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溫平強打精神,對楊菀之說:“阿姊,你看這錢放還怪有意思嘞,這黑衣服不就是我麼,黃衣服不就是阿姊麼!”

她說著,將兩個小人兒拉著的手掰開,把黑衣服的遞給楊菀之:“阿姊,給。”

她們不過是普通人家,有糖就吃,不然浪費了。

楊菀之醒來以後洗了好幾遍的澡,但總覺得不舒服,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辛溫平見阿姊那樣,心裡更難受了。楊菀之懨懨地吃完午飯,同辛溫平說了昨日在驛館之事,說到最後辛溫泰走,是因為竺師師。

楊菀之問道:“平兒,竺小姐和太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聽聞,她是辛溫泰的未婚妻。”辛溫平在心裡將辛溫泰恨到了骨髓裡。她這個嫡親哥哥面慈心惡,厭女到了極致,內裡就是個扭曲的變態!

他如今侮辱阿姊,日後她定要他百倍奉還!

“平兒,”楊菀之神色一肅,“你被竺師師當成棋子了。”

“阿姊,我們是互惠互利呀?”辛溫平道。

“互惠互利?”楊菀之輕輕搖了搖頭,“平兒,你從竺師師那裡得了好處,可你能給她什麼呢?”

“她要我日後去爭皇太女的位置,然後給她便利。”辛溫平道。

“皇太女?平兒,如果你是竺師師,你覺得這筆買賣,划算嗎?”楊菀之神色嚴肅,“她投入多少?收益多少?最重要的是:風險多少?”

“……她要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風險自然是極大的,如果我沒能爭到那個位置,就是血本無歸。至於如果爭到了,收益……我不知道。”

“你連她真正要收的利息都不清楚,還傻乎乎地以為這是互惠互利?”楊菀之苦笑搖頭,有氣無力道,“再說,她憑什麼相信你?她既然能與太子定親,那為什麼不站隊太子卻要站你?她背後的家族憑什麼站你?如果太子並非她們心中的儲君,陛下如今正當壯年,三年孝期之後還會廣選秀女,她背後的家族為什麼不送一個女子進宮求一個龍嗣,而要鋌而走險扶持你這個在民間長大的、與她們家族毫無關係的皇女?”

“可如果按阿姊這麼說,她沒好處,為什麼要幫我?”辛溫平急道。

“有。”楊菀之冷冷道,“平兒,鈿奴是她的人。”

“什麼?!”

“你覺得憑你那點所謂的恩情,能驅使鈿奴為你去死嗎?”楊菀之無奈道,她這個妹妹看似聰穎,可到底缺乏閱歷,“你自以為拿捏著鈿奴的弟弟,就能讓她為你出生入死,你以為這叫恩威並施,但實際上這叫挾恩圖報!可鈿奴為什麼如此乖順,你不覺得有古怪嗎?”

“……”

“況且,她在家中一直寡言,性子看來也怯懦,但在太子面前的表現卻好像有所依仗——這個依仗絕對不是你我。”楊菀之這會兒頭腦冷靜異常,“何況你覺得讀書識字、談吐氣度,真的是這麼短短几天能學出來的?她趕鴨子上架卻沒露出馬腳,這就是最大的紕漏!只是因為太子不熟悉你,所以才信以為真!你仔細想想,你為何會有找鈿奴替你的想法?”

“這……”辛溫平的神色也嚴肅起來,“是因為我看見了兩個竺師師。她自己就有一個替身,說是為了迷惑對手,我就也起了這個想法,然後過了兩天恰好遇見鈿奴……”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楊菀之搖頭,心中暗歎,這個竺師師的心計確實是她姊妹二人加起來都比不過的,若是一直按照竺師師的謀劃走下去,只怕最後她們倆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辛溫平也陷入了沉思,然後感到一陣後怕:“所以,她其實打的主意是,讓鈿奴取代我?”

“有可能。”楊菀之點了點頭。

“可是現在鈿奴死了,她的算計不就落空了?”辛溫平覺得不對。

“你忘了,她不單算計了你,還算計了我。”楊菀之慘笑道,“如果辛溫泰直接殺了我,你該如何?”

辛溫平:“我——我日後肯定會讓他付出代價!阿姊!不管怎麼樣,你的仇,我一定會替你報!”

楊菀之:“不,我談的不是你的以後,而是此時此刻。如果我昨日死了,此時此刻的你,會如何。”

辛溫平沉思了片刻:“我會找竺師師。因為沒有了阿姊,以我現在的力量,別說回大興,我身無長物,靠著阿姊留下來的家當也很難經營自己,所以只能依賴竺師師,而且是……全盤的依賴。”

楊菀之點了點頭,示意辛溫平繼續說下去。

“所以如果她真的想護著阿姊,早在鈿奴被毒殺、廚子被處死時就可以出手,而不是等到辛溫泰……”辛溫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如果你和鈿奴都死了,竺師師還能以此作為辛溫泰的把柄,拿捏辛溫泰。因為一直以來辛溫泰在明,她在暗,她一直在拋誘餌,引誘辛溫泰上鉤!而辛溫泰因此被拿住了死穴,我又因此依附於她,日後必然處處受她掣肘。她只要在恰當的時間把辛溫泰毒殺‘二皇女’一事拋給陛下,再將實際上還活著的我推出來,辛溫泰將會大失聖心。而我又在她的謀劃之下積極爭奪皇太女之位,原本身份就難服眾,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她一面捏住辛溫泰的七寸,一面對我實行捧殺之策!”辛溫平咬了咬牙,“阿姊,我錯了!”

楊菀之點了點頭。她其實不像辛溫平想得那麼多,她只想到竺師師想要控制平兒這一層,至於後面拿捏誰捧殺誰,她確實沒有想到。不過平兒比她精明,平兒能想通,那就是好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我沒死,但是我並沒有那麼幸運能從暗道裡逃出來?”楊菀之繼續拋磚引玉,其實這種後果,她也沒想明白竺師師要怎麼收拾。

“如果我是竺師師,”辛溫平沉吟,“首先我會把這件事暗暗宣揚出去,賭一把,賭你會不會為了貞潔和名聲自裁。”

畢竟辛周朝女子地位雖然提升,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依舊很難拔除,還是有許多女子會為此所累。哪怕錯的並不是她們,依舊會被人嘲笑,被口誅筆伐,好像女子活著就只是為了自己確定的或不確定的丈夫保留貞潔一般。

辛溫平:“如果你死了,計劃如前。”

楊菀之認可,這些是她想不到的。只是事已至此,她去糾結那已經失去的又有何意義?無論是竺師師還是辛溫泰,都太過看輕她了。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她有更大的抱負,有未盡的事業,有需要保護的家人,忍辱負重而已,又有何難?她若是死了,才是叫那些人白白看了笑話,才是真的輕賤自己。

而他們,也休想借此摧毀她、控制她!

“但是如果你不願意死,她會以一個高位的姿態出現,展現出她作為未來太子妃,也是太子正妻的風範來。”辛溫平越說臉色越難看,“辛溫泰如此肆無忌憚,說明他並不是初犯,或許背地裡還強迫了不少女子。竺師師想對付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應該早就想好了,把你抬進東宮,顧慮到我的話或許會給個良娣的身份。但是正妃未進門,太子也還在孝期,這肯定是不合規矩的,所以她會以此為藉口把你接走,先養在自己身邊。這樣以後哪怕你入了東宮,也是她的人,辛溫泰不會再寵幸你。若阿姊只是她所以為的那種人,你要想在東宮活下去,自然只能依附於她。如果你依附於她,自然而然地,她也拿捏住了我。”

辛溫平說罷,喃喃道:“可是阿姊,這樣一來,不也是你說的挾恩圖報嗎?”

楊菀之嘆了一口氣:“平兒,我說你挾恩圖報鈿奴是不能完全控制住她的,原因恰恰就在你和竺師師的差距。她有地位、權力、金錢、人脈,這些都是資源,也是她能控制你的手段,你有什麼?”

“我……”辛溫平啞然。

“平兒,你現在鬥不過竺師師,也鬥不過太子。”楊菀之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你生了和你能力不匹配的野心,德不配位,必有禍患。你心裡覺得阿姊早早輟學,幫不上你,所以自顧自地埋頭謀劃,結果為他人做嫁衣。但是你可曾想過,阿姊離開縣學的時候,和你現在是一樣的年紀。你真的比阿姊多讀了書嗎?你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

“阿姊。”辛溫平低下了頭,“我錯在不相信自己最親近的人,反而被眼前虛假的利益矇蔽,最後害了阿姊。”

“不止這個。”

“我操之過急,忘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我還太過傲慢,自視甚高、眼高手低,錯誤地高估了自己的價值。”

“還有。”

“還有?”

“你對我表現得太在乎了。”楊菀之輕聲說道。

辛溫平反問:“可是阿姊,你是我的親人,我不在乎你,我在乎誰?”

“平兒,你最大的優勢恰恰是,我不是你的血親。”楊菀之自己都有些驚訝於自己此時的冷漠,當她把自己抽離出事件,從第三方的視角冷眼旁觀時,很多事情都想通了。

楊菀之:“平兒,你可記得阿爹走後,在趙大人之前接任的那個王工曹王樂明嗎?”

“有點印象。”辛溫平點了點頭。

這個王樂明當年被爆出來一樁貪汙案,利用他的隨侍要挾他隨侍的父親、也是當時維揚縣戶曹手下的一個小差役,為他“行方便”。那隨侍是家中獨子,因為家貧救母,賣身為奴,當時那位父親正在邊疆服兵役,等到回家卻知曉這等噩耗,自覺愧對妻兒。因此,王樂明拿捏住了這一點,讓這個差役為他做各種手腳,甚至調換了營造的木材,倒賣出去,用廉價的陳木以次充好。好在被人及時發現,才確保了營造無虞。當時正是長生年間,辛周律還很嚴酷之時,東窗事發後,王樂明和那隨侍的父親都被處以絞刑。

“你說為什麼戶曹手下那麼多差役,偏偏王樂明找到了那人?”楊菀之問道。

“因為他有他的軟肋。”辛溫平思索了片刻,爭辯道,“可是阿姊,這不是那個父親的錯啊?”

“他清白嗎?”楊菀之反問道,“如果他被捏住了軟肋,依舊緊守自己的職責,不低頭、不做幫兇,那他確實是一個清白的受害者。”

“可那是他的孩子……”

“是的,他是人,有情感。”楊菀之點頭,“可當他成為幫兇的一刻,他就是幫兇。王樂明拿捏他的兒子,是王樂明的錯。但他幫著王樂明貪墨,就是他的罪責。你不能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一旦他們被人捏住了軟肋,就會不自覺地淪為行兇者的武器。包括鈿奴,不也是一樣的嗎?”

“阿姊說得是。”辛溫平承認,“平兒知道阿姊是擔心日後還有人會拿捏阿姊來當作平兒的軟肋,可是阿姊,平兒不在乎你,平兒怎麼保護你?”

“傻姑娘。”楊菀之苦澀道,“阿姊這次被他們拿捏了嗎?”

“……沒有。可阿姊你受了傷害。”辛溫平說著,眼裡泛起了淚光。

“那也只是因為敵人太強大,我們太弱小。”楊菀之把妹妹攬進懷裡,小丫頭這些日子似乎長了點個頭,再長些日子,恐怕就要超過她了。

楊菀之輕輕拍著辛溫平的後背:“所以我們都要成長起來。還有,你須得明白一件事,若你想要爭那個位置,就要有擔得起那個位置的手腕、眼界、魄力、執行力,最重要的是,要有德行操守。既然已經入局,阿姊也不說什麼了,你我之間對彼此最大的保護就是學會自保,並且永遠不要再讓任何人看出我們在乎對方!”

如今她與平兒算是徹底站在了辛溫泰的對立面,她們若想安穩,只能祈禱辛溫泰不要登上那個位置。而楊菀之堅信,求人不如求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辛溫平的身世,對於如今還弱小的她們是個巨大的隱患。

“阿姊,我們還要去河曲書院嗎?這麼做不會暴露在辛溫泰面前嗎?”辛溫平突然想到。

楊菀之也思索起來:“那怎麼辦?我們去益州?”

可是河曲書院這個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加上去了益州,楊菀之也等於失去了進洛陽營造司的機會,還要另謀生計。

就在這時,門再一次被敲響。

“楊大小姐,楊二小姐,有個姓許的先生找。”是錢放的聲音。

“許先生?”辛溫平和楊菀之對視一眼,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事情裡,還有一個被她們遺忘的人。

——許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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