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診所理應有蹲守人員,白庭堅便認真窺視四周。
此時萬籟闃寂,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是一個偏街僻巷,診所設在這裡,倒是沒有違和感。
街上每隔幾分鐘才有一輛汽車匆匆駛過,隨後再次歸於寧靜。
他貓腰猿步,輕手輕腳來到了診所門口。
將耳朵貼在門上,沒有聽到內部任何響動。
白庭堅吸了口氣,無論裡面有沒有人蹲守,他都決心獨闖永濟診所。
伸手探入挎包,摸出一個錐形工具,對準圓鎖一陣捅咕。
“咔吧”一聲脆響,鎖頭的彈簧彈開。
攥住門把手,旋轉一百二十度,“吱扭”一聲,將外面的鐵柵欄門扭開。
如法炮製,裡面的入戶門也輕而易舉地洞開。
他定了定神,適應一下黑暗,從挎包裡拿出紅外眼鏡戴上。
黑暗退去,室內的一切頓時映入眼簾。
白庭堅原想著此時有人會出來,端著槍械,對著他大喝一聲“別動”,他也甚是欣慰。
但是,等了幾分鐘,那個意料中的蹲守刑偵人員也沒有出現。
這是多麼大的一個漏洞!
馬鋒作為刑偵大隊的大隊長,竟然沒有安排人在這裡蹲守。
看來他確實精通推算,疏於管理。
這人精於抓捕,疏於補漏。
外面安排再多的人圍追堵截,這裡沒有人蹲守,萬一張永吉就潛藏在診所,給你搞個“燈下黑”,你真的還是沒有辦法。
算了,他既不是馬鋒的領導,又不是馬鋒的屬下,何必這樣苛求人家大隊長呢。
想到此,白庭堅挪動腳步,開始對診所進行細緻的檢查。
嗯,心理學書上說得真不錯:一個人的生活環境就是這個人的性格表象。
從人的遺留物和生活痕跡,發現這個人的特徵,繼而發現破案線索,這是一門非常重要的刑偵學問,叫做痕跡學。
白庭堅雖然沒有專門學過這些學科,他從國外偵探小說中瞭解到不少這方面的知識。
要知道,外國偵探小說家一般要從真正的偵探做起。
他們的知識,最起碼要比刑偵學教授懂得多。
白庭堅以探究的心進入張永吉的診所,他要以環境窺探人心。
從一樓到二樓,從診療室到藥劑室,從手術室到盥洗間,他都細細地檢視。
檢視藥劑櫃的時候,他發現一點特別。
氰化鈉和氫氧化鋁放在同一個格子裡。
氰化物是劇毒,應該單獨密閉放置。
氫氧化鋁是一般粘合劑,隨便放哪兒皆可以。
這個排列和安置有點蹊蹺。
但是白庭堅沒有多想,他不是化學專家,對此只是疑惑,沒有太多考慮,便檢視其他地方了。
這是一個非常整潔的診所。
可以說一塵不染,窗明几淨。
可見主人是個非常愛乾淨,甚至有點潔癖的男人。
這完全符合一個醫生的特徵。
最後,他來到了三樓。
三樓是張永吉的個人生活空間。
他是個單身漢,偶然可能在此與他的情人毛果果約會、吃飯和做那些該做的事情。
外間是起居室,裡間是臥房。
連著臥房的是一個小的衛生間。
與起居室對著的是一間不大的廚房。
整個三樓透著整潔、素雅和單調,符合一箇中年男人的習慣和審美。
白庭堅坐下來。
他有些累了。
從進這個診所,他一直忙碌著,馬不停蹄,仔細察看每一個角落。
目的是找到某種與這個診所主人不匹配的東西。
一個多小時過去,他毫無所獲。
坐在臥房門口的一把扶手椅上,他摘下紅外眼鏡。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臥室內的窗簾潔白如雪,流蘇垂落,室外的天光隱約。
牆上的電子鐘刻板地跳著字,發出勻稱的“滴答”聲。
大床上都是潔白的床單床罩,床頭並排安放著兩個枕頭。
白庭堅看到床,忽然感到身體有些疲憊。
他身不由主地上床,輕輕躺下,席夢思床墊柔軟,催人入眠。
他不由得拉過一隻枕頭墊在頭下。
有個什麼東西硌了他的手一下,他伸手去摸,摸到一個比眼鏡盒大一點的長方形罐子。
此時他不能開燈,只好拿住手機,開啟手電筒,發現是一隻雕花龍紋的琺琅罐。
他小心地開啟琺琅罐的雕花蓋子。
裡面不是什麼寶貝,而是一些非常好看的彩色糖豆。
搖一搖,差不多隻剩下少半罐了。
也就是說,在這個床上,有人吃這些彩色糖豆。
白庭堅捻出一顆,聞了聞,非常香甜的味道。
放入嘴裡,用牙齒一咬,“咔吧”一聲脆響,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滿口腔。
難道這個中年醫生喜歡吃這種酸酸甜甜的兒童食品?
他的腦海裡閃現出張永吉的形象。
駝背,臉黃,瘦高,眼神犀利,眼珠轉動很快,提防外界的一切。
不會吧?
白庭堅猛地起身,掀開白色床單,看到了花花綠綠的卡通圖樣。
他用力推動席夢思床墊,慢慢向上掀起來,騰出一隻手,用手機電筒照看席夢思下的櫃子。
呀!
床櫃裡全是洋娃娃、布娃娃和卡通娃娃。
白庭堅放下床墊,開啟床頭櫃,也是女孩的玩偶,布偶。
他站起身,推開掛衣櫥,扒拉開擋在前面男士服裝,後面藏著的全是女孩衣裝。
花花綠綠,還有女孩的花裙子、花鞋子,各式各樣的小帽子、小絲巾。
白庭堅愣愣地看著這些小女孩衣服和玩具,心裡納悶。
張永吉和毛果果生的不是一個男孩麼?
那男孩已經十五歲了,馬上要中考。
難道這對錶兄妹還偷偷生了一個女孩?
當然不會。
毛果果與齊樂天結婚九年,在此期間,她不會生孩子。
或者是……
有個念頭電光火石一般,在白庭堅的腦子裡炸響。
難道這小子是個變態?
是一個具有戀童情結的變態狂!
還是女童。
僅僅是個念頭而已,一閃而過,白庭堅不敢想象。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這個毛果果可是太慘了。
她對張永吉那樣好,可以為他去死,替他頂罪,他卻是個這種貨色,實在太諷刺了。
想到此,他不願意在這裡多待半分鐘。
如果再待下去,他可能會吐。
於是,他忍著噁心,將這間臥室恢復了原樣。
但他帶走了那個盛有糖豆的琺琅罐。
臨出門的時候,他再次復原了這個診所。
他為自已的重要發現而感到錯愕不已。
哇,這個世界喲。
白庭堅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午夜之後凌晨三點鐘。
睡前,他洗了個熱水澡。
當溫暖的水流沖刷在他的背部和脖頸的時候,白庭堅有一種要哭的衝動。
生命是多麼頑強!
那個十五歲的男孩,真是夠可憐的。
爸爸媽媽將他生下來,卻不能承認他。
從小和自已的非親生父母生活在一起,他的生父生母就在同一個城市,卻不能相認。
但是,與白庭堅相比,那個十五歲男孩還是幸運的。
畢竟他有爸媽,他爸媽還活在人間。
可是白庭堅呢,他的爸爸媽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他忽然想自已的爸媽了。
洗完澡,他躺在床上,那種難過的感覺慢慢消失了。
這是淨化作用。
掉了一陣眼淚,心裡好受些。
他搖搖頭,輕輕地笑了。
白庭堅忽然想到了驗證那傢伙是個變態的辦法。
如果驗證了那傢伙就是那種人,他就有辦法知道他藏在哪裡。
想到此,他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