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航聞言沒有立即行動，反而在向南的臉上流連了片刻。
明明在我家沙發上一副嬰兒睡相，怎麼到了這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素養嗎？
周宇航經過向南的時候，故意蹭了蹭他的肩膀。
向南站得跟旗杆似的，不為所動。
正在周宇航自覺沒趣，準備往機艙裡走的時候，一聲輕快的“航哥”喊住了他。
“嗯？”周宇航回過頭來。
“祝您一路順風。”向南臉上的表情像天邊的雲彩，不可捉摸。
周宇航靠上來，輕輕捶了捶向南飽滿的胸膛：“也祝我們所有人一、路、順、風！”
說完就朝自已座位走去。
還是那個漢服女生。還是那本小說。還是那些空姐來回走動。只是向南這回沒來假惺惺地問他是否需要早飯。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這回又是怎麼個奇葩原因導致團滅。
做過飛機的人都知道，飛機停在跑道上等候出港的那一段時間是最難熬的。候機樓的幾個小時都等過來了，好不容易檢了票進了廊橋，人都坐在座位上了，卻還是要苦等。
當然這是對“老手”而言。如果是剛上來的“新手”，那股興奮勁兒能一直持續到飛行結束。
周宇航當然是前者。他早上根本沒睡飽，匆匆出了門，此刻有些乏了，在座椅上徒然閉著眼睛。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救下所有人的契機。不然這種疲勞會隨著輪迴永不止息。
只要等那個人，等他出現就好了。
客機微微傳來引擎預熱的震顫。
他馬上會來。
前座幾排傳來哭聲，似乎是一位聲音比較中性的女人向同座乘客哭訴著什麼。
不是她。繼續等。
緊接著，客機商務艙和經濟艙的交接處傳來嘈雜的人聲，一個年輕人的聲音蓋過了所有人：
“這是第八次迴圈！飛機要出事兒！趕快給親人打電話！”
就是他，但時機不對。
再讓他表演一會，還沒到我出場的時候。
“這人說什麼呢，太嚇人了……”
“咋回事啊這？哪家精神病院沒治好就放人出來了？”
“這人瘋了吧？要不要打110啊？”
“內什麼，把飛機停下來吧，我們不坐了！這萬一出什麼事兒……”
旁人議論紛紛。處於輿論中心的人卻不管不問。
“想死嗎？想重開嗎？……重開好啊，誰特麼想當牛馬……你放開我，放我出去！”
再等等，還不著急……
如果說臨飛前的機艙像一鍋煮開的沸水，那麼這個年輕卻絕望的聲音就是投入水中的鋁塊，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冒出白花花的泡沫。
如果有什麼比傳染病在人群中蔓延得更為迅速，那一定就是恐慌。
“我問你，你是不是叫陳勝男！你男朋友出軌被你發現，你剛跟他吵了一架，是不是！……”
“呀！！”空姐失聲尖叫的聲音幾乎劃破了艙頂。
就是現在了。
周宇航從座位上一個箭步衝出來——臨座的女生早已到前排看熱鬧去了。
周宇航撥開紛亂的人群，在窄小的走道間左衝右撞，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吹哨人”先生。他此時正面對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為了個人安危“據理力爭”著。
那兩人中，一個人正是向南，另一個看起來像是機長或副機長。
“這位先生，請你立即停止這種妨礙航空安全的行為，否則我們會採取包括限制人身自由在內的強制措施，維護客機在飛行期間的絕對安全。”
那個看起來比向南更為高大的男人冷麵說道。
“你在搞笑嗎？都他媽要死了，要出事了，還說什麼‘絕對安全’！”年輕小夥子頗為瘋癲地揮舞著手臂，好像這麼做能撥開眼前的迷霧似的。
“我以機長的名義起誓，有我高雲志在，7074航班一定能安全、準時到達目的地，請各位乘客朋友們放心，不要聽信謠言，更不要在網上亂傳！”
高機長的話沉穩堅決，擲地有聲，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在小夥子和高機長身上游移著。
顯然，比起一個社會閱歷尚淺，又滿口胡話的年輕人，他們更願意相信後者。
高雲志見人群稍稍安定了下來，便囑咐下屬道：
“小向，小陳，你們來安撫一下這個年輕人，我得去準備起飛了。”
說著就往機長室走去，“啪”地一下關上門。
“哎哎，別啊！”小夥子一看，當場急眼了，“別特麼啟動啊，你是傻還是蠢，老子說了會出事兒！你們怎麼就是不聽呢？”
事關行業尊嚴，向南也不得不板起面孔喝道：“這位先生，請你對我們高機長放尊重點！他可是CATA航空大會評出的優秀機長，美國SIERRA航校優秀畢業生，飛行時長達到13000小時！請問你有什麼資格對他指手畫腳？”
“就憑老子經歷的八個迴圈！”小夥子氣急敗壞地吼道，“哪次不是他親手把飛機開爆炸？一上天就特麼出事兒！”
小夥子氣憤地轉向圍觀群眾：“你，你，還有你們！你們上一次臨死前叫得最大聲，以為我沒聽見嗎？我告訴你們吧，整個航班，130幾條人命，最後都要死在這個姓高的人手裡！”
“不是，你既然知道會出事兒，那你還跑上飛機找死是嗎？”人群中一個大媽大聲質問道。
“對呀對呀，是這個理！”好幾個人附和道，“你又怎麼解釋你自已要上飛機呢？”
“那是因為我上飛機前根本不知道！”小夥子抱著頭，整個人已經瀕臨精神崩潰，“我一坐上座位就閉上眼睛休息，結果就那麼幾分鐘的功夫，做了個特別長的夢，現在我特麼全想起來了！夢裡面都是真的，是預言！”
“這……”剛剛還自以為找到邏輯漏洞，對小夥子橫加指責的人，現在又沒了聲音，一個個都面面相覷著。
畢竟預知夢這種事兒，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大約是這些人一向的處世之道。
小夥子卻突然開竅了，眼睛馬上恢復了神采，自語道：“對啊，睡覺就好了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說著就走到剛才那個大媽面前，以一種傳教士特有的強調說道：“大媽，下次您試試唄？”
“試什麼？”大媽嚇得退避三舍，“小夥子你、你別過來，離我遠一點噢！我、我天天跳廣場舞，會武功的！”
“什麼武功啊，我說的是睡覺！”小夥子像著了夢魘，一字一頓道，“下次您試試一上飛機就睡覺，這樣您就相信我的話了。”
大媽一聲都不敢言語。
小夥子也不再理他，繼續挨個傳教：“大爺，你睡覺嗎？噯，這位美眉，你睡覺嗎？大嫂，你睡不睡啊？”
周圍人忙不迭地後退，小夥子周圍立刻形成了一個無人區。
小夥子略有些失望，很快他就在人群中看到唯一“突出”的那個人，周宇航。
“哎，這位帥哥，你為什麼不睡……”
送上門的好機會！這可是你自找的。
不等小夥子靠近，周宇航徑直走到他眼前，一個虎拳把他打翻在地。
“你爹最討厭的就是他孃的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