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安此時已經徹底明白了,他神色異樣的望著面前這個半小不大的小老頭,心中波濤洶湧。

一個為人低調的鄉村土財主,竟然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正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戴萬嶺之所以痛快的接下朋友這樣的委託,其中絕不僅僅是看在交情份上,恐怕他也有憂國憂民之心,這一點就很難得了。

“日本人和老毛子都不是啥好鳥,要不是他們當年在咱們的地盤打仗,弄得烏煙瘴氣生活不下去,我也不至於逃荒關外,所以我覺得,能給他們添堵的事情都是義不容辭的,看看現在,不但日本人盤亙東北居心不良,江那邊的也活動頻繁,細作跟強盜層出不窮,實話告訴你,別落在我手裡,否則讓他們絕對沒好果子吃。”戴萬嶺這些話說的慷慨激昂,真情流露,看得出,他確實是個愛國者。

還是個老憤青!周泰安樂了。

“這就是您把家鄉經營得鐵桶一樣的原因吧!我看那些鄉民個個警惕性極高,做到這一點不易吧?”

“也沒啥,他們大多都是我的長工佃戶,不過我從不以東家自居,大家都不容易,在我力所能及範圍內儘可能給每個人,每個家庭最大的寬鬆,這年頭,金山銀海不好掙,人心其實是最好歸攏的。”戴萬嶺話說得有道理。

“提高警惕,保衛自己!這是我們的口號。”

周泰安愕然,這口號似曾相識。

“其實老二當時知道那些人是你的部下後,就知道這是一個接觸你們自衛軍的好機會,所以把人全部帶回來,從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一絲惡意,更不會懷疑他們會為非作歹,只不過你周泰安的名聲太大了,我們想借這個機會交個朋友而已,張海鵬的為人如何民間有目共睹,敢和他對著幹的,我戴萬嶺是這個份的佩服。”戴萬嶺順著豎起一根大拇指。

“老爺子過獎了,我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周泰安謙虛道。

“老二,把那個朝鮮人帶過來,看看怎麼處理他。”戴萬嶺忽然衝戴克儉吩咐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朝鮮人不知出於什麼用心,居然會指鹿為馬,誣陷你的兄弟們為兇手,我看這裡面有說道兒,得弄清楚才行。”

周泰安點頭不語,這也是他想到的。

一個瘦瘦的男子被戴克儉帶進來,如果不事先介紹,根本就不能分辨出這個人是哪裡人種,畢竟朝鮮和中國人長得差不多,就算透過語言交談,也不易發覺,日本侵佔朝鮮之前,邊境線形同虛設,兩國民間走動極為頻繁隨意,守在邊境一帶的居民把對方的語言說的毫無瑕疵,國家淪陷後,更有海量的朝鮮人不願做亡國奴,任由日本人奴役,所以紛紛拖家帶口偷渡到中國這一方安家落戶,這也就是後來形成的朝鮮人群居現象,再往後就演變成朝鮮沿邊自治州,可見鮮族人的數量之巨。

戴萬嶺剛要示意那個男人說話,門外有人進來通傳,來且了(客人),於是問話暫時延後,戴克儉出去迎賓,不大功夫就領著一個五旬左右的人走進來。

周泰安看到這個進來的客人,不由眼前一亮,此人身材魁梧,面容颯爽,雖然穿衣打扮是普通人模樣,可一舉一動,分明就是受過訓練的軍人舉止,長期保持下來的作風,那是掩飾不住的。

“老哥哥有且啊?德林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時候?”男子進屋看到周泰安等人,也是眼神一亮,抱拳對戴萬嶺笑道。

“原來是惠民老弟(王德林,字惠民),你來的正是時候,過來坐,我給你們介紹一下。”戴萬嶺在炕上要下地,被那男子推了回去,只好重新坐在那裡。

“這位就是我剛剛提到的我那個在東北邊防軍裡供職的兄弟,王德林,惠民啊!這位就是咱們一直唸叨的周泰安,海倫國民自衛軍的第一人,你們倆兒認識認識吧!呵呵。”戴萬嶺介紹道。

“原來是周軍長,久仰大名,周軍長不畏強權,敢於和張海鵬那樣的人鬥爭,未來不可限量啊!幸會幸會。”王德林立刻站起來抱拳衝周泰安笑道,張海鵬的名字似乎臭了大街,聽王德林的語氣,那是相當不屑。

周泰安趕忙還禮,對於王德林這個人物他在記憶中並沒有印象,實在不知道這位普通的東北軍裡的中下級小軍官,就是在日後東北抗聯史裡留下濃重一筆的傳奇人物,東北抗日聯軍第一任總司令,如果不是因為歲數和身體原因過早辭世,共和國的將帥中,必定會有他一席之地。

周泰安對東北抗聯的那段歷史並不熟悉,充其量了解到的那幾個人物也還是從課本上得來的,比如楊靖宇,趙尚志,投江的八女這些耳熟能詳的英雄,再多也就沒啥印象了,所以,他對王德林這麼一位日後大名鼎鼎的英雄並不瞭解。

“原來是王……”周泰安一時間躊躇了一下,王德林的年紀看起來五十多了,和戴萬嶺幾乎不相上下,叫一聲大哥本來也是無可厚非的,江湖上溜達,肩膀頭齊都是兄弟,不過自己先前稱呼戴萬嶺為老爺子,而那二人又稱兄道弟,顯然再叫王德林大哥有點不是那麼回事兒,可是別的稱呼,該如何叫呢?他不知道王德林的具體官職,也沒法安排。

“不知您在東北軍中任何官職?”周泰安也不是善於虛與委蛇之人,索性開門見山先問出來。

“說起來慚愧,我王德林在奉系裡混了半輩子,也只不過是個營長而已,這還是孟恩遠走後,吉興(吉林邊防軍步兵第一旅旅長)那傢伙兒為了拉攏我,升了我一級以後得事兒,先前我只不過是個連長。”王德林嘴裡說著牢騷話,可根本就看不出他有多在乎那一官半職的神態,完全就是戲謔的味道。

“是金子遲早會發光的,像王營長這樣的人物註定不會平凡的,泰安相見很晚。”周泰安恭維道。

“哈哈,客氣客氣,周軍長才是金子呢,年輕有為,敢想敢幹,聽說你建立的自衛軍不但戰鬥力強悍,作風更是一等一,所過之處,與民眾秋毫不犯,這樣仁義之師如果繼續發展下去,與國與民都是幸事啊!”

戴萬嶺坐在炕頭上看不下去了,這兩個人互相吹捧得沒完沒了,要多彆扭就多彆扭,這麼嘮下去,就顯得生分了。

“哎哎哎!我說你們兩個就不要在那裡互相謙遜了,我老戴看出來了,你們都不是省油的燈,目前局勢混亂,正是英雄用武之時,是騾子是馬將來拉出去溜溜就顯出真章了,眼下,咱們還是研究研究眼皮底下這點事兒吧!惠民吶,你來的正好,你託付我的事,我和你說道說道吧!”

周泰安和王德林對戴萬嶺的比喻並不生氣,東北人就這樣,當面鑼對面鼓,有啥話說得直截了當,這反倒是對別人毫無芥蒂,推心置腹的表現,要是不拿你當自己人,信得過,那也不會如此直接如此說,碰到小心眼的人,會認為你不尊重人,兩人當下重新坐回炕上。

戴萬嶺當下把接應朝鮮人的經過學了一遍,王德林也明白周泰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叫什麼名字?”王德林聽完後,直接了當的把瞄頭對準那個站在一旁的朝鮮人。

“我的本名叫做申浩,漢名申受濤。”那個朝鮮人實話實說。

“咋的,你不認識他們?”戴萬嶺不解的問道。

王德林苦笑道:“老哥哥,我又不和他們打聯連,咋會認識他們呢?這事兒回頭我再解釋,先問問他發生了啥事吧。”

周泰安也不吱聲,靜靜地冷眼旁觀。

“你們不是準備越境回國的嗎?怎麼會遭到襲擊呢?什麼人乾的,別跟我說是他的人,最好實話實說,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王德林用手一指周泰安,就是這個崔浩指認瘸子春,才導致戴克儉將他們抓回來,王德林肯定也是不信的。

“嗯……這個……”崔浩小眼睛轉動著,似乎在考慮如何回答。

“很難說嗎?你們這些棒子在搞什麼鬼?”王德林看出了崔浩的猶豫,不滿的哼了一聲。

那個崔浩看到他發火,趕緊堆出笑臉說道:“倒不是我有意搪塞長官們,實在是不知如何從哪說起,容我想想。”

“有什麼難說的,照實說就行。”

“是,是,事情還得從渾江那說起……我們三十多人到了那裡,打算瞅空子跨江過境,可不巧的是那幾天正趕上秋雨連綿,江水忽然間暴漲,泅渡過去顯然不合適宜了,這就耽擱了好幾天,我們這些人缺少吃喝,躲在山裡實在熬不住了,就去附近村屯轉悠,打算向鄉民們借點糧食填肚子,哪知道卻碰到一夥兒鬍子在洗劫村屯……”崔浩小眼睛咕嚕嚕的轉著,目光不敢看人,只盯著自己腳下那一塊地皮。

“我們當然不會眼看著老百姓吃虧,也顧不得飢渴難耐,奮不顧身的衝上去同鬍子打起來,本以為出其不意可以將鬍子擊潰,再不濟也能嚇跑他們,哪知道他們還有伏兵幫手,人數比我們多了一倍,結果……我們沒打過他們,兄弟們死傷慘重,最後就剩我們九個人跑掉了。”

“沒辦法,這些鬍子緊追不捨,我們只好放棄渾江這個地方越境,一路跑到輯安,打算休整後從那裡過境,在山上休息時,忽然遭到別人的襲擊,巨大的爆炸瞬間將我那些兄弟們都炸死了,我那會兒恰巧躲在遠處拉屎,這才躲過一劫,後來我看到……”

“看到什麼?”王德林對崔浩的吞吞吐吐實在不耐煩,催促道。

“我就看到那些人拿著槍過來檢視戰場,他們人多,我自己也不敢拼命,所以趁他們沒發現,溜下山去了,半路上恰好碰到尋找我們的二公子,一說之下,才帶著我去尋仇,就這些了,事情就是這樣的。”

“哦?”王德林眯起眼睛,咂摸著崔浩說的話。

“你們之前認識?”周泰安轉頭問戴家二公子戴克儉。

“不認識。”戴克儉回答。

“那你們怎麼會接上頭的?有信物為證?”周泰安疑惑的問道。

“也沒有。”戴克儉呵呵笑起來,他明白周泰安在質疑什麼,笑著解釋“雖然這些都沒有,但是我卻不會認錯的,這個你們沒接觸過朝鮮人的不會理解,凡是我們延邊一帶的都有這眼力,只需搭眼一瞄,就知道是中國人還是朝鮮人。”

周泰安來了興趣“這麼神奇?有什麼竅門?教教我。”

“算不得什麼竅門,只不過時間長了,看出點門道而已。”戴克儉笑著搖手。

“從表面上看,兩國人長相確實很難區分,一樣的膚色,一樣的身型,甚至連頭髮都是一般的,要是他們不故意說母語,確實不容易看得出來,但是細微之處還是有區別的,那就是眼睛,周軍長你見過日本人沒有?”

周泰安點頭,他當然見過。

“日本人,朝鮮人,和咱們中國人,只要從眼睛上觀察,立馬就能區別開來。”戴克儉篤定的說道。

“請教。”

“看眼角,日本人的眼角一般都是微微向上拉的,所以給人的感覺有點橫眉立眼,看起來兇惡無比。而朝鮮人的眼角卻是向下拉,看起來總是笑眯眯的,只有咱們中國人的眼角是平直伸展,表情可以多樣化,周軍長你仔細回味一下,是不是這樣的?”戴克儉呵呵笑道。

周泰安在腦海裡腦補了一下這種對比,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勞動人民的智慧那真是不容小覷的,細琢磨之下,還真就是那麼回事兒,絕對符合實際。

“高,實在是高。”

周泰安之所以提出質疑,並不是他看出或者聽出什麼問題,而是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崔浩,就覺得不舒服,這個朝鮮人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煩人,因為有先入為主的感覺,所以崔浩說的每一句話,周泰安都在心裡表示懷疑。

一夥兒懷揣使命,準備偷渡回自己國家的人,會不顧一切的去救中國的老百姓?就這一點讓他覺得不太現實,如果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恐怕都做不出來這麼有格局,這麼有愛心的舉動,畢竟別人國家子民的安危同自己復國的浩蕩志願想比,那是微不足道的。

尤其是在這種亂紛紛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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