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進入圍場,早有侍從安排好營帳。各自安頓之後,就到了圍獵之時。

照例,大型活動開始之前要先進行一番領導講話。先是姚省知講了一番冬狩的歷史重重,淨是些大家不愛聽的廢話,聽得大家昏昏欲睡。然後是竺自珍講了兩句恭維聖人的話,也是百官聽慣了的馬屁。然後由李承牡簡單介紹了一下圍場和冬狩的規則,向聖人呈上獵弓,由聖人射出冬狩的第一箭。

只是在聖人接過獵弓之時,聖人卻沒有立馬動手,而是掃了一眼月無華,忽然開口道:“朕在大興聽聞,月家軍以槍法出眾,而唯有月無華箭術驚人。只是朕一直無緣見識。正巧此次圍獵月愛卿也在,朕,想和月愛卿打個賭。”

“陛下,微臣惶恐。”月無華出列,低眉順眼道。

“愛卿多次和我說想要回歸西南軍,有這份心意,朕自然是欣慰的。只是一直不知愛卿的傷好了沒。正好這圍獵場中有一隻猛虎,若是愛卿能將那猛虎射殺了來,朕就允你回西南,如何?”

聖人此話一出,場內有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聖人這話可謂是圖窮匕見,就差把“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寫在臉上。公孫冰不贊同地蹙了蹙眉,尉遲域的臉上則浮出了一絲不服氣,而柳梓唐則心情沉重地看了一眼月無華。

他來圍場的路上一直和尉遲域幾人走在一起,尉遲域已經算是武將中武功極高的人了,卻說自已若是單槍匹馬對上那猛虎只有七成把握。月無華又當如何?

滿朝文武,誰不知聖人這是有意拿月家開刀!只是如此一來,又寒了多少忠臣良將的心。

但月無華卻笑著應下:“微臣,叩謝聖恩!”

聖人拉弓,對著立在正前方的鹿型靶射出第一箭,立馬有夏官敲響了金鼓,參加圍獵的眾人紛紛上馬,三五成群地往林中去。那些武將自然是去找獵物,文官麼,有的如柳梓唐一樣也修武藝的便同武官一道入了林子,餘下的就在夏官圈出來的安全區域溜達溜達,權當郊遊了。

圍獵前後共有五天,第一天已經陸陸續續有獵物送來,負責統計的春官忙前忙後,其中最大的一隻獵物是聖人親手射殺的一頭鹿。辛兆從軍數年,雖然做了幾年皇帝,也是寶刀未老,竟是在這圍獵的榜首——當然,也有諸位武將讓賢之意。

而月無華則是慢慢悠悠地騎著馬,在林子裡無所事事地溜達。雁書和章雲翳一左一右跟在他身邊。章雲翳道:“表哥,我和你一起去找那猛虎吧,你、我、雁書,三人合力,應當還能一搏。”

“不急。”月無華是想把這個小表妹甩掉的,“你和我不一樣,我只需要殺了那猛虎即可,你跟著我,沒什麼好表現的。我不打算出這安全區,你且自行去打獵,不然成績太難看,也丟我們兩家的臉。”

章雲翳起初還不信,只當表哥是想逞匹夫之勇,單槍匹馬地去殺了那猛虎。結果跟著月無華溜達了半天,見月無華果然只在這安全區裡溜達,連弓都懶得拉一下,便無奈地自行去了林子裡。

今日圍獵結束,聽聞在圍獵場靠近邙山的地方發現了虎跡,卻沒有找到猛虎。辛溫泰自林中歸來時,看見月無華坐在樹下,一旁拴著一匹青色額間一點白的駿馬,懷內抱著一隻野兔逗弄著。那野兔在月無華懷裡竟然也不跑,反而一臉享受地任由月無華捋著耳朵,他的那隻橘貓則趴在他身側,翻著肚皮昏昏大睡。雁書則抱著一個簍子在一旁撿地上的松果。

這裡視線範圍內還有三五文官,也在撿拾地上的松果。辛溫泰不便動手,倒是出言激將道:“月公子如此悠閒,看來兩都的生活挺不錯的,也沒必要回西南了。只怕尉遲大人明日獵得那猛虎,月公子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月無華盤腿坐在那裡,抬眼對上辛溫泰狐狸一樣的雙眼,輕笑道:“為時尚早,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此話一語雙關,辛溫泰又不是傻子,自然能聽懂,臉色難看了幾分,隨後又開口道:“秋後螞蚱!”

月家如今被吐蕃牽制在西南,沒了月無華和竇章,捏死辛溫平,不過朝夕之事。

月無華卻沒有再回嘴。

夏蟲不語冰。

他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碎金飯的下巴:“小寶貝兒,今晚可得跑快點哦。”

不多時,又見柳梓唐跟著尉遲域回了營地,他們這一隊約莫五個人,倒是罕見地竺李竇三派都有,恐怕竺派也有意想要盯著尉遲域,不讓他出太多風頭。尉遲域卻是來者不拒,或許是藝高人膽大,坦坦蕩蕩的,反而不怕什麼。

傍晚,燕支給月無華遞來一張紙條,卻是標了兩個可能是虎穴的位置。

入夜,東宮的營帳中。長宿端來一碗湯餅,呈給辛溫泰:“殿下,今日的晚膳。”

今年九月中旬,梁州一帶貢了批牛肝菌入宮。這菌子鮮美但不易儲存,往年是不貢的,今年卻不知為何貢了上來。牛肝菌入湯極為鮮美,只可惜聖人不愛食菌菇,幾乎都賜給了東宮。辛溫泰倒是頗為喜愛,牛肝菌入湯,加些胡椒,做成湯餅,鮮香暖胃,很是舒服。

吃完湯餅,辛溫泰就著燈光抄了幾卷佛經。圍獵場不像在大興有那麼多夜生活,加之一日勞累,酉時之後很多人都早早入睡了。中途帳外傳來一陣鬧騰,很快來了一個小丫鬟,是某個貴女手下的,說她們家小姐的營帳裡進了黃鼠狼,巡邏的夏官不在附近,便求到了長宿身上。辛溫泰被擾了清淨,心裡煩著,卻要在人前維持自已的形象,便讓長宿去了。

正抄著佛經,忽然聽得帳外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有個橘色的身影,從帳外躥了進來,衝著他小聲地“喵”了一聲,然後屁股一扭,從帳子後面半卷的窗中直躥了過去。辛溫泰愣了一下,隨後,一股強烈的興奮感從腳底板麻酥酥地只躥到頭頂。他甚至沒有想到要喊一聲長宿,緊跟著那貓兒就追了過去。那貓兒一頭扎進了林子中,辛溫泰幾次伸手去撲,有一次甚至都抓到那貓兒的尾巴了,誰料那貓兒如此靈巧,三番兩次從他手中逃脫。辛溫泰這下子惱火了起來,口中罵道:“小畜牲!我今日定要剝了你的那貓皮!”

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口哨,碎金飯聽到那口哨聲,一下子就躥上了一旁的樹。這下辛溫泰可氣壞了,抽出隨身的短劍就要去砍。他習武時已經過了年紀,輕功是練不起來了,如今只能在樹下對著那貓兒氣得牙癢癢。他這時才發現自已似乎已經走到了圍場的邊緣。

他心中憤恨難平,正欲轉身離去時,突然眼前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絕不是貓!緊接著,一股灼熱感襲來,彷彿有什麼熾熱的物體滴落在他的肩頭。他伸手一摸,手指瞬間被染紅,竟然是鮮血!他驚愕地抬起頭,與辛溫如死灰般毫無生氣的面龐對視。

“你到底是何物!”辛溫泰驚恐萬分,本能地舉起手中長劍朝眼前的不明之物劈去。然而就在劍身觸及辛溫如身體的一剎那,那張恐怖的面容猛地發生變化,轉瞬間竟變成了惟青!

辛溫泰的瞳孔急劇收縮,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兩步,目光死死盯著地上惟青冰冷的屍首。須臾間,他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然後猛地扭過頭去,如同受驚的野兔一般,慌不擇路地狂奔而逃。嘴裡還不停唸叨:“這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都已經死了,你們都死了啊……”

“好疼啊,哥。我好疼……”辛溫如的聲音追著他的腳步。

四周的樹林忽然發生了變化,一隻赤色修羅的手自地裡伸出,四周的樹都化成了那修羅手的手指,彷彿下一秒就要將辛溫泰收入掌中。辛溫泰只覺有風自頭頂來,再抬頭,只見天空中浮現出一張三眼金剛的臉,那金剛望著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辛溫泰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地難受,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嘔了出來。他看見大團大團的內臟從他的口中吐出,他的心肝,他的脾胃,在他面前流了一地。他害怕極了,卻聽見辛溫如貼在他背後附在他耳朵上道:“哥,我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哥,真的好疼啊……”

“不,不,本宮不能死。本宮是龍子,本宮是真龍!本宮不能死!”辛溫泰想要抓起地上的五臟重新吞回肚子裡,可是手指碰到五臟的瞬間,它們又化成了一灘黑水。

碎金飯再次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一閃而過。

此時,方才厭惡至極的狸奴,卻成了辛溫泰眼裡從這煉獄夢境裡脫離的救命符!他脫下外袍,連著泥巴一起包起地上的那灘黑水,追著碎金飯:“畜牲,帶我去見太醫,本宮要見太醫!”

然而沒有跑出去幾步,卻見地上陡然露出一隻羅漢的眼。那羅漢眼一睜,地面上赫然出現一張血盆大口,辛溫泰根本沒有機會逃脫,徑直落入了那羅漢口中。

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刺穿,羅漢的大口在撕咬著他的下肢,辛溫泰痛苦地大叫了起來。

很快,視線裡出現了一群嘰嘰喳喳的鬼差,打著火把出現在大口前俯視著他,辛溫泰聽見它們激烈討論著:“你們說,他是該上刀山呢?還是該下油鍋呢?”

“咯咯咯咯,酆都城容不下他,去十惡不赦殿吧,咯咯咯咯……”

辛溫如也混在那群鬼差之中,尖聲笑著:“就該讓他十八層地獄挨個走一回!”

“放肆!放肆!真龍面前爾等怎敢放肆!”辛溫泰身上痛得不行,兩眼漲得通紅,高聲叫罵道。很快有鬼差向下伸出手來,要將他抓走。辛溫泰已經不能動彈了,羅漢的獠牙將他整個兒刺穿,但他還是發瘋一般揮舞著手上的短劍,不讓那些鬼差接近他。

果然,那個鬼差退縮了。

然而,它們並沒有善罷甘休,很快,下來一個長著牛頭的鬼差,三下五除二卸掉了辛溫泰手上的短劍,抓住辛溫泰就要往上拉。見到辛溫泰手裡死死抱著那個泥巴包,鬼差道:“殿下,這是何物?”

“你莫要動它!這是本宮的五臟六腑!太醫,本宮要太醫!”辛溫泰還在掙扎。

那鬼差見他掙扎太厲害,一個手刀劈在了辛溫泰的後脖頸上。

尉遲域抱著腹部完全被尖刺貫穿的辛溫泰從獵虎陷阱裡爬上來,半夜前來尋人的諸多官員紛紛圍了過來。李承牡陰著臉望著辛溫泰身上的傷,轉向負責圍場的夏官們,厲聲呵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為什麼太子會出現在這裡!明知道聖人要在這裡圍獵,這獵虎陷阱為什麼不提前處理掉?”

一眾巡邏的夏官紛紛下跪,惶恐道:“大司馬!下官有罪!”

為首的那個夏官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這太子爺掉進獵虎陷阱裡,還被尖刺紮了個前胸貼後背,雖然沒有當場斃命,但眼見著這傷……他內心長嘆,嗚呼哀哉,吾命休矣!他連忙跪在地上,對著李承牡磕了三個響頭:“大司馬,救救下官,下官跟了您這麼多年,大司馬,求您救救我!”

“唉!”李承牡無奈地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你祈禱太子身上有奇蹟吧!太子若是能活過來,你還能保一條小命,太子若是死了,本將軍只能保你妻兒在流放路上平安無事……你,自求多福吧!”

都是軍人,看見辛溫泰這傷,都覺得沒什麼救了,但還是做了簡單的止血,帶回營地找太醫。這邊找到太子的訊息傳出去,散到圍場裡的其他人也都往回走了。

尉遲域喃喃道:“太子殿下……怎麼會……”

李承牡冷哼一聲:“他犯失心瘋了。”

方才辛溫泰在陷阱之下,明明已經是很嚴重的貫穿傷,卻那麼有勁頭地說了一堆胡話,還抱著一灘臭烘烘的爛泥說是自已的五臟六腑,要找太醫安回去,李承牡很難找到失心瘋之外的解釋。

他問飛羽:“月無華呢?”

飛羽心領神會,卻無奈道:“將軍,太子失蹤這段時間,月無華一直和程公公在一起。好像是因為月無華說給他安排的營帳靠近溪水,太過潮溼,他腿傷不適,帶著雁書從姚省知一路煩到程公公,說要換營帳,一直折騰到我們發現太子失蹤……而且,他和雁書跟著程公公帶著幾個人往另一邊找了……”

李承牡眯起了眼睛。

他總覺得,這裡面似乎和月無華脫不開干係。但這只是他身為武將的直覺,卻抓不住頭緒。

罷了,查案子的事,最後要落到王恩的頭上。那是竺派的人了,他和王恩關係不好,而且他正好也打算在此次圍獵之後退出大興,又何必趟這個渾水?他只要把自已摘出去!

說話間,已經回到了營地,卻見聖人臉色陰沉地坐在篝火之前,而聖人面前,是身上沾滿鮮血的月無華、雁書和程思威幾人,和一隻躺在地上,已經斷了氣的老虎……

李承牡心想,今夜,恐怕真的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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