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謀嘆了一口氣，把申請表對摺三下塞到口袋。熱風從四面襲來，躲進路邊的小店，袁謀點了一杯冰茶。
一個小孩從後面的房間跑出來瘦小臉龐上大大的眼睛和袁謀對視了幾秒，袁謀把注意力移回冒水的杯子，用手指描畫著桌上的水漬。
一杯茶的工夫，太陽突然跌落。袁謀遠遠地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口，他小跑著趕過去。獨眼老人牽著一條狗站在那裡似乎等了許久，是之前的那個守門人。
袁謀正思考著怎麼打招呼，老人轉過身來，大聲說：“終於回來了啊。”
袁謀憨笑著去開門，老人擺手推辭，說：“我就不進去了，今天來是把這條狗給你的。你一個人守著這，有隻狗陪著也不錯。”老人揮了揮狗繩，掛在門上，就要往回走。
“等等，我去把石先生叫出來。”袁謀試圖叫住老人。
老人停下腳步，說：“不用叫他，我是把這條狗給你的。”袁謀轉出門，拿住狗繩：“給我？”
“這條狗前天跑到我家，我放心不下，又養不好，就想到你。”老人說。
“可是我也不會養啊。”袁謀順著狗繩往下看，一條肉狗趴在地上，眯著眼睛，像只有幾個月大。
“分給他一口飯吃就成了。”不知不覺中老人已經走出很遠。
袁謀想要追上去，可小狗被繩子扯醒，發出尖銳地叫聲。袁謀停下腳步，石先生像是幽靈一樣冒出來，抓著狗嘴，安撫著它。
“送過來了，就養著吧。”石先生蹲在地上眉眼彎彎，笑得很深。袁謀撓撓頭，看向這隻狗，突然想起那隻黑豹琥珀色的瞳孔。
“話說你怎麼去了一天，補助申請到了嗎？”石先生問。
“沒有，好像出了什麼事情。”袁謀靠近那隻狗，彎下腰撫摸著它的背。
“外城的系統總是會中斷，有時候電力也會癱瘓呢。”石先生仰頭說。
袁謀俯看著石先生，突然覺得他與這條狗有那麼一些相似，散發著一種野獸的氣息。
艾爾坐在鐵軌旁邊，沒有太陽的蒙塞崖溫度有些低，她攏了攏衣服，看向賴在這裡不走的德邦。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艾爾問。
“我總不能讓帶著我辨識碼的你隨便亂跑吧。”德邦露出看破一切的表情。
“你是怎麼發現的。”艾爾問。
“在蒙塞崖可沒有秘密，這不就是你要離開的原因麼。”德邦說。
“我只是害怕自己逃走不了了。”艾爾把頭轉向一邊。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呢。”德邦說。
“那麼，作為你跟蹤我的懲罰，跟我講講車上那位老人的故事吧。”
“你確定要在這麼寶貴的二人獨處時間說第三個人的故事麼。”德邦不老實地伸出手，卻摸到了冰冷的鐵軌。
艾爾站起來，說：“如果你不說我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啊。”德邦問。“只是不想繼續在這裡等下去，不過我沒準是去北侖湖釣魚。”艾爾說。
“你真會開玩笑。”德邦站起來，朝列車伸出手。
“你知道這列車有多長麼。”
“我不知道。”艾爾回答。
“有三十節車廂，米。”德邦說。
“你也裝上了電子腦麼。”艾爾笑聲與話語聲分開，停下了腳步。
“這是管理層必須付出的代價。”德邦說。
“是麼，那請你離我遠點。”艾爾的態度轉變地很快。
“你不覺得這讓我們兩個人更相配了麼。”德邦說。
“你現在已經是政府的走狗了，還配說感情麼，還是你真的天真地以為創造我的人是那些愚蠢的政治家。”艾爾說，
“我曾為資訊科工作只是為了那個身份資料庫罷了，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傻。”艾爾繞過德邦，鑽回了列車，那個老人正在門口偷聽。
“你聽到什麼了麼。“艾爾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看著窗外，自己的幻影和真實世界疊在一起。
“我什麼也沒聽見。”那個老人走過來，挺著氣說。
“那你過來幹什麼，告訴我你那悲慘的一生麼。告訴我你怎麼殺掉自己的丈夫，然後每天把他帶到外面丟掉麼。這個世上只有罪人。”艾爾平淡地說。
老人愣在原地，從懷裡掏出一把刀子，刺向艾爾。
“所以只是殺過一次人，就讓你有勇氣殺第二次麼？真是可怕呢。艾爾把刀子拍到一邊，看著老人，像是在看一個茶杯。老人癱在地上，捂著胸口。
“你要殺了她麼。“德邦也進來了，從老人包裡掏出藥給她服下。
“反正蒙塞崖也不需要這樣的人不是麼。“艾爾把頭偏向一邊，
“你怎麼了，以前你不會這麼容易情緒化的。”德邦說。
“你終於看出來我變了呢。”艾爾的話斷在半空，有什麼東西從她的眼睛裡湧出來。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眼淚。
石先生站起來，走進門，沒等袁謀開口，已經消失在宅邸轉角。看著腳邊的小傢伙，幸福感油然而生，“我們去洗個澡吧。”
袁謀抱起小狗，走進房間。拋開一切，他開啟水，小狗轉著圈，嗅探著周圍。
水流從冷變熱，小傢伙慢慢安定下來，乖乖地讓袁謀給他洗澡。泡沫不停冒出來，小狗粘連的毛髮變得順滑。
開啟門，霧氣擁著袁謀出門，他抱著浴巾裹著的小狗坐到窗邊。
太陽已經西偏，橘色的圓卻固執地散發著熱量。袁謀的肚子叫了起來，懷裡的小狗也叫了起來。
袁謀的頭有些暈，他就這樣抱著這隻狗，拿出一本小冊子，那是一首長詩。
地上升起高山，月光從巖洞裡流出，
我的孩子在唱著一首歌
那首歌被風帶到我的窗邊
告訴我雲的去向
把棉桃丟進火爐
把灰燼裝進罐子
熔化的玻璃慢慢流淌匯成吹夢的笛子
星星垂落
打溼他的上衣
我的孩子不要閉上眼睛…
小狗發出嗚嗚的叫聲，袁謀把書合攏，把狗放下。
小傢伙怯怯地躲到一邊，搖動著尾巴。袁謀思索了一陣，問它想要一個怎樣的名字，小傢伙像是聽懂了坐在地上。不一會又追著尾巴轉起圈來。
“叫你圈圈怎麼樣？”
小狗沒有搭理袁謀繼續玩著。
“那就叫你圈圈了。”袁謀滿意地穿上衣服，開啟門，餘暉把最後的溫暖灑向這間屋子，袁謀從屋外拿進來幾根木柴。大姐拍響他的窗戶，一天就這樣快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