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李長觀冷哼一聲,面露不屑。

“毒公現在的模樣,是不是太難看了?”

周圍的溫度似乎在下降。

李長觀仍舊掐著毒公,手沒用力,卻也沒鬆開。

蚩夢走到他身邊,在他仍在流血的大手上下了可止血的蠱。

她攥著李長觀的那隻手,抬起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卻自覺卑微,沒勇氣說什麼。

這已經不是幫她的事情了,是岐國與毒公一派的劇烈衝突。

她不傻,知道是李長觀想防毒公,若今日放過毒公,往後想要殺他將會難千倍百倍。

她萬毒窟聖女的身份,放到中原,放到現在,面對眼前的人,都實在太卑微了。

蚩夢抬頭看著他,自己再求他,這是件很不要臉的事情,這樣不僅毒公不會死,且他絕對會記恨岐國,今後,不知道要對岐國造成多大的麻煩。

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但畢竟關乎自己父親的生命……

撲通~

突然

蚩夢在他面前跪了下來,鼻子一酸,眼角噙淚,就那樣羞愧委屈的看著他,支支吾吾,難說出聲音。

到最後,也只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沙啞的喚了一聲。

“瞎子鍋鍋……”

李長觀臉色陰沉,毒公卻是得意的偷笑。

氣氛降至冰點。

呼嘯的寒風此刻也停止,不敢發出聲音。

額前一束白髮飄飄。

嘭!

李長觀猛的一推,將那毒公扔出去,撞斷老樹。

“滾!”

毒公吐了口血,連忙爬了起來,朝著一個方向離開,離開前,還回頭詭譎一笑。

李長觀站起身來,面色依舊陰沉,右手緊攥,指甲似乎陷入肉中,那傷口再次崩裂,流出鮮血。

見他如此,蚩夢快要哭了出來。

她不起身,挪著膝蓋往前兩步,再次攥著他的衣角,就快要哭泣的聲音,怯生生的道:

“瞎子鍋鍋…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太沒用了……都怪我………”

“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李長觀依舊不為所動的沉默,雙手握拳,盯著地面的屍體。

兩滴眼淚劃過那可愛的臉蛋,她甚至快要聽不見自己的心在跳,現在好難過,好難過……

“你…回去罷……”李長觀突然這樣說道。

蚩夢瞪大眼睛,聽到她最不願聽的話,只覺小手沒了力氣,漸漸垂了下來。

“回去……”

“去……哪?………”

李長觀抬起頭,那張冷冽的面龐沒一絲感情,不去看那個將要哭泣的女孩。

“毒公回去前必定會找不良帥,接下來,不良帥活,我便死……”

“我已自身難保……你回嬈疆罷………”

“我派人去嬈疆救你父親,救出你父親後………”

“你們便永遠不要再出現了。”

這些話好像染毒的刀,狠狠插進蚩夢的心臟。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

兩隻柔若無骨的纖細手臂,緊緊抱住李長觀的右手,楚楚可憐的抬起擒淚雙眸。

她看著他,仍是卑微,抽噎著道:

“不!”

“我不走!我有金蠶蠱!我還有老爸的萬蛛蠱!我要留下來幫你……”

李長觀仍默不作聲,只低頭看著她,那雙重瞳直勾勾透出冷意。

蚩夢見過他這般神色,不過從未對自己。

她竟有些害怕。

到最後,她還是大著膽子,拿出李長觀送她的苦竹笛子,口齒不清的道:

“瞎子鍋鍋,你答應要娶我的……你看!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好好留著呢………”

此時卻鴉雀無聲。

沉默半晌。

“瞎子鍋鍋……”

“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李長觀仍舊冷冷瞥著她,為數不多的耐心被消磨殆盡。

“你能幫我什麼?幫我收屍?”

“不拖累死我你不開心是不是?”

他搶過蚩夢手中竹笛,用力一捏。

碎成了兩半。

他鬆開手,破碎的竹笛掉在地下。

蚩夢愣住了。

那個溫柔高大的男子彷彿泡影,在她心口破碎,她那顆熱烈跳動的心臟也隨之冰凍。

李長觀扒下她的兩隻手臂,扭頭離開,毅然決然。

再也不回頭看她一眼。

蚩夢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身體不能動彈,喉嚨發不出聲音,只有那聽不清的嗚咽聲。

從未停止的在耳畔環繞……

他的身形越來越遠,她已經沒有勇氣追上去。

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夜中。

只留一花季少女,與滿地屍體。

血腥與噁心的臭味傳入鼻中,她聞不到。

在她眼眸中,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一個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

她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一個人在黑暗中,比月色寂寞……

她大聲哭泣,慢慢的蹲了下來,兩隻小手拾起斷裂的竹笛,使勁頂在一起。

她用盡全身力氣,碎裂處的倒刺扎破她的手掌,可不管她怎麼用力,卻怎麼也拼湊不上。

眼前越來越模糊。

她緊緊把兩半竹笛,握在手裡,哭的更大聲,最後,一隻胳膊捂住眼睛,扭過頭去。

腳步很重,只得慢慢的朝前走,邊哭邊走,朝嬈疆走……

………

別處。

“李兄,我們在等誰。”

侯卿看著身旁有些憔悴的李長觀,問道。

李長觀明顯心神不寧。

“等…毒公……”

侯卿有些疑惑,瞥了一眼他,沒有再問。

片刻後。

沙沙沙~

一陣奇怪的聲音不知從何而來。

侯卿警惕起來,可一旁李長觀並沒有警惕半分,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個方向。

忽然,一個球狀的東西滾了過來。

侯卿湊近一看,正是毒公的腦袋,這不禁讓他陷入沉思。

自那個方向,一個高大,且妖異俊美的身形緩緩走出。

一襲華麗的岐王袍被血染紅,他身後揹著麻袋,正一滴一滴,一滴一滴的滲出鮮血,好不恐怖。

正是岐王,李茂貞。

他走到兩人面前,開啟麻袋。

六個頭顱瞬間攜刺鼻的血腥味咕嚕嚕的滾了下來,有些死不瞑目,仍瞪大眼睛。

最後,還有兩條一大一小的手臂。

李茂貞看向對面李長觀,道:

“嬈疆毒公一派,‘舊部’,還有那個手拉手的連體懷胎,都在這了。”

“蚩離中了枯落術,也已被我解開。”

“可以和我說說,為什麼了吧?”

聞言,李長觀笑笑,最後搖了搖頭。

李茂貞皺著眉頭,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個問題。

“你都……安排好了嗎?”

“嗯,安排好了……”

“沒有其他辦法嗎?”

“沒有。”

“………”

李茂貞罕見的沉默起來,一對異瞳搖擺不定。

李長觀轉過頭,最後留下一句話。

“大哥,萬萬不可心慈手軟……”

李茂貞面無表情,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

“這句話,你應該留給自己…”

………

回程路上,侯卿耐不住好奇心,又問道:

“你既已知道毒公會死,蚩離獲救,為何還要趕那個嬈疆丫頭走?”

“這也是你的安排嗎?”

李長觀埋著頭走路,突然停下,抬頭仰望。

“她是無辜的……”

“在我身邊,無非死路一條……”

侯卿眉頭緊鎖,“什麼意思?”

“……”

“你猜。”

“你就不怕她知曉真相,再回來找你?”

“等不到那個時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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