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反應過來,手裡的飯已經被魏野伯搶去。

景程拿著一隻雞腿,從柵欄間隙裡遞給他,說道:“給你留了一個。”

孟易行正猶豫要不要接,魏野伯搶先一步奪在手裡,笑道:“多謝。”

景程叫道:“你這人懂不懂規矩,這是我給你的嗎?”

“有本事就搶過去。”魏野伯說話間雞腿已經被啃掉大半,哈喇子流得滿手都是。

“算了,讓他吃吧。”孟易行挪動著疲憊的身軀,往有陽光的地方爬去——儘管這束陽光照不到自已。

景程說:“孟兄弟,等我過幾天出去了,就去官府打點打點,到時候把你也放出去。”

“好意我心領了,不必。”

“為什麼?”

“我又沒錯,為什麼要你打點放我出去,我要他們自已放我出去。”

“現在可不是賭氣的時候,誰知道他們會把你關到什麼時候,萬一把你忘了呢,難道你要在這待到死?”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看他們能關我到幾時。”

景程嘆道:“你這可就是迂腐了……”

“景兄好意我心領了,大可不必。”

景程無奈地說:“你倒是身正了,可你看看你身後身旁,有影子嗎?”

孟易行四下看看,目光所及除了發黴的稻草就是凹凸不平的地磚。這牢房裡連光都照不到,哪來的影子?

“你連影子都沒有了,身正不正還有什麼關係?”

孟易行聞言一凜,景程此話看似玩笑,卻耐人尋味。

他望著頭頂小窗,直坐到看不見一絲光亮。

這是他在牢裡度過的第二個夜晚。

晚飯還是被魏野伯搶去了,景程想分點給他,孟易行沒什麼胃口,又怕被魏野伯再搶去,索性自已吃了。

景程勸他說:“兄弟你這是何苦呢,這裡本來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再這麼自暴自棄,還沒等人家發落你呢,你自已先餓死在這裡了。”

孟易行還是不說話,景程只好由他。

就這樣過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孟易行朦朦朧朧中忽然覺得臉上一陣劇痛。

睜開眼就看到魏野伯那張亂糟糟,髒兮兮,惡狠狠的臉。

“你幹嘛打人?”耳邊傳來景程的聲音。

原來剛剛臉上那陣劇痛是被魏野伯打的。

孟易行餓了兩頓,身心俱疲,已經沒有反抗能力。兩隻眼滿是血絲,丟了魂似的看著魏野伯,說道:“你想打我就打,看什麼。”

“你剛進來的時候不是挺硬氣嗎,怎麼現在軟了?”

孟易行好像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無盡疲憊,想一睡不起。嘴裡說道:“要麼就鬆手,要麼就打死我。”

魏野伯頗感意外,眉頭一皺,問:“你不怕死?”

“與其在這裡關到老,不如現在就死了。”

“想死,沒那麼容易!”魏野伯鬆開手,卻在鬆手時有意無意地提了孟易行一把,讓他靠在牆上坐著。

然後他端來兩碗飯給孟易行,說道:“就你現在這熊樣,我都懶得打你。”

景程說道:“姓魏的,這飯……”

“老子今天發善心,多給你一碗,你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老子。”

景程忙說:“兄弟,快吃吧。”

孟易行失神地看著地下兩碗飯,遲遲不動。魏野伯怒道:“怎麼,你是真看不起我?等老子塞你嘴裡去嗎!”

景程急道:“兄弟,你就算不為自已想想,也為你爹媽想想。他們在家還等著你回去呢,就算你鄉試沒中,也沒必要爛在這裡吧?”

聽到“爹媽”,孟易行心頭猛然一震,流下兩行淚來。

景程見他這反應,就知道這話有用,接著說道:“等我出去後一定會幫你,到時候你可以重返故鄉,如果讓你爹媽看見你這樣,他們該有多傷心?”

“我堂堂七尺清白軀,受此屈辱,安有臉面回鄉見二老。”孟易行虛弱的聲音中透著沙啞和無力。

“難道你就忍心丟下他們?如果你這麼不孝,那剛剛的話當我沒說過。”景程轉頭不再看他。

淚水滑過嘴唇,傳來陣陣灼燒般的疼痛,孟易行下意識去舔,才發覺嘴唇已經乾裂出血。淚水混著血水,為他舌尖帶來本能的刺激,讓他頭腦漸漸清醒。

希望之火開始重燃,促使他捧起飯碗。

這時候已經品不出什麼滋味,只管補充體力。景程怕他噎著,把自已喝的水給他倒了一碗。

孟易行無言接過。一縷清泉瀉下,在骯髒的碗中濺起顆顆晶瑩的水珠,這些水珠攜帶希望之光,滴滴灌進孟易行的心田。

此後,孟易行不再表現出絕望,三餐飯再難吃他也能夠下嚥。每天和景程說說文章詩詞,談古論今,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孟易行發覺景程此人雖有些玩世不恭,但秉性純善,是個值得相交的人。

魏野伯每天聽他們談論什麼詩云子曰,楚辭詩經,很不耐煩,為此他還險些動手打孟易行。

後來孟易行和景程再說話時就放低聲音,魏野伯再說什麼也不去管他。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天,奇怪的是魏野伯沒有再對孟易行動手的意思,雖然態度上仍然是兇巴巴的。

這天上午,孟易行吃完飯,正和景程說些家常,只見兩名獄卒走到景程的牢房門口停下,說道:“景程,你可以出去了。”

景程大喜,叫道:“終於能出去了!”

孟易行說道:“恭喜景兄。”

“你放心,我出去以後一定想辦法幫你。”

孟易行說:“那也不必,只是出去以後別再寫那樣的書了。”

景程笑道:“放心,這回我寫別的。”

他臨走時對獄卒說道:“兩位大哥,我這裡的東西能不能都給他用?”

獄卒有些為難:“這個……”

“我出去後會有人來接我,二位肯幫忙,我下次來探監一定會感謝二位。”

“不行,這要是讓上面人知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景程還想再以金錢誘之,被獄卒推了一把,說道:“要走就快走,別在這耽誤時間!”

景程走後,孟易行沒了說話的人,只能在那乾坐。

魏野伯笑道:“怎麼,你的好兄弟走了?”

孟易行說:“能走為什麼不走。”

“你覺得他會幫你出去嗎?”

“不知道。”

“我覺得不會。”

“會也好不會也好,他總算是出去了。”

魏野伯有意戳他心窩,又說:“你進來得有十來天了吧,上面一個人也沒來問過你的事,看來是把你給忘了。如果你這個好兄弟出去後不幫你,你恐怕要在這坐到年了。”

孟易行不以為意:“不是還有你嗎。”

魏野伯笑道:“想讓老子陪你坐到年?你做夢去吧!”

“難道你能出去?”

魏野伯看看四周,然後小聲說:“告訴你也無妨,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

“上面赦你的罪了?”

“要他赦什麼,老子有辦法出去。”

孟易行失笑:“難不成你想逃獄。”

“就算逃獄又怎樣。”

“你不怕我告訴獄卒?”

“料你也不敢!”

孟易行沉聲說:“我要是敢呢。”

魏野伯目視他說:“就算你說了也沒人信。可如果你說了,我一定會把你打個半死。”

“我們好歹也是一間牢房裡的,能說說你是犯什麼罪進來的嗎。”

“老子要是不告訴你呢。”

“不說算了。”

之後三天,孟易行幾乎不說話,魏野伯也懶得和他說話,兩人就這麼在一間牢房裡乾坐。

晚間,魏野伯又拿景程“出去後必然幫他”之語來挖苦孟易行。孟易行表面裝作沒聽見,心裡其實有點想法。

想著如果真能出去當然好,可我又沒犯錯,為什麼要景程在外面透過花錢買通的手段幫我?

魏野伯見他不說話,也覺無趣。在牆角窩著,嘴裡喃喃有詞,孟易行聽得不真切,只聽到什麼“快了”,“應該”,心想也許就是他所說的要出去了。

孟易行也不想問,安然而臥。過了好一會兒,魏野伯說道:“小子,我就要走了,以後可就你一個在這了。”

“你怎麼走?”

“這你不用管,到時候會有辦法。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魏野伯說話竟然毫不躲避獄卒,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走。”

“嘿,難道你想繼續待在這,你喜歡上這了?”

“我現在沒什麼大罪,如果跟你走了就是逃獄,那時候就真成罪犯了。”

“罪犯又怎樣,出去以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要是怕沒地方安身,就跟著我,我雖然不喜歡讀書人,但是我們當家的喜歡,我把你推薦給他。”

孟易行義正言辭地說道:“孟易行雖然不肖,但還不至於落草為寇,丟了祖宗的臉。”

“丟臉?你現在在牢裡待著沒本事出去才是真的丟臉!”

孟易行翻身向牆,不想再理他。

第二天魏野伯起了個早,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精神。他也不和孟易行說話,只是在牢房裡活動筋骨。

吃完晚飯後,魏野伯靜坐在那一動不動,彷彿入了禪定。

孟易行看他一天反常的舉動心中起疑,想著要不要告訴獄卒,也許自已舉報有功能夠出去也未可知。

想到這他一陣激動,就要開口,轉念又想到獄卒會不會相信自已說的話?

魏野伯嘴裡說要走,但什麼也沒透露,他到底是怎麼個走法?

萬一舉報不成捱了魏野伯一頓打,那就得不償失了。

正糾結間,忽聽魏野伯說道:“來了!”

孟易行奇道:“你說什麼來了?”

“閉嘴,聽!”

孟易行凝神細聽,果然聽見隱隱有人聲嘈雜,似乎在牢城外,只是隔著厚厚的牆壁聽不清楚。

監獄犯人幾乎都聽到了外面動靜,紛紛起身,開始躁動不安。

這時過來幾個獄卒,對眾犯人出言喝斥。也就在這時嘈雜聲變大,也變得清晰。

混亂中似乎是有幾十到上百人在呼喊。

一名獄卒跑過來,叫道:“不好了,外面有人想劫獄,快去守住大門!”

幾名獄卒忙拿兵器過去,獄中眾犯人聽說有人劫獄,頓時鬨鬧一片。孟易行再看魏野伯,見他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轟隆隆”一聲巨響,腳下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得孟易行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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