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留大驚,右手握住包在布里的春秋尺,身後那人卻說:“不要亂動,跟我來。”

達西王子看看他,問:“這是何人?”

眼前一個精壯的男人背影,正往一條小巷裡走。

傅東留說:“不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去看看。”

二人跟著那人走到一個死衚衕,傅東留戒心不減,春秋雙尺拿在手裡,露出尺柄,隨即準備動手。

“不要緊張傅老弟,是我。”他轉過身來,含笑看著傅東留。

傅東留略一遲疑,問道:“你是周天乘?”

對方哈哈一笑:“一別數年,傅老弟還記得我,難得難道。”

達西王子問傅東留:“這人是誰?”

“他是金州府的捕頭,也是我們西涼公門裡的名人。”

周天乘今年三十出頭,和傅東留一樣少年時便入了公門,憑藉過人的智慧膽識,很快名揚西北。幾年前金州府和涼州府共同辦過一件案子,二人就是那時候認識。

“和你西涼公門第一高手比起來差得遠了。”

“周捕頭把我們引到這裡,不是為了跟我敘舊吧。”傅東留說著話,目光始終不離對方,雙尺仍握在手中。

周天乘笑容逐漸消失,說道:“看來傅老弟是不信任我。”

“如果你是我,你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

“是嗎?”周天乘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那崆峒派神龍門是怎麼回事?”

傅東留雙目一緊,問:“你跟蹤我們?”

“談不上,不過巧得很,你一進城我就認出來了。”

“你想怎樣?”

“活捉傅東留的,賞銀四千兩,你知道四千兩銀子對於咱們這些小捕快來說意味著什麼。”

達西王子聽出來對方不懷好意,往傅東留身後縮了縮。傅東留護在他面前,說道:“可你只有一個人。”

“我能一早認出你,能把你引到這裡,難道我就不能提前設伏?”

傅東留暗罵自已大意。想想自已被涼州府栽贓,一路輾轉卻可能連西涼都出不去,胸中悲憤,大叫:“好,那就別怪兄弟手下不留情了,動手吧!”

兩道玄光亮出,春秋雙尺已掣在手中。傅東留回顧達西:“殿下,傅東留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就算今天死在金州府,也絕不讓你受半分傷害!”

“春秋尺……”周天乘語氣中充滿期待和興奮。

“我不想用它來對付自已兄弟,可惜今天要破例了。”

“我是真想見識見識一尺道門的武功,不過可惜啊,沒機會了。”

“你什麼意思?”

周天乘目視他,一字一句地問:“傅老弟,涼州府的大案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你都已經準備抓我了,何必再問。”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

傅東留苦笑。曾幾何時,這樣的口吻他也用過,不過那是對犯人。如今風水輪流轉,竟然也輪到別人對他說了。

“不是。”

“好,我相信你。”

傅東留愕然,周天乘又問:“你身後這個胡人是誰,我剛剛聽你叫他殿下?”

“這個與你無關,既然你相信我就不要問,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

“好,不問就不問。”

“你真的相信我?”

“我如果不相信你,你現在已經在牢裡了。”

“為什麼……”

周天乘舉步往巷口走,說道:“你剛剛說,不用春秋尺對付自家兄弟,說明你心裡還當自已是個捕快。”

“就憑這個?”

“當然不止這個。通緝令上所寫,但凡長點腦子的都能看出來有問題,可他們含糊其辭,只想抓你。我打聽過涼州府發生的事,實在蹊蹺得很,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你是怎麼做到的。”

“所以你乾脆相信不是我做的。你這麼自信?”

“不是自信,是分析判斷。實在是涼州那邊疑點太多,我想如果我們調換位置,你也一樣會懷疑的。”

“多謝……”

“先別忙說謝,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那些命案真是你做的,就算你跑到天邊我也要抓住你。”

達西王子小心翼翼地問:“那我等可以走了?”

周天乘頭也不回地走出小巷,並丟下一句話:“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領教領教你的千秋公義一尺量!”

達西王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慶幸地說:“虛驚一場。”

傅東留內心五味雜陳,默默地收起雙尺,帶著達西出城。

為了安全,傅東留放棄官道,專挑小路走。這樣一來就拉長了時間,為了儘快到京城,二人晝夜趕路,一路上難免風餐露宿。

達西一個夷郎國王子,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苦,沒走幾天就受不了了,嚷嚷著要住旅店。傅東留身上雖然帶著神龍門給的盤纏,但京城路途遙遠,要是每晚都花錢住店,那根本不夠走到京城的。

二人只能找村鎮投宿,達西千百個委屈不願意,不斷抱怨,什麼“中土不安全啦”,“項國官府無能啦”之類的話。偶然說上幾句夷郎本土語言,表現得很不滿。

傅東留都默默聽著,從不頂撞,也不辯護。達西見他事事順著自已,想到他並非夷郎人,也不是自已隨從護衛,孤身一人保護自已去京城,實在不易,漸漸的抱怨聲就少了。

這一天兩人走到西涼與陝西交界,傅東留指著前方那座貧瘠的山說道:“翻過這裡,就是陝西地面了,我們不走關中,借道延安府,過黃河入晉。”

達西彎著腰直喘氣,雙手抵著膝蓋,問道:“過了黃河便到京城了嗎?”

“不是京城,是晉,山西道。離京城還遠呢。”

“還要走多久?”

“已經走了三分之一了,殿下堅持堅持。我們可以歇會兒再走。”

二人就在沙丘上坐下,彼此無言。

達西望著周圍陌生的山巒,疲倦讓他無心再顧慮安全問題,躺在沙丘上,把帽子摘下,撓撓頭,發現頭髮已經快黏在一起,頭皮上好像結了一層痂似的。再看看身上面板,又黑又糙,彷彿能搓下二斤泥。短短几個月,他竟像變了一個人,好像夷郎國裡開採寶石的低賤礦工一樣。

達西想生氣,想罵人,卻沒力氣。

歇了片刻,傅東留要動身,達西無奈跟著起來。

“傅先生。”達西忽然叫他。

傅東留腳下不停,說:“殿下有什麼事。”

“涼州府官員為何陷害你。”

“要怪就怪這一切太巧了,你的使團到西涼,被天山派人劫殺,知府孫遠明想把通判吳碩弄走,又趕上巡捕司司正推舉,幾件事湊在一起。偏偏我又接下劉正羽的委託,保護你去京城,涼州府的血案總要有個交待,無疑我就是那個最適合被交待的人。”

這些天傅東留一直在琢磨這些事,他的憤怒是必然的,恨也是必然的,但他想得更多的,是背後的原因。

可想不通還好,想通之後他不但憤怒,更悲涼了。所以這一路都沒怎麼和達西說過話。

“如此說來,是吾害了你。”

“殿下不必這麼說,不能怪你。”

過了一會兒,達西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道:“傅先生,你回去吧!”

傅東留站住,回頭問:“殿下說什麼?”

“你回去吧,吾一人去京城。”

傅東留愣了愣,失笑道:“你一人去京城?你知道去京城還有多少路嗎,你知道要往哪走嗎,你雖然懂漢語,但你對中土風物人情還是不夠了解,別說天山派,路上就會遇到很多困難。我要是現在走了,你一年都到不了京城。”

達西被問住,傅東留接著說:“我現在已經成了通緝犯,現在回涼州就是自投羅網。況且我答應了劉正羽要送你去京城,豈能言而無信。”

“那,那你在涼州的家人怎麼辦?”

傅東留雙拳緊握:“孫遠明最好不要動我家人,否則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他!”

達西一句話勾起傅東留的傷心事。自已被誣陷可以說時運不濟,在涼州的父母要是看見通緝令,知道這檔子事,會怎麼樣?

其實這些天傅東留之所以不怎麼說話,原因也是為此。

傅東留對他說:“殿下好意我心領了,如果我們能順利見到皇帝,希望殿下跟皇上說明涼州的事,我可以給殿下作證,也希望殿下給我作證。”

“這是自然,吾一定和你們的皇帝說清楚。”

達西覺得有點對不起他,路上也不和他唱反調了,只要能堅持住就趕路。

二人披星戴月,風塵僕僕,又兼路上提心吊膽,從初春走至盛夏,身心俱疲就要堅持不住,終於到了京城。

這是一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黃昏。夕照為永安門樓披上一層華貴的金衣,翠瓦朱牆下蹲伏著歷經滄桑的磚牆,城上守兵一個個披堅執銳,直如標杆,目光堅定,向著帝國所指方向。

穿過永安門便是內城,京中街道寬闊筆直,座座高樓拔地而起,陰影重疊,如人心之隔,彷彿是日光也穿不透的世界。

城中人頭攢動,車馬如流,其風物繁盛遠勝涼州。

達西和傅東留都是第一次進京,不禁被眼前繁華所迷,達西一邊走一邊看,興致高昂,口中不斷稱讚。

為了不引人注目,傅東留讓達西穿漢人衣服,並用面罩遮臉,這樣別人就看不出他是胡人。

當然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倆,這裡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他們就像兩滴匯入大海的水滴。

傅東留心下茫然:“我們真的就這麼到京城了?真的會這麼順利?”

他看看身上剩的錢不多,就帶達西隨便找個飯館吃飯,飯後歇了一會兒,迎來了二人在京城的第一個夜晚。

傅東留雖然有劉正羽給的地址,但畢竟對京城不熟,邊找邊問,花了好長時間才弄清楚劉炳文居處所在。

達西來中土前看了不少書籍,大概知道御史是什麼,卻不知道劉炳文是個什麼官。傅東留告訴他劉炳文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官職正五品。

達西不懂什麼幾品幾品,就問他劉炳文官是大是小,能不能管事。這可把傅東留難住了,他想既然劉正羽要他來找劉炳文,劉炳文又是都察院官員,那麼把夷郎王子交給他應該不會有差池。

二人商量好,見了劉炳文後先表明身份,具體的見了皇帝再說。

府門前站著兩個小廝,見二人往這邊走,其中一個問道:“你們幹什麼的?”

傅東留上前拱手,問道:“請問這裡可是劉炳文劉大人府上?”

那人自上而下打量傅東留幾眼,又看看旁邊蒙著臉的達西,看他們衣衫破舊的樣,語氣輕蔑地說:“不錯,你們是什麼人,找劉大人做什麼。”

“我們找劉大人有要事,煩請小哥去通稟一聲。”

“哪個來找我們大人不是有要事的,你們什麼人啊,從哪來的,有名帖嗎?”

傅東留暗怒,心想你劉炳文不過是個五品官,家裡下人就這麼瞧不起人。不過轉念一下,在涼州的時候,孫遠明家裡那些狗也大致相同,無非是仗著官勢而已。

“我們從涼州府來,是劉大人的親戚劉正羽劉少爺託我來的。”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是沒聽過什麼劉少爺,不過對方既然說是劉炳文的親戚,那還是通稟一聲的好。

一人把他們請進門房,另一人進去通稟。不多時那人回來,說道:“你們來得不巧,我們大人在和朋友說話,你們還是等等吧。”

“豈有此理!”達西高叫一聲。

傅東留忙攔著他,從錢袋裡拿出僅有的二十個銅板給那小廝,說道:“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劉大人,這一路走來錢也花得差不多了,請小哥通融通融。”

對方接過錢,嗤笑道:“我們大人在跟朋友說話,吩咐了誰也不許去打擾。不過看你們也可憐,這樣吧,我帶你們到後院去,不過你們不要進去,在院門邊等著,等我們大人和朋友說完話我再替你們通報吧。”

傅東留笑道:“有勞有勞!”

他引著二人來到劉炳文居住的後院,讓他們站在院門邊,小聲說道:“我這可是破例帶你們進來的,你們在這不要亂走,更不要亂說話,記住了嗎?”

傅東留細看這院子,規模不大,其中一間屋子亮著燈,想必就是劉炳文的房間。奇怪的是劉炳文居處竟然沒有一個伺候的僕人,什麼朋友要讓他屏退下人?

達西忿忿地說:“豈有此理,一個下人膽敢對吾不敬!”

傅東留失笑道:“殿下,這裡可不是你的夷郎。不過我們總算是要見到劉炳文了,你要覺得不快活,等見了皇帝就在皇帝面前告他一狀。”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娛樂圈的頂流夫婦

甜橙櫻桃

一覺醒來後,變成端淑女娘!

Y七點

四元解夢雜貨鋪

素素紫

小狼狗老公養成計劃

心情大好的天晴宇

病秧子想要活下去

倉鼠夢小澤

當光降臨

琳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