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諷刺我，”卓烈側頭看著街上的行人，眼睛裡透出的是陌清離看不懂的深沉，“按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好啊，但我還有一事不明。”
“你說。”
“為何你遲遲沒有將青寧王在北方私自印鈔，壟斷經濟命脈一事稟報於卓豐，致使卓驚風最近愈發猖狂？你要知道，青寧王每多斂財一日，卓驚風便強大一分。”
“此事我自有分寸，北方混亂於我而言並無害處，且讓他猖狂。”男人神色淡淡，似胸中有乾坤。
陌清離思量了一下決定不再多言，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我父親扶持卓驚風你是知道的，我在丞相府裡行動多有不便，你可有辦法讓我離開丞相府？”
卓烈抬眼，而後面不改色地從腰間解下晶瑩剔透的翠色玉佩，在陌清離眼前晃了晃，眸子裡波瀾不驚。陌清離正疑惑，對面的人隨手一甩，精緻的玉佩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爺！”
葉錦在門外聽見聲響緊張地破門而入，卻見卓烈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地上的翠玉碎片折射出一片絢彩，一時間愣住。
男子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聲音帶著些許漫不經心。
“陌小姐打碎了本王御賜的翡翠玉龍玦，乃大不敬之罪，念其無意之舉且年關將至，罰去遊雲寺為我卓氏江山子民祈福，無本王令，不得探視。”
……
陌清離看著一地的碎渣，強忍住拿筷子戳死對面人的衝動，咬牙切齒，“謝恕王恩典！”
“不客氣。”男人看著陌清離吃癟的模樣心情驀然愉悅地一發不可收拾，破天荒地揚起一抹邪魅的笑意。看得身側的葉錦一臉不可思議。
數日後，遊雲寺。
慧覺方丈笑眯眯地看著氣呼呼的陌清離，頗有些自得地指著打理乾淨的小院，“如何？你這院子我遣人照看得可好？湘瑤丫頭春季種下的花兒都活得好好的，來年便能繁花似錦了。”
“方丈真是不讓人失望。”陌清離睨著這個滿臉笑意的老和尚，一股子悶氣撒不出來。
“好說好說，從今天起，你就在這院子裡不必出戶，飯食老衲會親自送來的，陌姑娘只管放心。”
聽出老和尚的弦外之音，陌清離眉頭微挑，露出一個敬佩不已的輕佻笑意，“老和尚，不愧是一寺之長啊，嗯？”
慧覺但笑不語，道了聲佛號便兀自離去了。
陌清離回到房間內，氣呼呼地將包袱摔在榻上，對著湘瑤發牢騷，“卓烈這個人！就是個笑面虎！”
“恕王可是從來都不笑的。”湘瑤掩唇一笑，“不過，似乎怎沒有表面上那麼難以接近。”
“讓我給他辦事，還給了我一個罪名，哼！有他求我的時候！”
“師姐，上官大哥來信說他打算帶著龍驍騎回帝都來，說是不在小姐身邊放心不下小姐。”
“不行，”陌清離蹙眉，“帶著龍驍騎回來太冒險了，我們沒有地方安置而他們絕對不能暴露。”
“梨花村呢？”
“梨花村已經不安全了，上次卓驚月大鬧梨花村已經讓梨花村暴露在皇室眼裡，卓驚風表面不說不代表他不會有疑心。”陌清離凝眉，一股憂思爬上心頭。
“那既然如此，師姐就沒想過在帝都重新建立一個據點？將來，也好為自已留一條退路。”
“談何容易。”
“那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幾位皇子即將出京，前往幾大州府進行年關頒賞，卓烈要我們加入保護皇子的行列。”
“那小姐打算跟著哪一位皇子？”
“我原本想著擒賊擒王死盯著卓驚風，哪想得葉錦那小子搶了先，既然如此，我們就去跟著十七皇子卓驚葉。”
“哦？這位皇子有何特別？”
“卓驚葉是卓豐最小的兒子，老來得子寵愛萬分。此人年少老成，雖剛剛成年，卻已經參與朝政三年，後生可畏怕是卓驚風的眼中刺。”陌清離忽然一笑，“最重要的是，他被派遣去了北方朔城。”
“……”
湘瑤在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朔城離虛沂山僅僅不到一日的路程，這才是師姐的選擇卓驚葉的根本原因吧。
來自北方的寒風愈加猖狂，今年的第一場小雪飄零，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遊雲寺後山山頂，陌清離著一身白色的狐裘，面前的銅盆之中，香火漸息。
在這裡剛好能夠俯瞰遠處繁華巍峨的皇城，女子一雙琉璃般的眸子沉澱了太多的情緒。
一年前的今天，皇都染血，烈焰滔天，叛軍的殺喊聲，百姓的哀嚎聲響遍了皇都的每一個角落，她從天堂跌到地獄，從金枝玉葉變成了亡國公主。
她是恨的，恨卓氏謀逆，恨陌家變節，更恨自已無能為力。那時候的她，握劍的手都是顫抖的，在大火裡踏著滿地屍首前行，眼裡只有一片血色。
慌張的少女喊著太子哥哥的名字闖進她的視野，既然是陌家的人，有什麼資格還活在這個世上，她帶著殘忍的笑意伏在少女的耳邊，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既然你那麼愛我哥哥，不如為他陪葬，生不同衾死同穴。”
溫熱的血濺在臉上，她扔了劍，生無可戀。
靈犀不顧生死闖進來找到了她，看著屍體已冷的少女，又看了看她，直接打暈了她，意識消散前，她聽見師父說，“以後，你就是陌清離。”
從此，穆青思就死了。
一年的時間不足以滄海桑田，卻能改變太多東西。
陌雲開，這本該是她要恨的人，卻讓她在報仇和放棄之間徘徊了；卓驚羽，這本該是她要殺的人，卻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十娘，這本該是她要怨的人，卻讓她沒有理由地選擇相信；卓烈，這本該是她要與之為敵的人，卻讓她最後選擇了輔佐。
該說造化弄人還是天地不仁？
“父皇，母后，女兒不知現在的選擇是對是錯，這條路的盡頭，會是天堂還是深淵，全憑上天安排了。”
“師姐，十七皇子已經從皇城出發了。”身後的湘瑤一身天藍色的勁裝，一改往日小女兒家的裝扮，足踏長靴，腰間短刀在側，眉目之間盡是英挺。
陌清離睜開眼睛，定了定神，“我們也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