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晴好，今天的日頭要比往常柔和一些，陌清離正和湘瑤在帝都大街上逛吃逛吃地散心，卻遠遠地看見一名相府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出什麼事了？”
這小廝她認得，素來是跟在陌雲開前後的，受他影響，平常也算是進退有度，少有失儀。
但此刻他臉上著急忙慌的模樣讓陌清離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您快回去看看吧，公子和老爺不知道為了點什麼大吵一架，公子始終不肯認錯，還一度頂撞老爺，老爺大發雷霆，已經罰公子跪了兩個時辰了！”
陌清離心裡咯噔一下，陌雲開的為人處世皆是春風化雨，從不會動怒。對陌知德更是恭謹有禮，饒是以前有政見不合之處，也從未紅過臉，更別提頂撞陌知德了。
眼下除了卓驚風要聯姻一事，她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陌雲開如此倔強，頂著陌知德的滔天怒火，不肯退後一分。
“我這就回去!”
湘瑤只覺得手中一沉，陌清離將她自已手裡的東西一股腦都扔給了湘瑤，緊接著眼前一花，緋紅色的身影早已竄出去數米遠。
“哎！”湘瑤手忙腳亂地接住，再抬頭想要叮囑些什麼的時候，女子的身影已然在幾丈開外，就連那小廝也遠遠地被甩在身後。
湘瑤望著身影消失的方向黛眉輕蹙，眸中寫滿了擔憂，何曾見過她如此焦急的模樣？
陌清離心急如焚地趕回丞相府，一路上下人們噤若寒蟬，唯唯諾諾的模樣更讓她的心思沉重了幾分。
陌知德的書房外除了院門口守著的兩個護院，再無一人，顯然是特意將人都趕了出去。陌清離一把推開試圖阻攔她的兩個人，大步流星地衝進了小院。
“你這個逆子！”
忽然男人的暴喝聲如同平地一聲驚雷炸響耳畔，讓陌清離的腳步猛地一頓，陌知德這火氣屬實在她意料之外，還從未見過他對陌雲開這副模樣。
隨後，熟悉的聲音宛若一泓清泉，平靜清冽卻深蘊著幽深不可撼動的力量。
“父親，我以前就說過，我不想入這官場，可您讓我從仕我還是遵從了。但凡能退步的，我都尊重父親的選擇，可是唯獨此事，我一定會阻止您。此事欠妥，還望三思！”
“父親想要怎麼做、支援哪位皇子，兒子不想過問，可是您想把離兒嫁給大皇子以此來鞏固丞相府的地位，我作為離兒的兄長，絕不同意！”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陌清蹙著眉頭，屏息來到書房門前，二人的對話聲音更加清晰。
“不同意？你不同意有用嗎？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大皇子能青睞離兒，是我們陌家的福氣。大皇子是長子，又深受皇上倚重，將來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現在因為卓驚承的事情，皇上已經對丞相府有了隔閡，如果此時不抱緊大皇子這棵大樹，我們拿什麼在朝堂上立足？等著那些人將丞相府蠶食殆盡嗎？為父三朝為官，這朝堂上政事難道你來教嗎？”
“父親三朝為官，這麼多年在朝堂上積累的手腕就是拿自已的女兒去換取家族的榮耀嗎！”陌雲開有些慍怒，連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個度，“這樣的榮耀難道父親不會覺得面上蒙羞嗎！”
“混賬！”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伴隨著陌知德怒髮衝冠的大喝聲驀然炸開，陌清離聽著聲音心頭一緊，動作快過了思緒，下意識推開門衝了進去，徑直擋在了陌雲開面前，“住手！”
“離兒？”陌雲開看著擋在自已面前的小小身影有些愕然，隨即低聲讓她出去，“此事與你無關，回房間去！”
“既是我的婚姻大事，又豈能與我無關？”陌清離微微仰著頭直視著眼前臉色陰沉的陌知德，言語譏諷，“說些什麼父女情深的話，一邊讓我放鬆警惕，一邊還是要用我去聯姻，父親可真是好手段！”
陌清離冷冷地看著陌知德，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父皇跟她說起陌大學士時的音容笑貌：
“思兒，這陌家老頭子啊，是父皇的左膀右臂，親如兄弟，想當年我們都是天之驕子，並肩作戰的時候，真是少年意氣，鮮衣怒馬啊。”
父皇，你又怎麼能想得到，你視之為兄弟的陌大學士，會背叛你，會變成現在的模樣？
“陌丞相，人活一世，勿忘初心。官場究竟是怎樣的汙濁，才能將當年的你蠶食成現在的模樣。”
她以穆青思的身份對他說這句話，可惜他不會明白。
陌清離抬眼，唇邊的笑意如同冬日裡的寒霜，眼底的清高孤傲是陌知德從未見過的，一字一句，讓人在盛夏之際亦心生寒意。
“沒關係，你大可以去籌謀，就看看我會不會讓你如願。這聯姻，聯的究竟是丞相府的富貴榮寵，還是高樓傾頹！”
撂下狠話，女子轉身離去，屋內二人因著她的一番話各懷心事，竟也一時靜默無語。
綰繡閣頂。
屋側的古樹枝幹縱橫，亭亭如蓋，投下一片陰影，陌清離躺在屋脊上透過繁茂的枝葉仰望著湛藍的天空，清風吹過，那斑駁光影隨之而動彷彿是天上的星星。
“太陽這麼毒，跑到上面來做什麼。”
陌雲開縱身躍上屋頂，看著眯著眸子像個小狐狸的女子，想著方才她擋在自已身前的模樣，心頭像是綻開了一朵花。
陌清離沒有起身，只是輕吁了一口氣，“這裡安靜，看得遠，思緒就要遼闊一些。”
“思考人生？”陌雲開坐下來在陌清離身邊，學著她的樣子望著天邊的雲捲雲舒，不經意翹起了嘴角。
“陌雲開，你的臉還疼不疼啊？那老頭子下手也太狠了。”陌清離轉頭看著男子微腫的臉頰秀眉緊皺，那巴掌印甚至都清晰可見，“瞧你這樣子還怎麼出門去。”
“出門？”陌雲開自嘲一笑，“爹怕我壞了他的事，替我向城防軍那邊告了假，這幾天都把我禁足在府中了。”
“他竟這樣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