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狂奔
黑壓壓的雲幕之中，雨水潑灑在衛彥冷漠的臉上分流而下。
下面的一幕暴虐無比，卻始終沒有觸動他絲毫。
誠然，他可以叫停遊戲，然後將李成安全送出，畢竟他從來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可若他真的這麼做，弊端也是巨大的。
以後輪迴遊戲的玩家可不止李成一個，遊戲勢必吸納許多新鮮血液。
隨著玩家的湧入，人一旦多了起來，他們肯定會抱團，並且互通有無，整合資訊。
如果他們和李成遇上，然後一起合計……屆時人人都知道遊戲最終會保護玩家，那些危險都是噱頭，沒有殺傷力，於是抱有僥倖心理。
那麼誰還會把進入輪迴遊戲當成生死攸關的歷險。
這涉及到遊戲的威信與將來的七情收入，衛彥需要謹慎再謹慎。
更何況，古卷的機制也使他不得不狠下心來。
【當前元能積累：3】
【警告：若暫停遊戲演化，100%機率七情收集停止，%機率丟失已收穫能量】
如果說考慮第一點情況，衛彥尚且還能將李成送出，然後永遠禁止他參與輪迴遊戲，把影響降到最小。
可現在他卻做不到了，丟失能量，意味著自已無法續命，意味著死亡，所以這%的機率他不能去賭。
衛彥垂下眼眸，靜靜地等候著。
自已設下的關卡從來不會是死衚衕，只要冷靜下來，總能找到出路。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餡餅，所有東西都是明碼標價的，李成既然想保住女兒，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
至於代價是他的命，還是以後的自由，這就得看他的意志與能力了。
當他握住詔令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交易已經成立，他再也無法回頭。
“對與錯只是個偽命題，唯有主宰者才能修飾。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憐憫。”
衛彥閉上眼，輕輕念著在古捲上看到的話。
……
火花在艙內肆虐，外面暴雨傾盆。
當李成終於發覺自已思維進入誤區的時候，油鋸的利齒只要再往前送一送就可以觸碰到他的身體。
很接近了，不過終究還差上了那麼幾公分。
暴雨狂流，電閃雷鳴，李成轉頭透過前擋玻璃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揚起錘子又落下，只一擊便將玻璃撕扯開來，無數碎屑混入雨幕，由深不見底的黑暗吞沒。
李成站了起來，狂風夾雜雨點浪潮般洶湧拍擊臉龐。
腳下是足以讓任何人畏懼的深淵，身後是噬血的魔鬼，此刻他眼中卻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被堵死的後門不過是一條路，而他可以逃生的路通向四面八方！
李成大口呼吸著撲面而來的溼寒空氣，竭力將半個身子探出駕駛艙。
他用手肘死命扒著溼滑的駕駛室天花板，然後縱身一躍，整個人便匍匐在了駕駛室頂部。
“吼”
正切割著後門的看守者，眼見到嘴的獵物逃脫，吼叫著想要拔出油鋸，然而油鋸似乎被卡住了，一時半會兒竟然無法將它拔出。
李成趁此機會，頂著狂風驟雨，艱難地站了起來。
雷電炸響一瞬，左上方起重臂的下主弦柱在視野裡亮起，又即刻陷入黑暗。
他展開手臂伏低重心，努力維持平衡。
略微調整好方向，李成用盡全力猛地向前躍出，同時雙手在空中合抱。
一片模糊在他的瞳孔中飛速放大。
“咚 。”
弦杆與胸腹的相互撞擊在一起，李成呼吸瞬間停滯，手臂一下脫了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弦杆在指尖滑脫！
“咔。”
那是手腕斷裂的聲音！
李成竟把手卡在鋼管焊接的折角，以一隻手殘廢斷裂為代價，抵抗住了下墜的趨勢。
看守者抬起頭，紅眼閃爍，它一把丟下手中的油鋸，沿著後門旁的階梯，往李成懸掛的位置狂奔而來。
起重臂在風中搖擺，李成也止不住地晃盪，他額頭暴汗如漿，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發黑。
餘光瞥見看守者奔來，他咬緊牙關，收腹引體，翻身爬上起重臂用來維護的通行鋼板。
大臂顫抖不止，鐵與鋼碰撞嘶鳴。
李成踉蹌著起身，開始了最後的衝刺。
【逃離點：樓王天台，請儘快抵達】
狂命奔跑的李成，不敢回頭一次，周圍的雨水拉長成絲狀墜落，腳下狹窄的鋼板簌簌抖動，似乎馬上就會應聲斷裂。
耳邊那帶著血腥味的喘息，如蛆附骨，像是無數細針扎進他的神經。
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從額頭流至鼻尖。
李成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有求生的本能在竭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令人窒息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不斷起伏流動，似乎堅實的，只剩下腳下的起重臂。
有這麼一瞬，李成居然恍了神，他猝然感到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像是雨水砸擊著心臟。
李成想著那神秘的男人，想著這個遊戲。
最終猛地意識到，自已在向著黑暗奔跑，亦是踏上了一條終年被迷霧籠罩的不歸途。
或許不見光明，將會伴隨餘生…
“嘭。”
雷鳴乍響，思緒拉回。
短短几十米的距離，李成感覺像是跑完了漫長的一生。
終於趕在腥臭的氣息追上之前，他抵達了起重臂臂尖，朝著天台一躍而下，栽入一堆溼漉的沙石。
【保持生命體徵，靜候最後三秒】
鋼筋鐵骨的魔鬼也抵達了大臂末端，紅眼晦暗，它遲疑了片刻，像是權衡著什麼。
【三】
看守者長嘶一聲跳下，化作黑色的流光，朝著躺倒的李成迎頭砸去。
【二】
李成翻過身子仰躺著，眼睛腫脹如球。
他沒有挪動分毫，而是肆意地張開嘴巴，露出了沾染血絲的潔白牙齒，放聲大笑。
【一】
電光火石之間，兩者視線交會。
李成看見了那張飛速接近的血盆大口，以及猩紅瞳孔中倒映著的自已的臉。
能躲開，但沒必要。
這是李成最後的嘲諷。
【逃離成功，恭喜一號玩家】
“囡囡，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