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臨投鼠忌器之時,周泰安已經施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院子裡有一個夏日裡供家人小聚的石桌,配著四隻石凳,他毫不見外的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張爺們兒有什麼話說,儘管教訓,我聽著便是。”言語之中一絲尊敬之意全無。

說起來周泰安和張開鳳的人生境地不盡相同,都是爹不疼媽不愛的,當然,張開鳳倒不是母親不愛她,只是死的早,對這種來自血親的冷漠,周泰安有切身體會,自然對張開鳳的心態感同身受,這種相同的遭遇,或許從一開始就激起了周泰安內心深處的一種保護欲,這也就能理解他為什麼首肯一個年輕女人入了夥兒。

張士臨對周泰安的做派感到不適應,這個年輕的鬍子不卑不亢,看著囂張,卻又讓人無可奈何,他並沒有在石凳上落座,經年的老痔瘡患者,可是經不起冬日石頭涼氣侵蝕的,站在周泰安對面,他攏起雙手拱了拱。

“當家人果然有氣魄,想必也是通情理之人,不過老夫依然把話說在前頭,我張家也不是隨便任人威脅恐嚇就會隨意揉捏的,況且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事,當家的前來若是化解我們父女之間的隔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老夫自然歡迎,若當家的想把事情鬧大,那麼我們張家也不會任你擺佈,你口口聲聲說什麼替天行道,我相信你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一定不會做出禍及妻兒的勾當,所以我們還是就事論事好了,我也不發威,你也別耍狠,咱們談重點。”

周泰安眼皮一抬,很驚訝這老頭居然心態如此清晰,把事兒看得如此透亮,自己彷彿一撅尾巴拉幾個糞蛋他都能瞭如指掌,不過隨即他就笑了,老傢伙這是瘦驢拉硬屎,硬撐的檯面啊!他要是不怕,恐怕那些護院的槍口早就瓢潑般噴湧出射向自己的子彈了。

“呵呵!爺們兒這話說的沒毛病,那咱們就談她吧!你打算如何對付自己的女兒?”周泰安招手讓張開鳳過來站在自己旁邊。

“老夫說過了,她生性頑劣,加入貴綹子純屬胡鬧,只要她回心轉意消消停停做個大家閨秀,我自然不會對她怎樣!畢竟她也是我親生骨肉嘛!當然,當家的你若是肯勸她放棄上山落草的想法,老夫必會重重酬謝你的。”張士臨期期艾艾的說著。

“爺們兒打算怎麼謝我?”周泰安隨口問道。

張士臨一時錯愕,他沒想到這個鬍子居然如此直接,彷彿對酬謝更感興趣,他似乎有了點信心,只要能拿錢擺平的事兒,他都不覺得是多大的事兒,當然,除了用錢贖自己女兒。

張士臨還在思考到底給鬍子一個什麼價碼適合,既不虧損的太多,也能讓鬍子接受,只聽見周泰安咯咯笑道:“家雀這玩意兒如果用錢買,爺們兒覺得應該給什麼價位一隻才好?”

“家雀?”張士臨不知對方為什麼這麼問,想了想說:“鄉下有的是家雀,沒聽說過這玩意兒還有人買,就算是白給我,我也嫌棄它肉少骨頭多,這個確實不好給價。”

“我買過!十隻家雀一塊大洋,真金白銀。”周泰安豎起三根指頭說:“我一天之內就收了三千塊錢的,你猜我差錢嗎?”

這次不但張士臨,就連他四周站著的護院們都聽出來了,敢情這個鬍子和他東拉西扯的談報酬,是在逗張士臨玩兒,這個鬍子不差錢啊!是個金主還?

“你買那麼多家雀幹嘛?”張士臨一時竟忘了主題,對鬍子大肆收購家雀卻感起了興趣。

“她唄!她饞了,想吃天上飛的,我就去給他買,這玩意兒雖然小了點,可畢竟也算飛禽一類嘛!話說回來,味道確實不錯。”周泰安自顧自說的滿嘴冒唾沫星子,感覺自己的小腿被人用力踢了一下,回頭看到張開鳳正橫眉立眼的看自己,丫頭不知道他在這胡謅八咧的啥目的?可是想起那些家雀,她就想起來沒完沒了的幫夥夫扒皮去毛,清理內臟的那些光景兒,累得她膀子都疼,於是不由自主的抬腿踢了這個始作俑者一腳。

“為了她?”張家眾人更是表情誇張了,目光不住的在周泰安和張開鳳的臉上來回遊移,大有不看出點苗頭不罷休的意思。

周泰安猛然醒悟,自己胡謅八咧,愣是讓人家誤會自己和張開鳳不清不楚了,自己無所謂,別拿人家大姑娘的清白開玩笑,於是臉色一正,說道:“你看看你們這些人啊!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呢?思想太不單純了都,還有你,爺們兒,你真以為我買家雀是為了哄你女兒開心?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我的弟兄們,為了我們綹子的前途。”

張家人越聽越糊塗,這都哪跟哪啊?見過扯的人,可是這麼能扯的人還頭一次,護院們伸長了脖子,聚精會神的聽周泰安白呼,可是他們的思維完全跟不上週泰安話語的跳躍速度。

“家雀怎麼和你們的前途牽扯在一起了?和我女兒又有什麼關係?”張士臨也被侃懵了。

周泰安故作神秘的湊近過去說道:“爺們兒,你知道海倫城裡駐紮的騎兵吧?”

“當然知道啊!”

“騎兵團長的公子相中你閨女了,我現在對你閨女好點,等她成為官軍夫人後,我們綹子算不算朝廷的詔安物件?到時候一紙委任狀下來,咱們可就搖身一變,也能穿上官衣了不是?”

張士臨眼睛瞪圓了“還有這樣的事兒?”周泰安說的話,他有點信又有點懷疑,詔安這事兒無論哪個朝廷都幹過,遠的不說,現在的東北王張作霖,想當年不也是鬍子出身,後來詔安起家了嘛!這小子說的話不能全盤否認,可是什麼團長的公子,張士臨就有點不大相信了,自己沒聽說過,就算是確有其人,人家能相中一個女鬍子?敢和鬍子扯上關係?這不太容易做到吧?

“這個公子目前也是軍職,現在負責整個海倫城防,年輕有為,未來可期,我反正是把寶押在他身上了,所以說,人這一輩子都是命,富貴天註定,我之所以這麼阻攔你別難為自己的女兒,其實也是為了你們張家好。”

張士臨狐疑的看著他,不說話。

“你今天要是真傷了你閨女,不但得罪了我,也得罪了駐軍,就算你有警察親戚罩著,恐怕也不能架得住黑白兩道的打壓吧?”周泰安嚇唬人還是有一套的,別說是對付一個地主老財了,就連那些高速路上吹毛求疵,雁過拔毛的叔叔們,當年他也是侃得他們行注目禮的?

張士臨顯然已經在心裡對周泰安的話做了研判,不時的偷眼去看閨女,可是張開鳳視而不見,根本就當沒他這個人一般,丫頭這是徹底死心了。

“我們這些鄉紳雖然門庭不大,可是臉面也是要的,被街坊鄰居知道家裡出了個鬍子,怎麼也算不得光彩的事情,也罷,既然當家的好話說盡,老夫也不是不懂事兒之人,你帶她走吧!日後就當我從來沒生養過這麼一個閨女。”張士臨思前想後,終於做出了抉擇。

形勢比人強,別看他這個地頭蛇人多勢眾,可家業畢竟不能輕易騰挪,為了一個本就不在意的女兒,犯不上和流寇般的鬍子交惡,萬一這傢伙說的又是真的,豈不是真會得罪駐軍?再說非要清理門戶,大義滅親必定會引來衝突,十里八村的鄉鄰們大牙都會笑掉的,他丟不起那張老臉。

“很好!爺們兒明見。”周泰安滿意的笑了,冷不防身後的張開鳳突然竄出來,手裡握著一把不知從哪弄的小刀,指著張士臨悲切的說道:“生在這個家從來就是一個錯誤,你當年沒掐死我讓我活下來我感激不盡,今天我把這份恩情還給你,自此咱們再無瓜葛。”

張開鳳情緒非常激動,話音一落手中的小刀猛的向自己大腿紮下去,“噗……噗”就是兩刀,鮮血隨即迸濺出來,棉褲都溼透了。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周泰安來不及阻止,等張開鳳第三次揮刀時才被他扯著胳膊擋住,看她時,丫頭已是臉色蒼白,倔強的和他爭奪刀子。

“你是不是傻啊?何苦來哉!”周泰安心疼不已。

“不要阻攔我,今天我一併結清恩怨,再也不是他的女兒了,古有哪吒剔肉挑骨還父歸母,今日我將他的血統統還給他。”丫頭終於忍不住還是哭了出來,不過旋即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開門!”周泰安不知道她這兩刀究竟傷沒傷到動脈,見張開鳳暈了過去,立刻將她攔腰抱起,大聲吼著。

張士臨連同眾護院都被張開鳳的舉動震懾得五迷三道,不知所措,聽到周泰安大吼,這才反應過來,張士臨面色灰敗,擺擺手讓下人開門放人。

周泰安抱著張開鳳旋風般衝出張宅,手下一眾兄弟立馬圍過來,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張開鳳放到卡車大廂裡,周泰安扯了布條,二話不說先將她流血的大腿捆綁結實,暫時止住失血。

“隔一會就把這個布條鬆開活絡一下血脈,要不然腿就廢了。”周泰安囑咐高三扯等人,見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後,鑽進駕駛室,掛擋給油,卡車飛快的掉個頭,然後風馳電掣的向遠方駛去。

張家大門口,跟著出來的一眾人看得瞠目結舌,鬍子居然擁有這麼高階玩意兒?汽車張士臨是見過的,不過那玩意兒可不便宜,他心裡暗想,這夥兒鬍子確實不簡單。目送卡車遠去,他突然感到一陣的空虛,他從來沒把這個女兒當回事兒,她母親只是一個下人,自己酒後失德才偶然有了她,從小到大也只是像小貓小狗一般的養活著,若不是張開鳳的生命力足夠強大,或許已經早就夭折掉了。

“別看了老爺,沒影了都。”官家在一旁勸道。

“老何呢?”張士臨反應過來,回頭問。

“在這呢!老爺。”老何是護院隊長,聽東家找自己,立馬屁顛的擠過來。

“明天你去城裡跑一趟,給我打聽一下駐軍裡是不是像鬍子說的那樣,確實有那麼一號人物?”或許是女兒那鮮血飛濺的決絕刺痛了他的心,亦或是人性裡僅存的良知讓他迫切的想了解一下女兒日後的走向……

海倫城裡並沒有正八經兒的醫院,周泰安忙三火四的找了一家中醫醫館,張開鳳經過郎中檢查,傷勢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厲害,小刀子雖然扎的挺深,不過都沒有損傷到動脈血管,縫合後上了金創藥,只需要臥床靜養即可,她之所以暈厥,完全是氣急攻心所致,周泰安放了心,等一切安排好後,他派人去找了國祖。

國祖的“虎鞭”已經泡製成功,他剛剛去馬府歸還了虎皮,聽說張開鳳受了傷,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得知事情原委後,也是好一陣唏噓,不住的感嘆著自古紅顏多薄命之類的話,直到周泰安踢了他一腳後,才驚覺自己用詞不當。

“呵呵!我是說張姑娘以後就能好起來了,那樣的爹,那樣的家庭不要也算是好事兒,沒什麼想不開的。”國祖訕訕解釋道。

“時間會沖淡一切的,順其自然吧!”這樣的事情誰都幫不上忙,周泰安知道,只有時間能抹平一切傷痛。

“你需要的東西我弄好了,下一步咱們怎麼做?”醫館外頭兩個人抽著煙,國祖將用紅布包裹著的“虎鞭”拿出來遞給周泰安。

“挺有速度啊!我見識見識。”周泰安開啟包裹,一股腥羶之氣撲鼻而來,他趕緊重新包好揣起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的人馬地形檢視的怎麼樣了?”

“按圖索驥,凡是鬍子可能出現的路口都摸清了,到時候我只要派人堵截,肯定跑不了他們兔崽子。”國祖信心十足。

望著天際起伏的山巒,周泰安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的說道:“也不知道那個馬三現在什麼情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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