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別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就這樣,楚亦在反派懷裡蛄蛹了很久。
好像只有這樣,離得更近點,才能真切感受到自已在這個世界並不是孤身一人。
可對於衛懷朔來說,這簡直比殺了他都難受。
若有似無、時濃時淡的香味在懷中一點點綻放,偏偏楚亦本人不知情。
衛懷朔屏息,切斷了嗅覺,肺腑那點湧起的燥熱卻根本沒有消弭的趨勢。
反而讓人頭腦昏沉,越發難以保持清醒。
像一團永不會被熄滅的烈焰,跳躍著,叫囂著,驅使他做出違背內心的舉措。
可他到底控制住了。
“可以了麼?”衛懷朔艱難開口,音色沉啞,“別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語調顯得冷冰冰的,似在逼迫楚亦放開手。
事實上是,若是楚亦再靠近,就會感受到他逐漸沸騰的血液,愈發攀升的體溫。
擁有肉身的鬼,什麼時候會體溫升高呢?
動情時。
楚亦慢吞吞地“哦”了一聲,略顯失望地放開手,一個後仰,腦袋再次磕上床板。
哐噹一聲,伴隨著楚亦的倒吸涼氣的輕微“嘶”聲,在整個小木屋裡顯得尤為清晰。
衛懷朔本以為他要喊疼,可楚亦卻是一聲沒吭。
很快,床板那頭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楚亦心大的睡著了。
也許是有衛懷朔在身邊,所以楚亦這會兒睡得毫無顧忌,一開始還裹在毯子裡,過一會兒,毯子就被踢下床板去。
衛懷朔彎腰拾起毛毯,清潔術清理了一下灰塵,隨後才蓋在他身上。
睡著了的楚亦無意識地抓緊毯子,口中唸唸有詞,卻含含糊糊,聽不太真切。
縱使衛懷朔耳力極佳,也聽不清。
他俯身湊近,想要聽個明白,而耳邊猝不及防被噴灑了溫熱的氣息。
又麻又癢。
他聽到了一聲輕弱的,師兄。
聲音是平常很少有的綿軟,像在撒嬌,只這一聲,就能讓人心微顫。
“……師兄。”
他又喚了一聲,應當是在說夢話,側過身騎著毯子,白嫩的臉蛋壓在床板上,多出一道灰痕。
他是在喚自已嗎?
這個念頭剛剛一起,便被衛懷朔迅速否定了。
能入楚亦夢中的人,應當不是他這個鬼,而是楚亦深愛的唐末吧。
心底湧上一股難以拆解的情緒,將他內心填滿,酸酸脹脹,不太舒服。
唐末?
唐末。
衛懷朔之所以討厭唐末,也是有原因的。
唐家後代身上流淌的血,每一寸都是罪惡的,建立在他父母族人的痛苦之上。
衛懷朔的滅族仇人,怎麼會只有幽擇一個?
幽擇的手乾乾淨淨,只要他一聲令下,無數因利而聚的同伴,就會替他處理好一切。
而唐家,便是其中之一,其中貢獻最大的一個。
他本應該討厭楚亦,因為楚亦喜歡唐末。
可他討厭不起來,也許是見證過楚亦多次被唐末刁難,又也許是摻雜了自已的一些情感。
什麼樣子的情感呢?
他不知道。
更不敢揭開那層紗。
衛懷朔盯了楚亦的睡顏看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了。
夜晚的風很大,吹得枝繁葉茂的大樹樹葉沙沙作響。
就好像他那晦澀陰暗的心事,明明盤踞在心底,卻也只敢在風來時作聲。
*
這幾日算是平穩度過。
自那日的一個擁抱之後,衛懷朔便近乎刻意地與楚亦保持距離。
讓楚亦一度以為自已是什麼洪水猛獸。
可轉念一想,楚亦又能明白了。
越臨近生辰那一日,他身上的香氣越重,連楚亦自已都能聞到。
反派之所以離他這麼遠,是怕自已意識不清醒把他撲倒吧?
系統嘲笑著補刀,【宿主,就你現在這個身板,還想撲倒反派?你想的挺美啊?】
楚亦不愧是死鴨子嘴硬的真實寫照。
他說,【第一,我是直男,第二,就算我有一天不直了,我也絕對不是下面那個!】
系統倒沒有繼續與他拌嘴,而是說道,【那我就等著瞧嘍,楚少爺~】
系統心道,哪裡有直男一直將“我是直男”掛在嘴邊的啊?
能這樣一直反覆強調的,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直男。
日子就這樣飛速流逝,等到楚亦生辰日那一天,凌晨時分,楚亦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睡覺。
而是瞪大眼珠子清醒著。
手裡緊緊握著雲前輩調製的丹藥,只要察覺到自已體溫不對,就立馬準備吞下。
從夜晚,等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降臨於天際。
衛懷朔行至窗邊,看著眼神略顯呆滯的楚亦,面無表情說了一句“生辰快樂”。
啊……
楚亦後知後覺,今天是他生日了啊。
不知道遠在另一個世界的父母,會不會因為他出車禍嗝屁而傷心呢?
系統如此不合時宜地開口,打斷了楚亦的傷感,【宿主不必傷感,你如今也沒有完全死,是植物人,由於搶救及時,燒傷面積也很小。】
【醫生給出的結論是,醒來的可能性很大,你的父母沒有放棄你。】
聽到這兒,楚亦才緩和了一點兒精神,對著衛懷朔微微一笑。
“謝謝師兄。”
他眼尾有些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等這一日熬過去,師兄可以陪我過生辰嗎?”
他雙手扶著窗沿底端,雙眼映入細碎的微光,眼神透露出期許。
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衛懷朔的身影。
“好”,衛懷朔應下,“想做什麼,都應你。”
得到了反派的承諾,楚亦也愈發振作了起來,注意力從胡思亂想轉移到了書本上。
他拽出術法書,不管翻到哪頁,就開始認真背了起來。
暢遊在知識的海洋裡,竟是前所未有的心靜。
時間飛速流逝,而也許是心靜自然涼,體溫竟沒有攀升的趨勢。
直到夕陽西下、日頭漸沉,楚亦才感覺到一陣酥麻自心間逐漸擴散至身體各處。
他開啟手中緊攥著的錦盒,將那枚血紅色的丹藥吞下。
本突然濃郁的香氣瞬間又被壓制下去,只留下一點點淺淡的氣味。
可雖壓制了味道,可身體的差別卻壓制不了。
一團攝人的火焰從他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楚亦只覺得自已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像一個高燒,像那場車禍。
他既害怕,害怕會被這團火焰燒得面目全非,又極力抗拒著,妄圖捱過這湧動著的,劇烈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