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雲開看向她的目光很認真，女子轉頭對上他的雙眸，時光彷彿靜止在這一刻。那個飛揚跋扈的陌清離不再，那個玩世不恭的陌雲開也不再了。
風，鼓起了衣袂，吹起了長髮飄在臉上，癢癢的。
啾啾蟲鳴在寂靜的夏夜格外清晰，男子的眼睛裡有陌清離看不懂的東西，太過深邃，深邃到要讓她陷進去。
“我應該討厭你的，但是現在有點兒討厭不起來了。”陌清離移開目光，唇邊的笑意略顯苦澀，“不得不說，你確實是個不錯的兄長。”
真可笑，她又不是陌清離，如今藉著這副皮囊享受著陌雲開的關懷，竟也有些貪戀。
“不，因為是你。”
陌雲開的聲音輕得像是一陣風，還沒讓人抓住，就散了。
男子隨手撿起屋頂上的一片葉子放在唇邊，樂聲蘊藏著幽遠的蒼茫和深深的無奈，似乎在訴說著女子的心事，在這沉抑的夏夜裡，觸動了陌清離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陌雲開，有的時候我多希望我就是陌清離，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你所有的寵溺和包容，可以毫無顧忌地抱著你的胳膊肆無忌憚地笑，可以安然地躲在你的羽翼下不受外界侵擾。
陌雲開，如果你知道你放在心尖兒上的妹妹早就死在那場大火裡，如果你知道你現在傾盡一切寵愛的人是殺死你妹妹的兇手，你會不會後悔自已為我所做的一切？會不會，想手刃我為真正的陌清離報仇雪恨？
一顆淚劃過臉頰，為什麼她好難過，好想逃離這個地方。
樂聲漸息，溫熱的手指拂去她的淚珠，陌雲開聲音如水，透著讓人心安的沉穩，“有什麼可怕的，放心吧，你不會嫁給他的。我會解決這件事的。”
他以為她還在擔心卓驚風的事情，陌清離垂著頭，不知道想說什麼，發出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哽咽。
“傻丫頭，”陌雲開狹長的眸子泛著心疼，“你不相信我？”
陌清離搖了搖頭，“陌雲開，我覺得這世間的事情真是複雜，我時常覺得自已參不透。”
“那就不必參透，離兒，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永遠過得像個孩子，不要給自已那麼多的條條框框，清醒的人總是痛苦，糊塗一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有些事情是忘不掉的，經歷過了就是經歷過了。”
陌雲開不知道該如何接她的話，遂輕輕嘆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陌清離的頭。
“離兒，夜太深了，你該休息了。睡一覺，都會好起來的。你只管記著，天塌下來還有我給你撐著。”
鼻翼劃過一絲異香，睏倦感忽然像潮水一般席捲而來，隨著眼皮越發沉重，陌清離雙目迷離，身子一軟倒在陌雲開懷裡。
男子溫柔地將她打橫抱起，輕輕巧巧地躍下房頂，送回房間。
榻上的小人兒呼吸綿長沉穩，小小清瘦的面龐上還掛著淚痕，就算是在睡夢中也皺著眉頭，似是有解不開的心事。
陌雲開深深凝望著熟睡的陌清離，纖長的手指為她撫平眉間褶皺，在榻前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翌日清晨，陌清離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待漸漸回神才驚覺已經是日上三竿。
記得昨晚還和陌雲開在屋頂說話，而自已是如何回房、如何睡著的，她竟然一點兒沒有印象了。
“瑤瑤！”
湘瑤聞聲進來，身後跟著一身茶青錦衣的上官未，二人臉色都有些神奇。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啊。”陌清離拍了拍腦袋，雖然疑惑自已這一夜睡得又沉又香，但是休息夠了也確實是挺神清氣爽的。
兩人慾言又止，湘瑤將上官未往前推了幾步，上官未的臉色有些可疑的古怪。
“你倆怎麼扭扭捏捏的？做什麼虧心事了？”
上官未像個蹙眉思索了良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急性子的湘瑤一跺腳衝到陌清離面前，“小姐！陌雲開給你用了安魂香！”
“安魂香？”陌清離訝然，那東西她知道，除了讓人快速入睡，倒是沒有什麼副作用，市面上很常見。
“殿下，這不是他第一次了，這個陌雲開……我覺得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兒好。”上官未斟酌著詞句，十分委婉道，“我感覺他有點圖謀不軌，嗯……反正不是那麼簡單。”
“你們也察覺到了嗎？”陌清離垂眸，腦海中浮現出昨日在百味樓那個頎長的背影。
“殿下知道？”這下子輪到上官未和湘瑤詫異了。
他當然不簡單了。
驚羽曾經說過，卓豐身邊的大太監盛康是卓豐年輕時就用在身邊的人，可謂是最親近的心腹。可是昨日，盛康卻喊著陌雲開為“公子”，一言一行，比對卓豐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陌雲開，你可是穆氏大學士的兒子啊，怎會跟當時八竿子打不著的戍邊侯府的一個內侍搭上關係呢？
而現如今，卓豐已經稱帝，這個盛康的身份也水漲船高，如今竟然還能對著陌雲開畢恭畢敬，可見絕非一般。
“上官，天機堂的情報網如今重建得如何了？”
“已完成八九成了，剩下西南一帶的幾個樁子尚未完全佈置好，殿下問這個做什麼？現在就要啟用了嗎？”
陌清離輕輕撫著桌面邊緣，蔥白的手指一敲一敲地，似乎在思量著什麼，“就先派人去查查陌雲開吧，所有關於他和丞相府的一切，都儘可能呈報給我。”
“啊？”上官未和湘瑤對視一眼，十分不解，“這……倒也是沒有必要吧，咱們和他保持點兒距離就好了。”
確實有點兒有悖倫常，但是也不至於要動用天機堂去調查他是不是真的心思不正常吧？
“哦對了，卓豐身邊的那個大太監盛康，也去查查他之前在戍邊侯府的時候都和什麼人打交道。”
“遵命。”雖然不解，上官未依然應承下來，殿下這麼聰慧，心思他們猜不到也是正常的，殿下定然是有自已的道理的。
陌清離沉溺在自已的思緒裡，兀自出門去了，不曾注意到另外兩人的無聲交流。
待陌清離走遠了，湘瑤才暗戳戳地拉過上官未，“你跟我說的都是真的？”
“騙你幹嘛，”上官未無奈道，“我親眼見到的，再說了昨天你不自已也說陌雲開不對勁嗎。”
“你說師姐她察覺了沒有？”
“不知道，不過還是不要讓她徒增煩惱了。話說回來，有陌雲開保護著殿下也確實能省不少事，你在殿下身邊就盯緊一點，別讓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