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留嘆道:“我兩次指揮行動失利,沒有抓住他們,才導致功虧一簣。”
“不,這不是主要原因。”
“此話何意?”
“我是說……有沒有可能,你們之所以到現在沒抓住兇手,是有人不想讓你們抓住。”
“誰?”
劉正羽笑笑:“我不知道,我也是猜的。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就是覺得這些事情太詭異了,如果不是有人從中作梗,你們怎麼會到現在一無所獲呢。”
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這番話點醒了傅東留,那個可怕的念頭再一次出現在腦海,可與上次一樣,他仍然看不真切,更抓不住。
看傅東留一臉苦惱的樣子,劉正羽深感抱歉,說道:“你不要多想,我也是瞎猜的,也許過不了多久就能抓住他們了呢。”
“你應該也聽說了,涼州城西死了七十九個夷郎人。”
“現在涼州沒聽過這事的恐怕不多,我們鏢局的鏢師趟子手都在議論這個呢。”
“劉少爺怎麼看這事。”
劉正羽哈哈一笑:“傅捕頭太高看我了,你們都沒轍,我又有什麼辦法。”
“依你看,殺死夷郎人的,和殺死三個沙遲人的,會是同一批人嗎。”
“真要我猜的話,我覺得很可能是,包括打傷幾位崆峒派前輩的人。”
“要真有這麼一群人,他們又真在涼州的話,怎麼會沒有一點動靜呢!”傅東留越想越煩,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傅捕頭,在下有句良言相告。”劉正羽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
“劉少爺請說,我洗耳恭聽。”
“既然你現在已經不是捕頭了,這些案子你就不要再參與了,如果你再追查下去,可能會有性命之虞。”
傅東留正視他道:“傅某愚鈍,劉少爺可否把話說明白。”
“其實你自已心裡應該也清楚,這些案子十分危險,而且是看不見的危險。我也是好心相勸,聽與不聽全在你自已了。”
傅東留聽出他話裡有話,似乎是知道什麼,但他不說,也不好硬問。從他第一次來鏢局開始,傅東留就覺得劉友成劉正羽這父子倆有事瞞著他,雖然後來劉正羽引他見了崆峒派的幾人,但直覺告訴他,劉正羽瞞著的並不是這一件事。
傅東留不想再深究了,不管劉正羽究竟隱瞞了什麼事,但他剛剛的話是有道理的。
反正我都不是捕頭了,還管這些事幹嘛?還是想想自已以後怎麼過吧。
“劉少爺的好意傅某心領。說實話,我也不想管這些事,可能是捕快乾久了吧,要我一下放棄,還有點不習慣。”
“那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不知道,劉少爺可有發財的路子,算我一個。”
劉正羽笑道:“我自已都不想經營鏢局,哪懂什麼賺錢發財。”
“不知貴局有沒有我一口飯吃呢。”傅東留半開玩笑地說。
“你想來我們鏢局?那敢情好啊,以你的武功智慧,當個鏢師綽綽有餘的。”
“就怕你們劉老當家的看不上啊。”二人說笑片刻,又討論些武藝,看看日近晌午,劉正羽留他吃飯,傅東留婉拒。
飯後,劉友成和鏢局掌櫃的在一起核對鏢局流水。掌櫃的也姓劉,年齡和劉友成差不多,祖上和劉友成祖上是同鄉。
鏢局掌櫃的負責鏢局平常業務流水,以及鏢師趟子手等人薪水發放,是鏢局裡最忙的,最不容出錯的職業。
劉掌櫃從業幾十年,幾乎沒有出過大差錯,劉友成很滿意,也很尊重他。因此鏢局掌櫃通常來說在鏢局裡地位都比較高。
二人說到劉正羽的頭上,劉友成不止一次在劉掌櫃面前吐過苦水,他一心想讓兒子接手鏢局,無奈劉正羽就是不願意,這事整個鏢局基本都知道。
劉掌櫃安慰他幾句,說什麼劉正羽還年輕,你還不老,還能再撐個十年八年之類。
這時一名鏢局夥計走了過來,說道:“當家的,掌櫃的,外面有個人非要見你們。”
劉友成問道:“什麼人,託鏢的?”
“他說是託趟鏢,總鏢頭問他他也不說,堅持要見當家的。”
“請他進來吧。”鏢局經常遇到這樣的客人,他們出於某些顧慮,要和鏢局管事的面談,通常這種情況所託鏢物都是極貴重,或比較隱秘的。
不多時,一個穿著灰布直裰,頭戴黑色方巾的青年男人走了過來。
二劉起身相迎,卻為對方的相貌感到驚訝。
此人高鼻樑深眼窩,雖然頷下無須,但看相貌分明就是西域人,穿著打扮卻是漢人模樣。
沒等二人開口,對方先問:“請問哪位是鏢局當家的?”他語氣很生硬,卻又很流利,看來是下過功夫的。
劉友成拱手說道:“在下便是劉友成,這位是我們鏢局的掌櫃,閣下是要託鏢?”
青年打量二人幾眼,說道:“吾聽聞振友鏢局乃西涼第一大鏢局,信譽極佳,吾此來是有件事麻煩貴局。”
劉友成問道:“閣下要託何物?”
“吾想請貴局護送一個人去京城。”
“閣下要護送何人,去京城何處,可限時間?”這些都是接鏢必須要弄清楚的。
“吾要貴局送的,正是吾自已。”
鏢局所保不單單有貨物,也有保人的情況,甚至於有些鏢師還會給人看家護院,不過這種情況多半是顧客花錢僱傭,且有時限。
二人聽聞對方要保自已去京城,也沒覺得奇怪,劉當家鋪好保單,毛筆上蘸滿墨,說道:“閣下需提供名帖,我們要填保單。”
保單上有託鏢人的姓名,住址,以及所託何物,送往何地,接收人是誰等等。
不料對方卻說:“抱歉,吾非漢人,沒有名帖,要送的人就是吾自已,只要送到京城即可,時間自然是越快越好。”
劉掌櫃面有難色,沒有名帖上的身份資訊,怎麼填保單?
劉友成問道:“閣下尊姓大名,既要託鏢,我們總得知道你的名字,還有在涼州的住址。”
“吾名易郎王,不住涼州。”
“易先生要去京城何處,沒有確切地址我們可不好送。”
青年想了想,說:“任意處皆可,只要將吾送至京城。”
二劉面面相覷,哭笑不得,劉友成說道:“對不住易先生,我們鏢局接鏢需要託鏢人和接收人的詳細資訊,以及明確的送達地址,你什麼都不肯說,這可不合我們規矩。”
青年說道:“罷了,你們將吾送到京城章懷齡府上即可。”
二劉大吃一驚,章懷齡何許人也?他可是當朝宰相!
難不成這個西域小青年和本朝宰相有什麼關係?
“易先生認識章相國?”劉友成問。
“爾等不必多問,只需保吾至京城。”
劉掌櫃向劉友成使個眼色,後者登時會意。此人來歷可疑,說辭漏洞百出,剛剛還說要送到章懷齡府上,現在又說只送到京城,這不得不讓二劉重新審視他。
青年見二人猶豫不決,擠眉弄眼的,說道:“錢的事爾等不必擔心,只要保吾平安,到了京城,要多少錢便給爾等多少錢。”
二人更驚訝了,出手闊綽的主他們見過不少,眼前這樣隨他們收的還是頭一回見。
“易先生所說不夠明確,在下斗膽,敢問易先生為何要去京城?”
易郎王有點不耐煩了,說道:“吾不能多言,爾等亦不必多問,吾只問你們一句,保還是不保。”
“易先生,不是我等推辭,這鏢局接鏢的保費是有規定的,我們不能隨意收取。這樣吧,我們按照以往保人保費算一下,給易先生報個價如何?”
易郎王一擺手:“儘快!”
劉掌櫃說道:“西涼到京城路途遙遠,即便是騎馬也要兩三個月的時間,費用不僅要看路途,也要看鏢師趟子手數量,還有……”
易郎王瞪大眼睛問:“還有什麼,何不痛快說了!”
“還有所保之人或物的難易,也就是說路上可能遭遇的風險。”
易郎王不是中土人,不懂鏢局這一套規矩,說道:“直說吧,爾等到底想怎樣?”
劉掌櫃問:“敢問閣下,需要我們多少人護送你去京城?”
“這個……”易郎王略一思索,說道:“不需要太多,只要高手。”
劉掌櫃心裡有了數,又問:“風險評估需要我們知道貨物的詳情,或是人的底細,這關係到我們鏢師的安全,以及我們要收的保費。”
易郎王皺眉道:“爾等到底要如何?”
劉掌櫃看看劉友成,伸出五個手指,後者點頭。劉掌櫃說道:“所需保費五百萬錢,合白銀五千兩。”
他本以為說出這個數字會嚇住對方,沒想到易郎王一口答應:“好,就這麼多。”
“易先生可聽清楚了,我說的可是白銀五千兩。”
“吾說過,只要保吾平安至京城,要多少給多少。”
劉掌櫃說道:“五千兩白銀的保單太大,我們需要商量商量。”
“商量到何時?”
“易先生要何時動身?”
“越快越好,就今天入夜之前吧。”
“好,入夜之前請易先生來鏢局,我等給你答覆。”
“好。”易郎王朝二人作揖,說道:“吾先告辭了。”
他走後,劉掌櫃脫口而出:“當家的,此人可疑。”
劉友成說道:“不錯,身份可疑,意圖更可疑。”
“我剛才故意把保費往大了說,他竟然答應得這麼爽快。”要知道五千兩白銀的保費,這是多少小鏢局幾年也掙不到的數字。
“你可看出他的底細?”劉友成問。
“看不出,只知道不是漢人而已。”劉掌櫃平常負責接鏢事宜,閱人無數,眼光獨到,看人一向很準,現在他也有點打鼓。
“你可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什麼味道?”
“傷口潰爛的腥臭味。”
劉掌櫃愕然:“這個我倒沒注意……”
劉友成幹鏢局幹了大半輩子,和人交手無數,不知受過多少次傷,流過多少次血,血腥味他一下就能聞出來。剛才那個西域青年,他身上的味道就是傷口沒有及時處理而潰爛的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