐到甜頭就不認人了。向南只好捏著下巴,快速分析起眼下的情況。
這個時候“小心”這個女人做什麼?她不是已經鬧過一回了?
古風女孩看上去應該還在高校讀書吧,怎麼跟那個業務經理扯上關係的?
還有那個小夥子……媽呀,這架航班上到底有多少個輪迴者?
誰在說謊?誰在演戲?誰在藏拙?
向南只覺得腦子裡一堆函式、曲線、方程式在變換著形狀,連帶著好些猜想、假說和靈感帶著電流躥過,卻連半個結論都沒有。
踏入愛河的人果然思維遲鈍啊,腦筋都要生鏽了呢。
向南決定學一學周某人的學渣思路,來個單刀直入。
小孩子才猜謎,成年人直接逼問答案。
向南把那張紙條展平,直接壓在周宇航那位美女“同桌”的平板上,指著那行字問:
“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舉動其實有些冒犯了,然而少女卻不以為意,抬起頭仍是一臉的巧笑嫣然,輕快答道:
“除了字面意思之外,沒有別的意思了。”
向南還想問字面意思是什麼意思,謎語人指出的謎語物件卻自行把謎底搬上謎面了。
離他們不遠處的胡經理再次發難,尖厲刺耳的叫聲遽然打破了客艙內的寧靜。
那聲音不似人類,近乎猿猴一般,很難想象是出自一個女人之口:
“咿呀呀呀呀!我再也受不了啦!我為什麼非要跟這個下頭男坐在一起啊!!我要求升艙,我要你們給我免費升艙啊啊啊——”
向南趕在她發出第二聲之前衝了過去。
……
遠離客艙的空乘休息室內,兩位囚徒先生對下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周宇航自從向南拍拍屁股走人後,氣就沒喘勻過。
他突然有些後悔剛才就這麼輕易地“給”了那小子。
自已唸書那會兒,因為個人魅力出眾,不少人(不論男女)明著暗著都對他懷有想法,鼓起勇氣跟他告白的人少說也得有七八個了吧?
沒人敢跟他耍這種霸王硬上弓的手段的;向南可謂是第一個。
他居然還被迫臣服了?真是讓人窩心。
可是,他能拿向南怎麼辦呢?
再打一架?向南沒當年那麼好欺負了,健身房鼓搗出的倒三角身材不是蓋的。
遠遠地躲開他?笑話,他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得了一對,跑不了一隻。
跟他講明白,自已並不喜歡男生?
——唯有在這一點上,他不想說違心話。
剛上初中那會兒不懂事,跟同宿舍的一個小帥哥“好”過一陣。雖然他倆誰都沒說破,更沒做越界的事兒,但他們就是能互相了明心意。
別的人把球傳他,他總是傳給“他哥”。
別的班找茬約架,他也總是護著“他哥。”
要說他對自已沒一點意思,周宇航打死都不信的。
除了洗澡睡覺的時間,兩人幾乎整天都泡在一起。班上所有男生之間,數他倆關係最好。
可惜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小帥哥無聲無息地走了。
後來聽說他的土豪爸媽,違背孩子的意志,強行把他送上開往澳洲的飛機,哄他是去參加“夏令營”。
小帥哥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去。家裡人疑心他在學校有人了,直接掰斷了他手機卡。
他絕食抗議,家裡還真就不給他做飯。等他餓得都沒知覺了,扛起來就打包送走。
他從此沒再和國內的朋友聯絡。
估計是死了心,再也不回來了。
這段往事困擾了周宇航很久。直到遇見向南,他才再次有了在茫茫人海中覓得知已的歡欣。
可惜向南最後同樣也還是轉學了。
同樣是在原生家庭的安排下。
到頭來,他誰都沒能留住。
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如今老天卻讓他們如溪流浮萍般相遇,還弄了個勞什子輪迴鎖死他倆。
莫不是在暗示什麼?
可若是輪迴解開了,他們的緣分還會在嗎?
他上次撇下向南獨自離開機場,差點真的掛了。醒來之後,老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嗎?
想到這,周宇航的心中掀起一波沒由來的慌亂。直覺告訴他,他需要馬上趕到向南身邊。
“喂!”他踢了踢躲在一旁、全程目睹了少兒不宜的畫面,導致三觀盡碎的可憐隊友。
“幹、幹什麼?”羅田一像只驚弓之鳥,“說了我有名字的!”
“知道。小羅你快幫我把繩——嘖,皮帶解開。我們互相背過來,你先幫我弄鬆一點,我好掙開。”
“不、不行!”羅田一馬上又把身子往角落裡塞,活像只受了驚嚇的流浪貓,驚惶不敢近人:
“誰知道給你解開以後,你會不會對我做那種事!”
周宇航被他折服了。
這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到底是怎麼從上一個“副本”裡通關的?
隊友之間要互幫互助不知道嗎?
“你先聽我說。”
周宇航像逗小貓那樣悄悄摸過去,安撫他道:
“這次輪迴不同以往,預想中的災難都沒有出現,很可能是我們一鼓作氣衝出去的機會。你先幫我把手解開,我再幫你鬆開,我們一起去找向南,咱們三個一起作證,讓機長把飛機降下來……”
羅田一壓根不信。
笑話,這倆人水都沒給他喝一口,還指望他幫忙?
眼見這個西裝暴力男慢慢靠近,小羅同學拼命哀嚎著後退:
“不要,我不要!噠咩!你不要過來啊!你們男同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