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杜、秦二人住在羅榮家後,高珏等孩童一有時間便去玩耍,但杜橫卻總以乏力為由,聊了幾句便要休息,眾孩童每次都悻悻而歸。

相反,秦仲義卻彷彿回到老家一般,每日給羅榮家打掃院子,當有羅氏伙房做飯時,秦仲義便叉著腿坐在矮凳上燒火,雖說秦仲義做過數年綠林中人,也幹過不少剪徑的勾當,但畢竟自小從村中出來,如果沒發生那些變故,此時也應該家中圓滿,羅榮起初真有些心憂,真怕二人不好相處,但幾天一過,見杜橫禮數週全,秦仲義手腳勤快,便又重振了村正長輩之風,跟二人時不時也開起了玩笑,就連羅氏也不似前般拘謹。

過了五六日,杜橫終於身感輕鬆,於是下地行走,又是黃昏時節,涼風習習,杜橫百無聊賴,便拿起院中掃帚舞了起來,把掃帚端在手中時,卻用棍法,先擺了一個靈蛇吐信式,隨後撥草、打寸、回首望月,又將掃帚舞的似風車轉般,餘光處見幾個孩子進院,又使了幾趟步法,似醉似倒,變幻莫測,最後一個猿猴背棍,收式不動,惹得幾個孩子連連叫好。

“杜大叔,這套招式能不能教給我啊?”喬松見其打的行雲流水,簡直眼饞得很。

“這是棍法套路,你學了也只是花架,想要學武還需從基礎練起,只是打好基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我怕是待不了許久。”杜橫不好意思的說道。

喬松一聽便覺心中難過,如此機會自已竟然無福消受,真是倒黴至極,秦仲義在旁看了想說些什麼,卻也最終無言。

“對了,仲義,當初你師父就教了你兩年,你便有此身手,你那是不是有甚速成的法門?”杜橫面向秦仲義問道。

“我?”秦仲義一愣,隨即說道:“兄長也知練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這裡又哪來的法門,無非我當時心中有恨,想要報仇而已,又加身有殘疾,所以用功是常人數倍。”

“我也願用常人數倍的時間練功,請兩位大叔教我,哪怕一天也好。”說罷,喬松跪倒在地,向二人磕了一個響頭。

二人一見連忙過來扶起喬松,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由其是秦仲義心中湧起波瀾,瞧喬松現今模樣,與十年前的自已如出一轍,感同身受,一個想法悄悄萌生。

把喬松扶起之後,杜橫便說:“小兄弟放心,只要我兄弟二人還在這裡暫住,我們就點撥你一二,剩下也只能靠你自已的悟性和用功了。”喬松一聽轉憂為喜,連忙道謝。

高珏在旁看著心中也替喬松高興,但嘴上一撇,卻假裝說道:“杜大叔,我二哥有求必應,那怎地我想聽你的故事,你卻怎麼推三阻四的,直拿身體乏累搪塞我啊,你住的可是我外公家裡啊。”

杜橫一聽又是手拍額頭,對著高珏說道:“這幾個孩子裡面,就數你主意最多,那日在坑洞裡面我本以為咱們不會再見,所以對你講些也是無妨,但哪想到咱們如此有緣,我又到羅村正家裡休息,後來我思前想後認為不應該對你說出太多,你雖古靈精怪,但始終是質樸孩童,我這打打殺殺的事對你多說無益,所以你也明白我為何躲著你了。”

高珏聽後點了點頭,但又說道:“秦大叔說你總是扶危濟困,路見不平,這樣的好事你也不講嗎?”

“唉,俠以武犯禁,我雖救過不少人,但那救人的場面卻也血腥至極,也沒甚可說的。”杜橫有些悵然的說道。

“哎呦,難嘍!”忽然間秦仲義一聲長嘆,惹得眾人看去,忙問什麼難了。

秦仲義擺了擺手,微笑著說:“沒什麼,只是剛才看著杜大哥的表情,一時想起我師父的口頭語來,每當他老人家有些落寞之時便會說起這個難嘍,緊接著便是他自已作的六難之論。”

“什麼六難之論?”眾人好奇。

秦仲義眼往上挑,說了句應是這樣,便道:

“難難難,玄玄玄,歲月青蔥體魄殘,人道眾生皆八苦,我言一生有六難。

活著難,輾轉晝夜天,朝起暮落來稀至,驀然回首俱塵煙。

臨終難,兩眼淚枯乾,三千繁華未看盡,怎願撒手去人寰。

婚姻難,最苦是情關,男歡女愛膠期過,唯依另由把緣牽。

養子難,雙親遭辛酸,母思子女霜於鬢,父念孩兒背駝彎。

交友難,理應以如山,最懼酒桌豪言起,到得用時話難堪。

仕途難,謀業求風帆,但遇小人存紅眼,暗裡下絆步蹣跚。”

眾人聽罷皆沉默無語,半晌後,杜橫問道:“仲義,不曾問過你師父大名,自別離後可再見過?”

秦仲義眼懷思念,稍有動容的說道:“自那一別再沒見過,我師父真名不詳,只知人稱六難道人,未出家時還有一號,喚作六難莊莊主。”

杜橫反覆思索此名號,自已闖蕩江湖十餘年,的確沒聽過此人,想來這莊主應是個無名之輩。

… …

夜晚,青坪山山腰

只見四個人影圍在一棵楊樹底下,不時竊竊私語。

“三哥,這樣好嗎?大哥不是讓咱們別動小煞星的財物嗎?”說話的正是凌然。

“五弟呀,今日可不同往時了,這已經過了三月有餘,他再懷疑還能懷疑到咱們頭上嗎,你是不見那日他怎麼欺負我和二哥的。”高珏一說起張仝,便心中有氣。

“對的,前些日坐在路旁,那無賴險些沒把我耳朵揪掉,我馬上要受高人點撥了,等我學好武藝,我護著你們。”喬松說道。

鄧禹歪嘴一笑說著:“得了吧木頭,等你開花結果的時候再說吧,對了如意,你有沒有後手啊,這麼貿然行事,真要萬一……”

“有呢有呢。”高珏嘿嘿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紙條,開啟之後眾人趁著月光一看,只見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八個大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鄧禹知道這應該是高珏故意寫成這樣的,若說寫那紙上行楷,高珏字之美觀成體,相比自已只高不低,這也正是鄧禹好像從不挖苦高珏的原因,因為鄧禹始終把高珏當成同一類人,是信奉那文以載道之人。

“這、這就行了?”喬松疑問道。

“障眼法而已,哪有那麼多完美無瑕的手段,快搬吧兄弟!”高珏說道。

於是四人連忙搬開石頭,一見還是那塊兒涼蓆,只是不如冬日裡那般硬挺,四人目光對視半晌,忽地一把拿開涼蓆,果然坑中還有包袱,拿出開啟一看,頭釵鐲子早已不見,但半吊銅錢卻變成一整吊,四人大喜,把紙條放進包裹又扔進坑中,照舊恢復原樣,四人急忙溜掉。

轉入衚衕口內,四人心情稍有平復,又喘了一會兒之後,高珏小聲說道:“這正是一吊整錢,雖然大哥不在,但這事卻不能落下他,你們可否同意?”

其餘三人點頭不迭。

高珏又說道:“那咱們正好一人兩百文,大哥那份先放我這,他若來時我定給他,你們也可監督,記住,分了錢財之後切莫告知大人,自已藏好,便當沒有此事,懂嗎?”

三人又小聲稱是,眼中只盯著錢串觀看,高珏一陣無奈,心想著自已那“無財莫入洞”還真是適用於所有之人,開啟錢繩一一分發,幾人事先也準備了幾根細繩,黃線一抻,方孔一串,揣入懷中,悄聲分別,至於所藏何處,那便是因人而異了。

… …

次日清晨早飯後,高珏、喬松又於牆頭相見,二人相視一笑,彷彿沒有昨晚之事一般,和家裡打了一聲招呼,二人便向羅榮家走去,往南行時,見凌然往北而來,正要去私塾讀書。

“老五啊,好好唸書,以後像你四哥一樣當個文秀才就行,你二哥卻道路不同了,以後勉勉強強當個大將軍吧,哈哈。”喬松好似得意忘形一般逗著凌然。

凌然委屈巴巴,卻睜著兩隻眼睛看著高珏。

高珏一見,便推了喬松一把,說道:“我總說你敦厚,看來也是錯眼,你有這能耐怎麼不去和四弟理論,就會欺負小的。”接著又對著凌然說道:“快去吧五弟,別讓我爹久等了,要是課上渴了餓了,就去找你三嬸子。”

凌然點了點頭,一路小跑拐進了衚衕。

等二人到了羅榮大院之時,那幾人也是剛剛收拾了碗筷,見二人一同到來,杜橫便對二人說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勤奮啊,怎麼,你個小機靈也要學武嗎?”說著,看向了高珏。

“練練也無妨嘛,我二哥要當武將,我四弟要做文臣,那我自然不甘落後,就學個文武雙全吧。”高珏看似無奈的說道,又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自然可以,真不枉我對你頗有眼緣,不過我有兩件事情要說,算是一好一壞吧。”笑過之後,杜橫突然有些正經的說道。

“什麼事情?”兩個孩子同時問道。

杜橫又笑了笑,指著秦仲義說道:“我這兄弟不打算走了,今後就留在村正家中居住,平時歸置院子,下田幹活,幫忙幫閒,也省得村正二人過度操勞,對了,他還拜了村正夫婦為乾爹乾孃,這樣一來也不算外人了。”

此話一出,喬松自然高興,本以為自已只能學個皮毛之法,但如今看來大事可成啊。

高珏雖也高興,但心底卻也怪怪的,自已外公一共收留兩波人員,第一波自已父親高文卿成了姑爺,第二波秦仲義成了兒子,再往下來,實不敢想啊,但有秦仲義這樣一個幹舅舅,什麼小煞星張仝之類的,高珏自是不放在眼裡了。

“那第二件呢?不會是大叔你……”高珏貌似已經猜到了。

“不錯,你真是聰明啊,如意,我聽他們都這麼叫你。”杜橫看著高珏說道,心中確實欣賞這個孩子。

高珏一聽頓感鼻酸,緩緩說道:“那怎麼不多留一陣呢,你遊歷四方,即便不給我講那打打殺殺的故事,講講四方地理也是好的,我對外面之事簡直一無所知啊。”

“這樣吧,如意,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說著,杜橫便從內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似小孩手掌大小,一指厚度,像是木料所制,四角包有鐵皮,木鐵相嵌處盡呈雲紋圖樣,木質白色,正對著眾人這面,赫然有個小寫的“一”字,鑿刻而成,內添墨料,見此令牌,眾人皆不知何意,唯獨秦仲義雙目炯炯,滿是羨慕之色,遞給高珏之後,高珏又聞到令牌有淡淡清香,翻過來看,只見有幾排蠅頭小楷,豎排而刻,左右寫道:

仁義忠勇,謙禮智信,孝讓恭儉,唯尊門規,賜譚州杜,一二七。

高珏等人看過,不明所以,心知這前面之字無外乎守則門規,但這後面“賜譚州杜,一二七”卻又是何意?

杜橫見到眾人緊縮眉頭,便知道眾人不解其意,收回了令牌,杜橫說道:“前排之字確是門規,後面則是我的名字和門中序號,但為何只寫譚州杜呢,因為是怕令牌被別人拾、盜而冒用,其實我門不光有令牌為證,還有每個序號所帶的口令,這口令我是萬萬不能說出的,而我門每三年都會在一處聚集,這令牌和口令都是憑證,所以外人即便拿到令牌恐也難進集會。”

高珏忽又問道:“這個,便是你說的什麼門?”

“對,門名極其簡單,就叫一字門,入得此門,賜有令牌,便是遊俠之證。”杜橫說起一字門時,臉上無比自豪。

“遊俠?”眾人驚詫,往日裡只在評書小說中聽過,沒想到今天卻見到真人了。

“是的,凡為遊俠不可定居不動,但身有大傷者除外,每三年舉一集會,都要講述自已的遊俠經歷,或是於何州劫富濟貧,或是在某縣替天行道,門中有數名四方監察使,會隨機到某地打聽,若發現某人說謊,其後果不堪設想,但身為遊俠者皆是光明磊落之人,幹了便是幹了,基本不會編造功勞,我如今在村正家已休息數天,確實該上路了,如意、喬松,你們兩個日後成人,定要多行善事啊,不然咱們江湖再見之時,豈不尷尬了,哈哈。”

高珏、喬松雖然陪著乾笑,但心裡還感不是滋味。

見此,杜橫便回到屋內,取出一件東西交給了高珏,說道:“你不是想讓我給你講講四方地理嗎,這個我就送給你了,喬松啊,有了仲義這個便宜師父,我想你也不需要什麼了吧?”

喬松看了一眼秦仲義,點了點頭。

高珏接過東西一看,是一本薄書,書名為《萬圻國州縣地理新考》,不明所以看向杜橫。

杜橫解釋道:“這是我剛入門時,一位前輩給我的,這是他的畢生精力,把走過的地方都寫在書中,有的地方更是用細描畫出,我剛得此書時,把它視為珍寶,但現在我也算久歷江湖,這本書便用效慎微了,畢竟我也只在東林北路闖蕩,更遠處暫時未想,既然與你有緣,我便把它送給你了。”

高珏一聽,喜上眉梢,將書揣入懷中,對杜橫深深施了一禮,杜橫大笑,趕忙扶起。

交待了秦仲義一些事後,兩人互相一抱,算是道別,緊接著又向羅榮羅氏施禮,老兩口連忙擺手,將羅氏早上多做的饅頭拿了幾個放入包裹,隨後又將水囊灌滿,行李打點完畢,杜橫就面朝眾人,雙拳一抱,道了聲珍重之後,便背縛行囊,肩扛朴刀,朝著外面踏步而去。

眾人雖心有不捨,但也知道各有前程,如有緣分,將來定會相見。

… …

是日夜,張仝來到山腰樹下,撥開亂石,掀起涼蓆,手摸包裹時立感不對,慌忙開啟黑布時,只見錢財盡無,只剩一個紙條,顫抖著拿起來瞧,卻也認得幾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張仝眼中含怒,咬破下唇,嗓中似有狼吼一般,暗罵了一聲“不講信用”之後,連樹坑也不掩蓋,匆忙下山,直奔永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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