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一首詩。”

男人哈哈笑道:“還說不迂腐,都到監獄裡了,還有心情寫什麼詩。”

孟易行臉一紅,梗著脖子說道:“我寫的不是……不是那種詩,而是……算了,跟你說不清楚。”

“要不是老子現在不方便動,我一定過去抽你三巴掌,叫你知道該怎麼說話!”

“你為什麼不能動?”

男人怪眼一翻,喝道:“怎麼,你想找打?”

“我沒有……不說算了。”

男人不說話了,牢房裡一下變得安靜。

孟易行這時情緒也已平靜下來,望著頭頂那小小的視窗,陽光似乎觸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

想起自已十幾年苦讀,父母含辛茹苦供他讀書,為的就是一朝得中,鯉躍龍門,沒想到來了蒼胡非但沒中舉還身陷囹圄。如果一直出不去,二老在家該有多擔心?

想到這不禁悲從中來。

“難道天下就沒個說理的地方……”孟易行喃喃自語。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說理的地方當然有,但你得有實力,更要有運氣。”

孟易行還未反應過來,一個青年男子已經湊了過來,雙手抓著柵欄,笑道:“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此人所在牢房就在孟易行隔壁,兩間牢房中間是鐵柵欄隔開。

孟易行見他年齡和自已相仿,一臉和善,不似奸邪。且沒穿囚服,衣冠竟然十分整潔。於是說道:“我叫孟易行。”

“我叫景程,景色的景,鵬程的程。”

孟易行點點頭,景程說道:“你剛剛寫的詩我看到了。你膽子可夠大的,這詩要是被那些當官的看見還得了。”

“看見又怎樣,左右不過關我幾天,打我一頓板子,難不成他們敢草菅人命不成。”

話音剛落,對面男子又發出幾聲嗤笑:“說你們讀書人迂腐還不承認,你以為項國如今的官都是狄懷英包龍圖?哪座監獄裡沒有冤死鬼?”

景程說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想打你卻不動嗎?”

“為什麼?”

景程小聲說:“因為他被打了板子,現在沒法動。”

對面男人叫道:“姓景的小子,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景程笑道:“你倒是想,那就過來啊。”

“等兩天,等老子的傷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倆。”

孟易行問道:“他是誰啊?”

“不知道,他姓魏,具體幹啥的不清楚。不過看他的樣子,估計是什麼江洋大盜。從我進來他就在了,半個月裡他被提審過三次,每次都會捱打。”

孟易行聽說可能是江洋大盜,有點害怕,怕他過幾天傷好了真打自已一頓。

景程問道:“聽你口音你是楚州那邊的吧?”

“楚州嘉善縣,你呢。”

“我就是蒼胡人。兄弟你是怎麼進來的?”

孟易行把自已遭遇說了一遍,景程聽罷連說“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孟易行問。

“科舉作弊也不是什麼稀奇事,這種事也不光我們明南道有,其他地方一樣有。”

孟易行恨恨地說:“科舉乃是為朝廷選拔治國人才,利用科舉作弊斂財非但對其他人不公,更是蔑視朝廷法度,難道就沒人管嗎?”

“你這問題已經有答案了,就是你現在。”

孟易行嘆道:“不想我項國吏治竟已敗壞至此。”

景程靠在柵欄上,跟他並肩反坐,說道:“這也是我不想參加科舉的原因。”

“二千兩銀就能買一個舉人,那麼進士呢。難道京城的會試也是這麼作弊嗎?”

“那倒也未必,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他們興許會有所收斂。不過話說回來,只要中了舉便有做官的資格了,就算會試不中也沒關係。哪怕當個六七品官,兩三年就能把買舉人的錢撈回來,這就叫一本萬利。”

孟易行怒氣復起,說道:“這叫什麼話,難道做官就是為了撈錢?”

景程臉上笑容不減,說:“你衝我喊什麼,你應該衝著外面那幫當官的。其實幹什麼不是為了錢呢,現在這世道人人都向錢看,官場也不外如是。”

孟易行看見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就來氣,站起來走到牆根坐下,說道:“我不相信天下沒有為民為國的好官,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景程不屑地說:“是是是,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不過我這小人很快就能出去了,你呢?”

孟易行別過頭不說話,景程討個沒趣坐在那邊也開始閉目養神。跟孟易行同號房的男人聽見他們的對話,低笑幾聲,罵孟易行愚蠢可笑。孟易行只裝作沒聽見。

牢房內光線漸漸昏暗,直到看不見外面一絲光亮,孟易行迎來了他在牢房裡的第一個夜晚。

獄卒端著飯菜走來,像餵狗似的放在號房面前,說道:“喂,吃飯了!”

孟易行已飢餓疲憊不堪,聽說有飯,忙跑過去拿。可當他看到飯菜時瞬間沒了胃口。

兩碗半黃不白的米飯上堆著幾根青菜,要油沒油,要香沒香,碗沿髒兮兮的,像是很久沒洗過。這簡直比他以前在農村老家吃的東西還要糟。

姓魏的男人說道:“小子,把飯給我端過來。”

孟易行下意識伸手去拿,然後又放下一碗,說:“你自已不能過來拿嗎。”

“叫你拿就拿,哪那麼多屁話,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去揍你!”

“你要是真的不能動,跟我好言好語的,我可能會端給你,但你這個態度,休想!”

景程在一邊勸道:“你還是端給他吧,等幾天他能活動了,打你我可幫不上忙。”

孟易行去看景程,火光中隱約可見景程手裡拿著一個雞腿,啃得有滋有味。香味勾得他饞涎欲滴,忍不住問:“為什麼我們的飯菜不一樣?”

“因為我給了錢。”景程理所當然地說道。

孟易行看看手中如同豬食的飯菜,挑起一根青菜聞了聞又放下,實在是吃不下去。

姓魏的說道:“不吃就給我,都到牢裡了還挑三揀四的。”

“想吃你就自已去拿!”

“小兔崽子,你不怕我打死你?”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姓魏的不懂什麼意思,但聽最後一句也明白了大概,說:“好,有種。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只見他趴在地上,艱難的往前柵欄前爬,鎖鏈拖在地上當啷啷響,身後衣衫透著大片暗紅,顯然受傷不輕。爬到飯碗前悶哼一聲,聽起來似在忍受極大痛苦。

孟易行有些不忍,想去幫他,姓魏的卻趴在那吃起來了。

景程吃完後伸個懶腰,說道:“吃飽喝足,可以歇息了。”

孟易行這時才發現景程所在號房十分乾淨整潔,稻草被褥全是新的,竟然還有單獨的臉盆毛巾。

不用問,這也是他家有錢的緣故。

景程躺在褥子上,翹著二郎腿,悠然說道:“再難吃也要吃,在這裡最重要的就是儲存充足的體力。”

孟易行依言,屏著氣吃下去。不一會兒獄卒來收走飯碗,孟易行往姓魏的身邊走。

“幹什麼!”姓魏的一聲吼,嚇得孟易行退了半步。

“我,我要小解……”

“想尿就尿。”

“可便桶在你那邊。”

“這是我用的,不是你的。”

孟易行氣結:“明明就是共用的,怎麼就成了你的?”

“老子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想撒尿拉屎就去地上解決。”

“你就不怕有味道?”

“不怕。”

孟易行又好氣又好笑,說:“連這等骯髒汙穢之物你都要爭,難道你們這些江湖好漢就這麼點本事。”

姓魏的沉默片刻,忽然笑出聲,孟易行問道:“你笑什麼。”

“好,好,姓魏的一輩子最討厭讀書人,沒想到今日和一個讀書人關在一起,還要爭糞桶。難道真是我挖人祖墳遭了報應?哈哈哈哈……”

“我現在可以用了嗎。”

姓魏的忽然抬頭,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問:“你叫孟易行?”

“是。”

“好,我記住了。我叫魏野伯。”

“我也記住了。那我現在可以用了嗎。”

魏野伯笑道:“用,用吧。”

晚間,孟易行靠著牆呆呆出神,隔壁景程已經酣然入睡,微有鼾聲。

月光透過小窗穿入,被無窮黑暗所阻,在視窗徘徊,越發顯得牢房幽暗,唧唧蛩聲助其悽清哀涼。孟易行對景傷情,流下兩行清淚,低頭啜泣。

魏野伯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

“男子漢就不能哭嗎,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

“到底是個沒用的書生,就知道哭,哭有用嗎?”

孟易行泣聲不止,魏野伯又說:“小子,你是哪裡人。”

“楚州嘉善縣。”

“家裡就你一個?”

“嗯。”

“呃,那也難怪。你是因為鄉試得罪考官才進來的?”

“是的。”

“我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呢,這個也值當哭?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就是了。”

孟易行擦擦眼淚,說:“鄉試三年一次。”

“那就三年後再來,有什麼好哭的。”

“可我現在人在牢裡,還不知道他們處置我。”

“白天看你一副神氣的樣,敢情都是裝的,果然讀書人都是軟骨頭!”

孟易行不理他,抱膝坐著發呆。

“小子,你不想問問我是幹什麼的?”

“不想。”

“為什麼?”

“萍水相逢,有什麼好問的,以後能不能見面還不一定呢。”

“你覺得你出得去?”

“我不相信他們能關我一輩子。”

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景程洗漱完畢,獄卒送來早飯,景程吃罷後在牢房裡做起五禽戲來,十分悠閒。

孟易行兩眼通紅滿是血絲,木然地扒下幾口飯,然後坐在一邊接著發呆。

景程問道:“兄弟,昨晚睡得怎麼樣?”

孟易行說道:“沒睡。”

“正常,這鬼地方誰能睡安穩。我剛來的時候也睡不著,不過幾天一過就習慣了,你慢慢也會習慣的。”

“我要問問他們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我勸你歇歇吧,獄卒只管看守,放不放人那是上面當官的事,你問了也白問。”

孟易行奇道:“怎麼你一點不著急,你不想出去嗎?”

景程笑道:“當然想,我不著急是因為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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