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月色微涼如水，灑落幽長鬍同。
樹梢上泛黃葉子落下，鋪陳在院中，廊下一盞燈，映入正堂中，周老太太坐在紅木椅子上，面色嚴肅。
家裡許久不曾發生過這樣大的矛盾。
周今衡跟周鴻關係是僵，可一旦動手，矛盾便升級了。
周老太太輕拍桌子，乾咳兩聲，周鴻聞聲走過去，遞茶端水，“您消消氣，喝口水。”
老太太推開他的手，“你當著我的面那麼對今衡，你要我怎麼消氣？”
周鴻放下茶杯，“您也看到了，那個逆子是怎麼跟我說話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記掛著今止的死，這些年哪裡給過今衡一個好臉色看？”
這個家裡，除了老太太，別人對周今衡的偏見不曾消除過。
哪怕是他的父親。
這點周鴻不否認，“他就是不知道收斂。”
“清清都蹬鼻子上臉了，你還要今衡怎麼收斂？”
他沉默了下去。
周老太太抬眸，“今止去世後今衡全身心撲在工作上，一點時間都不給自己，清清那幾個身邊多少女人？今衡呢，你不著急，只有我替他急，你倒好，一回來就對孩子動手。”
“是，您責罵得對。”
一物降一物。
周鴻在老太太面前，到底是要服軟的。
周老太太：“你去吧，今衡有我管，你別再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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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銘在車中等著，見周鴻來，主動開車門彎腰。
察言觀色，是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子應該做到的，觀察到周鴻臉色不好，他暗自思考後開口：“我代您去見今衡，是我不好，沒有在聚餐上護著今衡。”
“跟你無關。”
“再怎麼樣我也是今衡名義上的大哥。”
周鴻早就看出來了，周今衡是個涼薄冷血的人，周時銘將他當弟弟，他可未必認周時銘這個哥哥。
“這件事就這樣，別管了。”周鴻按著眉心，掀眸看向周鴻，寬厚手掌搭在他肩膀上，“有空多去看看你母親，她很想你。”
他對周時銘這個繼子遠比對周今衡親切許多。
這一點，連周時銘都心存疑惑，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周時銘滋生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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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舒妮沒怎麼見到過周今衡。
他早出晚歸，見不到幾次，舒妮忙著排練話劇，接連幾天背詞背到深夜，早上連妝都來不及化。
坐在後座，舒妮一邊打瞌睡流淚一邊背詞，剛念幾句便困得歪著腦袋。
羅叔：“小姐，要是困就睡一會兒。”
“不。”舒妮睜開眼皮，拍了拍臉頰，“這些詞太拗口了，我背得還不熟。”
“要是今衡看到你這麼努力用功，肯定很欣慰。”
思緒一怔，舒妮放下了劇本，“……對了，上次究竟是出什麼事了，小叔叔怎麼那個樣子？”
羅叔摸了摸鼻尖，“沒什麼，家裡的事情而已。”
舒妮：“真的不是因為我吧？”
羅叔：“當然不是。”
舒妮：“那這幾天……怎麼沒看到小叔叔人啊？”
周今衡忙慣了，可這種幾天見不到人影的狀況還是少有的，可就算這麼忙，他還是託羅叔接送舒妮，怕她又被彭旭騷擾，羅叔最近都會早一個小時去學校門口接人。
家裡的鐘點工阿姨換著口味給舒妮做吃的。
也是昨天，舒妮才知道每天的選單都是周今衡安排的，小到一份餐後甜點，大到每天的營養攝入，他都安排在了選單上。
他這麼周到，舒妮不問兩句，倒顯得狼心狗肺了。
羅叔笑眯眯的，他早看出來舒妮就是個嘴硬心軟的姑娘，外表偽裝得再壞，內心到底善良柔軟的。
“今衡忙起來就是這樣，十天半個月你都別想見到他人了。”
舒妮似懂非懂地點頭，“那最好，我還不想看到他呢。”
羅叔一笑，“可今衡可是叮囑我一定照顧好你呢。”
“他又不是我爸爸，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將劇本往臉上一蓋，倒在後排座椅上，還是撐不住睡了過去，一閉上眼，夢裡卻是周今衡那天擋在自己面前，強硬而冷靜得要求彭旭道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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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詞排練到很晚，周圍教室都沒人了，校園一片寂靜幽黑。
舒妮與謝芙道別，走到羅叔車旁，開啟車門才看到裡面坐著的周今衡。
算起來有一週沒見到了，哪怕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月色極柔，車內昏沉。
周今衡像是很累，靠在車窗旁，或許是因為累到瘦了些，下顎線條更加瘦削流暢，面板透著光得病態白，領帶微散，少了平日裡的一絲不苟與穩重。
約莫是光線太暗，加之這一幕裡的主人公氣質如雪，高潔矜貴，舒妮看到的更像是一幅畫，可畫有了裂縫，周今衡也在不知不覺中暴露了自己的脆弱。
“小姐，怎麼不上車？”
羅叔轉過身。
舒妮“噢”了聲，彎腰坐了上去。
周今衡睡眠很淺，可直到舒妮坐下，他都沒有醒來。
舒妮自動用了氣聲，“羅叔，周今衡不會一直在這裡等我吧，你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呢？”
“今衡交代我不要催你，他知道你用功排練，很高興呢。”
膝蓋合併在一起，舒妮往另一邊坐了坐，再度看向了周今衡，小聲嘀咕道：“哪裡至於嘛，這樣搞得我會有負罪感的。”
“沒關係的。”羅叔眉眼溫柔，“你沒來的時候今衡也是這樣。”
“經常這樣嗎？”
“是啊，嚴重的時候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
“工作狂。”
可以周今衡的家世背景而言，完全用不著如此拼命，他可以如唐清卓那些人一樣，花天酒地，不務正業，可他沒有，全身心都撲在工作上。
別人不知道，羅叔是知道的，周今衡這樣，有一部分是為了贖罪。
駛離學校，開往壹號院的路上很是平靜安穩，車中只有舒妮修改劇本臺詞的聲音，周今衡呼吸很淺，這樣的畫面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意思。
可沒好多久，手機鈴聲便震動起來。
周今衡被驚醒，眼睫微顫，還未真正甦醒，便伸手去拿手機，手一動，觸到的卻不是手機，而是舒妮蔥白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