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若說這永安村裡還有一人能讓張仝顧及的,那便是村正羅榮了,張仝幼年之時羅榮便是村正,平日裡脾氣火爆,眼不容沙,對村裡寡廉鮮恥,不倫不肖之徒是指鼻便罵,抬手便打,幼年張仝全看眼中,即便後來長大,也學了一些混不吝的脾氣,就連家中二老也因自已慪氣而死,但只要一見羅榮,那囂張氣焰十分便去了九分,剩得一分也只是勉強支撐著回話。

“崽子,你這訛人的道道叫我碰見幾回了?訛詐大人不夠你還調弄孩子,看我不把你耳朵擰下來。”說罷,羅榮手再一擰,張仝耳朵便見了血了。

“哎呦,鬆手吧,我改了,疼啊。”張仝兩隻手去把住羅榮右手,真怕他一使勁兒給自已耳朵撕下來,張仝起初是想明搶來著,平日裡欺負孩子,莫說五個,便是八個也不敢做聲,然今日卻是“出師不利”被人掀翻在地,但這不學無術之人腦袋卻也活泛,明搶不成便行訛詐,自已長時間倒地不起,眾孩童必然心慌,找得家長來時,憑著自已往日的名聲,定能撈上一筆,卻沒想到這次時運不佳,惡多反噬,總之煞星遇太歲,自已栽了個徹徹底底。

眾孩童起初心懸口嗓,都以為自已闖下大禍,但見此場景也已明瞭,雖也想讓其多吃些苦頭,終是怕羅榮藉著酒勁兒犯下大錯,於是五人連拉帶勸分開了二人。

羅榮一開始酒勁兒上腦,不管不顧,彷彿要置其死地一般,但如今起得身來,見地上張仝耳上流血,渾身塵土,也是心中不忍,深吸口氣,之後說道:“起來吧,跟我去家裡拿些傷藥,若再凍壞,你不得恨死我這老頭。”

“不敢。”張仝起來,拍了下身上的殘雪塵土,就和羅榮走了,剛出幾步,便回身看向眾人方向,眼神空洞不知為何,忽又眨了眨眼,轉身而去再沒回頭。

五人立在原地,不由苦笑,雖說是榮辱與共,福禍相依,但這應誓考驗也著實忒快,好在眾人都不曾掉隊,確實做到了有難同當。

等羅榮、張仝沒了身影之後,凌然便指著山腰一棵楊樹說道:“那棵大樹像有貓膩。”

“什麼貓膩?”眾人問道。

“剛才小煞星從那樹後閃出,方才臨走又回頭看了一眼。”凌然手捏下巴,若有所思。

“他剛才回頭,不是看的咱們?”喬松有些疑惑。

“我瞅著也不像看的咱們,總之上山看看,一看便知。”高珏說完,拍了拍凌然的肩膀,凌然年齡最小,平時也沉默寡言,如不是看出什麼,絕對不會多說。

於是五人前後相攜,來到山腰,冬季時分,樹幹灰黑,褶皺深邃,敲擊上去“梆梆”作響似瓦片一般,地上週圍盡是碎石積雪,樹上落葉早被村民收走當做燃料,此時地上半片也無。

五人圍樹轉了數圈,連摸帶敲想找破綻,但是一番下來還是無果。

“小小,哪裡來的貓膩啊?想多了吧。”鄧禹說道。

凌然小臉通紅,沒有說話,一時不知是天冷凍的,還是一無所獲,慚愧羞的。

但既然沒甚發現,幾人便要下山,喬松見苦尋無果,心中有氣,臨走時照著樹下一片亂石就踩了上去,忽地石頭向下一陷,喬松一聲驚呼,眾人也都圍將過來。

原來那石下有一淺坑,臉盆大小,二尺來深,坑口處蓋著半塊大小相宜的涼蓆,涼蓆之上才是幾塊亂石,如果不是喬松偶然踩踏,一般人不會留意這些石頭。

五人心急火燎,忙把石頭拿掉,又把涼蓆扔到一邊,只見坑內放著一個黑布包裹,喬松伸手便把包裹拿出,開啟一看,除了伍騰之外,其餘四人又是一驚,包裹內不是別的,正是些許錢財,銅錢半吊,手鐲一雙,頭釵十餘支。

“這也不算少了,那怎麼還從大哥那要錢呢?”喬松盯著東西說道。

“木頭,誰嫌錢多啊。”

“那、那現在怎麼辦?”凌然一看果有東西,聲音激動,簡直就要哭出來了。

高珏也是心中激動,但是並未說話,餘光掃視了伍騰一眼,見他眉頭緊鎖,似有話說,果然,正在眾人欣喜之時,伍騰慢慢開口說道:“兄弟們,這東西咱們不能分。”

“為什麼?”眾人異口同聲。

伍騰早就想到眾人反應,於是雙手往下一壓,徐徐說道:“眾位兄弟聽我一說,這些東西想必就是那個無賴藏的,但是不能分掉,不是我要違背咱們有福同享的誓言,而是另有原因,一來這些財物算不太多,那鐲子、頭釵盡是次貨,一堆一塊兒值不了幾個銅錢兒,幾人一分更無多少,二來,財物一丟,那無賴定會報復,咱們嫌疑最大,我身在縣城自不懼他,但他尋人癲狂之時,你們又該如何?”

“這個……”眾人一時語塞,初時見錢眼開,沒人想此後果,若不是伍騰稍有見識,可能幾人早就揣入囊中了。

“小煞星不一定就知道是咱們拿的吧。”喬松雖知大哥說的在理,但幾人畢竟村童出身,這些錢財對於眾人來說也已不少。

“不想被狼撕咬,即應遠避狼群,各位兄弟,你們可都是有父母之人吶。”伍騰依舊勸說。

“唉。”眾人聽此全都低頭,若只因一時之意,便把父母也牽連其中,那就得不償失了。

眾人左右相視又是苦笑,但又能如何,於是便把涼蓆蓋上,碎石壓回,看著無甚破綻,幾人才漸漸放心。

伍騰抬頭看了一下天色,接對眾人說道:“冬日天短,眼瞅就要擦黑,我也得返回縣城了,來往都是夥計趕車接送,你們不需擔心。”忽地伍騰有些哽咽,但又平復一下,繼續說道:“今日我萬分高興,危急之時,眾兄弟都能出手解圍,我一定常記心中,也希望眾兄弟以後都能出人頭地,飛黃騰達,日後要是有用著之處,莫要見外,千萬言語一聲。”說罷,伍騰雙拳一抱,面色莊重。

四人見大哥說的真誠,皆是心中感動,俱抱拳還禮,雖說都是孩童模樣,行為也是效仿長輩,但情濃之時豈能以年齡論之,相互道別之後,五人徐徐下山,山下又灑淚分別,雖心中存有千言萬語,卻來不及一一說出。

… …

晨朝攜露至,穀雨帶春風,轉眼又過數月,時至延興二十九年三月中旬,北方大地正值翻地耕隴,播種插秧之時,每年今日也是高文卿私塾開課,教授村童之期,風雨無阻,十三個春秋皆是如此,吃過早飯,高文卿便前往私塾,說是私塾,無非已家院內西屋,室內陳設都是建房之時鄰居幫做的,十幾年來雖有破損,但高文卿修修補補,如今卻也勉強用得。

此屆春季班課共有學生一十二人,有新來之人,也有離塾之人,此等情況高文卿早已習慣,其實若論兩村孩童之數,遠遠大於私塾,但鄉野村民以種地守家為業,孩子剛過黃口之齡便教習農耕,年歲再小的方送入私塾讀書,說是讀書,實為看護,真想讓孩子參加科考,金榜題名的雙親長輩實為少數。

高珏、鄧禹識字較早,已不是那念一學一,念二學二的階段,現今皆在家中讀書,當有遇到不解之處,方來問詢先生,喬松不愛讀書,家中父母也說讀書無用,農村娃兒不如早早下地實在,遂喬松獲得“文外自由”,凌然讀書較晚,且年齡比高珏小上兩歲,所以此刻正在私塾。

辰時正,高珏合上書籍,聽著院內西屋咿咿呀呀的朗誦之音著實心煩,心想昨晚下了半夜春雨,此刻外面空氣必然溼潤,索性出門走走,和安娘言語一聲之後,高珏便出了家門,往衚衕左右裡一瞧,並無半個人影,高珏心裡竟還有些悵然。

“老三,去哪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高珏回頭一看,果然,喬松又站在自家院牆之內,露出一個小圓腦袋。

“二哥,我猜喬叔喬嬸一定對你不好。”自從五子結義以來三月有餘,除了鄧禹依舊叫人外號之外,其餘之人皆以年序排名相稱。

“怎麼這麼說?”喬松問道。

“若是他們真對你不薄的話,怎會讓你天天住在牆頭?”高珏剛一說完,便沒繃住,忽然哈哈大笑。

喬松先是一愣,隨即也是跟著大笑,似二人這樣牆裡牆外對話之景實不在少數,彷彿真如玩笑之言,自已每日住在牆邊,專等高珏出來搭話一般。

二人笑了半晌,高珏問道:“喬叔喬嬸下田去了吧,怎麼沒帶你去啊?”

“柳兒病了,我在家照看著。”柳兒,名叫喬柳,喬松之妹,年方九歲。

“怎麼回事?我過去看看。”高珏心中一緊,喬柳也如自已親妹一般,每次見到,都向自已撒嬌示好。

“不用過來,吃完藥已經睡了,春季常病,感了風寒。”

“哦,那、那好好休息吧,先不去打擾了。”高珏說道,春季病菌復甦,晝夜溫差也大,多有此時患病之人,不過既已服藥,應當無事。

“我去南邊走走,你在家好好照顧柳兒。”高珏說完,轉身要走。

“等等。”喬松急忙叫住高珏,雙手按住牆頭,腰腿用力向上一躥便到了牆上,再往下蹦又躍下牆來,只因春季土軟,又加夜雨打溼,喬松跳下之處便被踩出兩道鞋坑,看的高珏一陣搖頭。

“柳兒睡了,我也去溜達溜達。”

“……”

二人搭肩而行,便向村口走去。

時值春季,永安村景色卻又大不相同,青坪山上,樹掛換玉翠,蜂蝶落草尖,隔村河面,波光嵌倒日,粼粼映青天,四面重整,八方復新,好一派盎然之機。

二人沿著村中主路向南而行,到得村口邊時,只見道東一排首家的院牆之外,一個婦人坐在石墩之上,雙眉緊鎖,面帶愁容,高珏一看,正是嚴莊之妻嚴氏,嚴莊春秋務農,夏季便在村口販賣涼茶,雖然掙不許多,卻也給村外過往路人行個方便,平日裡也是逢人便笑,古道熱腸,全不像是惹惱媳婦之人。

“嚴嬸,歇著呢。”既然看見長輩,招呼還是要打的。

嚴氏抬頭,渙散的目光重新一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又想要繼續傾頹之時,忽然像似想起什麼一樣,對著高珏說道:“如意,往這來的時候見到你外公了嗎?”

“沒見到啊,嬸子,看你表情像有難事啊?”

“唉,嬸子家養的母雞丟了一隻。”嚴氏面有愁色的說道。

“是散院的時候跑了?還是黃皮子拖了?”喬松問道。

“都不是。”嚴氏啐了一口唾沫,接著道:“天殺的讓人偷了。”

嚴莊夫婦兩個都是上進之人,即便夏季農閒時也會弄點兒營生,嚴莊擺弄茶攤兒,而嚴氏則飼養了一些雞仔,養成之後下蛋存著,蓄有一筐之時嚴氏便沿街叫賣,到得冬天殺掉部分,拿去縣城送貨,開春之時再去抓來一些,反反覆覆,常年如此。

再說嚴家院內靠牆處搭有雞窩,四尺來高,每日清晨傍黑,轟雞鎖門全是嚴氏管理,半夜,天降細雨,雨打雞棚是噼噼啪啪,嚴氏睡得朦朧,偶聽得雞窩處有咯咯聲響,但以為是雨聲驚著群雞,心中也沒在意,直到一早去開窩門時,才發現不對,原來掛在門上的掛鉤已被摘掉,繞在門柱與窩門的細繩也被解開,每次嚴氏綁門,都是纏繞數圈再繫上一個蝴蝶扣,可眼下卻是隻繞一圈繫了一個單眼扣,問了嚴莊沒動窩門之後,嚴氏心說不妙,開門放出一查數量,果然少了一隻。

發生此事,一大清早氣的嚴氏在院中破口大罵,驚動了羅榮過來詢問,說明情況之後,羅榮也極為氣憤,說是自已挨家去問,讓嚴氏在家等著訊息,所以,吃了早飯之後,嚴莊下田幹活,嚴氏便坐在院外等候羅榮,直到看見兩人。

聽了前因後果,高珏心知不是黃皮子所為,但閒來無事,便拉過喬松要去找找線索。

經過嚴氏同意,二人便進了院子,但見院中白翎幾許,黑羽數只,“鐵將軍”頭冠高聳,“美嬌娘”體帶蘆花,花花綠綠,咯咯噠噠不下二十幾只,雖不太多,也不算少,而且皆是夫婦心血所養,被盜一隻豈不心疼?

走到雞窩門口,喬松俯下身子便往裡鑽,高珏上前一把抓住,立馬說道:“二哥,你幹什麼?”

“我進去看看,是不是有個破洞啥的。”喬松回頭說道。

“若有破洞也不會單走一隻,沒聽見嚴嬸說的窩門變化嗎,那定是賊人從外面乾的,我的傻二哥呀!”

“哦,我就臨時一想,嘿嘿。”喬松摸了摸腦袋,從地上站起,只盯著地上,像是尷尬一般。

高珏不去管他,隨意瞅了幾眼之後,便一下坐在矮凳之上,心道,蒼天不視,神明不聞,自已也沒那明察秋毫的本事,說是找找蹤跡無非是安慰嚴氏罷了,忽又想起喬松翻牆時踩出兩道鞋坑,心下好笑,轉頭看向喬松鞋面果然髒的不行,再看自已的也是泥上鞋幫,好不狼狽,於是起身說道:“二哥,咱們走吧,回家擦擦布鞋也是好的。”

說完,高珏便走了出去,剛行數步,只感覺喬松並未跟著,回頭一看,只見喬松還愣在原地,神情遊離,於是便走到喬松身邊,一拍他肩膀,開著玩笑說道:“二哥,掉了幾塊兒金元寶啊,我幫著找找。”

喬松被拍一下,頓時回過神來,緩緩抬頭,用一種高珏從未見過的神情,面帶不解的說道:“怎麼會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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