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雪看著兩人微微一笑。

走在人流如織的街道上,謝晚雪和江袖玟跟在燕枚和魏忻珏兩人身後,看著燕枚歡快地扯著魏忻珏到處逛,心中除了愜意還有見佳人成雙的滿意感。她見魏忻珏一副榆木疙瘩開竅的模樣,居然有種老母親的欣慰。

江袖玟依然揹著他那兩袋布囊,秋季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有種暖洋洋的感覺,他與謝晚雪都不說話,只是漫步在街頭巷尾。

金陵城雖說按照長安城的規模所建,但從房屋構造和排列順序就能看出不同,不似長安的街巷猶如直尺衡量般整齊,金陵城的巷道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巷道與街道也是多彎曲,再加上金陵水道頗多,往往走幾步就能看到小橋流水,酒肆茶樓遍佈,酒旗在風中凌亂,江南風味顯現在平常光景中。

時時有賣花小娘停駐在巷道口,她們大多穿鮮豔衣服,似乎是為了與鮮花同裳,這個季節大多是桂花,菊花,品種繁多,整個街道上花香隨著清風破碎的腳步亂跑。

燕枚停步在一位賣花小娘旁,看著花筐裡的菊花似乎在問詢著什麼,那位賣花小娘看起來二十八九,容貌清秀,身上洗的發白的粗布麻衣也掩蓋不住伊人的秀麗,她低著頭回著燕枚的話,神態扭捏,似乎是一位頗為靦腆的少婦人。

燕枚問過,側過身子朝著謝晚雪招手。謝晚雪帶著江袖玟往那邊走去,只見地上放著十幾個竹筐,裡面的鮮花似乎是剛採摘下來,還帶著露水在陽光下晶瑩剔透的如同寶石,花香引得蝴蝶翩翩飛舞。

謝晚雪俯下身子用手指碰了碰花瓣,聽著燕枚跟賣花小娘閒聊的話語。江袖玟臉上露出笑容,他也俯下身子,湊在謝晚雪身旁,輕聲問道:“喜歡菊花嗎?”

“挺喜歡的。”謝晚雪笑著回道,“不過這個季節好看的花都凋謝了,菊花迎著秋風盛開,才給這蕭瑟的季節平添了一分色彩。”

江袖玟歪頭朝旁邊的魏忻珏看去,只見魏忻珏依舊面無表情,手裡攥著錢袋子,一副只要燕枚開口說一句“買!”,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掏錢的樣子。

燕枚似乎與這位賣花小娘有些相熟,兩人閒聊的大多是一些家常話,突然好幾個人圍著她,賣花小娘更加有些拘謹,她低著頭就像一株含羞花朵,頭上的銅釵在光照下有些黯淡,看起來也是有些年歲了。

燕枚彎著腰,笑了笑,從花筐中捧出幾株深紫色的菊花,然後把手中的十枚銅錢放在居中大花筐旁邊的小籃子裡,就在她要轉身叫魏忻珏離開時,就嗅到一股衣皂的香味從自已的背後傳來,一隻黑綢打底的袖子從自已脖頸處伸出來,把那十枚銅錢揀走,換上一顆成色極佳的碎銀子。

賣花小娘看到碎銀子嚇了一跳,連忙把碎銀子往回推,這銀子有五兩左右,就幾株花怎麼可能值這麼多錢,“我與燕姑娘本來就相識,掏錢本就是見外之舉,更值不得這麼些錢,幾株花就當送你們了。”

“有錢難買開心,燕枚會開心,我出錢我也開心,你要是拒絕大家都不開心了。”魏忻珏平淡地說,他把被推回來的碎銀放進花筐旁的小布袋中。

他轉身對著燕枚緩緩攤開手,只見手心中十枚銅錢安靜的平躺著,他眉眼含笑,平常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罕見的出現一絲促狹,他揶揄道:“這些銅錢就當你送我了,我可以幫你做十件事,不管什麼事我都會答應,每做完一件事就還你一枚銅錢,怎麼樣?”

燕枚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一時間有些呆住,隨即迅速地用眼神瞄了一眼賣花小娘和謝晚雪,前者在掩嘴偷笑,後者對她送過去一個好樣的眼神,燕枚清麗的臉頰上驟然飛上殘紅,就像暖日在她臉上鐫刻留下的印記,她糯糯地問道:“什麼事都可以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魏忻珏認真地說。

燕枚思索著,她眼瞳閃著瀲灩的光,她撫了撫自已鬢間的碎髮,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那好。”她繞著魏忻珏轉了一個圈,依在他身旁說道,“能不能換個衣服讓我看看?”

她自從與魏忻珏相遇後,他一直都是穿著亙古不變的黑色衣裳,她覺得這麼俊俏的公子哥如果穿別的顏色一定很好看。

魏忻珏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提這個要求,他那雙英氣十足的眼眸劃過詫異,“可是我只有黑色衣服。”

“這你就放心吧,我認識一家手藝很不錯的裁縫鋪子,我們一起去看看吧。”燕枚笑嘻嘻道。

“好。”

燕枚把深紫色的花朵往魏忻珏懷裡一塞,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朝賣花小娘揮手作別,隨後拉起魏忻珏的手臂就朝著遠處跑去。

謝晚雪看了眼兩人會心一笑,她站直身子,對著江袖玟說道:“該走了。”

就在兩人就要轉身離開時,街道旁走過來一群地痞混混們,他們眾星拱月一般把為首的混混頂在前面。為首的混混一雙三角眼放著兇厲的光,他叫王二狗,仗著其姐夫在衙門城防裡當值,自詡為附近街巷的話事人,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帶著一群狐朋狗友,欺男霸女。

平頭百姓大多畏懼其姐夫在官府做差事,見他也都是十分恭敬,一來二去,他就更覺得自已了不起了,自傲的覺得天王老子第一,自已第二,自已腚眼兒朝天,老天爺都要下雨。

最近他又看上了這位賣花小娘,不得不說這小娘子身段極好,布裙荊釵也遮蓋不住那豐滿的身材,王二狗只覺得這小娘子盈盈一握的腰身和在粗布麻衣下的胸圍猶如崇山峻嶺一般,再加上已有婚配,更加有種那些青澀女子所沒有的成熟感。

王二狗朝自已的弟兄們撂下一個“你們瞧好了吧”的眼神,就氣勢洶洶地往賣花小娘面前走去。他這般大搖大擺的模樣,自然被賣花小娘瞧到,賣花小娘也是有些懼怕地看他一眼。

“許小娘子又賣花啊。”王二狗走到花筐前,折下一朵淡黃色的菊花,戲謔地說道。

賣花小娘驚慌的臉頰上強擠出來一絲笑容,她細聲細氣道:“原來是王二哥。”她看了眼王二狗手中的菊花,“王二哥要買花嗎?今晨剛摘的,鮮豔著呢。”

王二狗睨了一眼賣花小娘光滑清秀的面容,眼睛深處出現一抹掩蓋不住的熾熱,他伸出手指把菊花的細條狀的花瓣一片一片的薅下,“聽說許小娘子最近一直在往指揮司衙門跑,為了是你夫君的養錢?”

謝晚雪在王二狗出現後就停下了腳步,聽到養錢二字她一愣,大唐建國之後把前朝的軍戶制廢除,改為府兵制和募兵制,養錢就是每家每戶會有男丁去當兵,當一年朝廷就會給士兵家中發一年的養錢,每年是十八兩六錢三分,地方官府會把銀兩摺合為糧食或布匹等。

原來這賣花小娘的丈夫是當兵了。

賣花小娘一怔,她點點頭。

“嗨,你找哥哥啊,我在衙門裡有些門路你是知道的,你只要說一聲,哥哥拍著胸膛就把你這事兒辦了,省的你天天往衙門裡跑。”王二狗嘿嘿一笑,猥瑣的面孔露出蓄謀已久的神態。

“真的嗎?謝謝王二哥!”賣花小娘有些驚喜道。

俗話說得好,“官字兩張口,一張口要錢,一張口罵人。”平常百姓最懼怕與官府打交道了,賣花小娘本來要是不想去找官府,但官府的養錢已經拖了三年沒發了,她一想到這些都是自家丈夫拿命換來的,於是咬著牙去官府討要,可是她一個無勢無人的弱女子,去了官府被那些官吏推來阻去,久久要不來,想到自家的兒子今年也到了該讀私塾的年紀了,自已種地和賣花的錢哪裡夠讀書的開銷,就指望這筆養錢過日子呢,她最近愁的都睡不著覺。

聽到王二狗有辦法,她一時間病急亂投醫,心想著死馬當活馬醫,但想到王二狗素來在街坊裡“王扒皮”的臭名聲,她還是心存警惕。

“嘿嘿,不過哥哥有個要求。”王二狗果然圖窮匕見,他那張醜陋的面容上隨著笑容愈發透露出垂涎的表情,“我也不為難你,你陪哥哥睡一覺如何?”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如此直白且猥瑣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真是沒臉沒皮。

賣花小娘吃驚地抬起頭,她咬著牙齒,從牙縫間擠出來一句:“無恥!”

王二狗伸出黝黑的手掌,朝著賣花小娘的手抓去,“陪我的好處可不止這一點,我不光把養錢給你要回來,你兒子不是要到讀書的年紀了嗎,我給你們找一位好先生。”

“啪!”

王二狗吃痛哎呦一聲,只覺得手背上火辣辣的,他的手被賣花小娘一巴掌拍偏,賣花小娘一臉怒火,“你給我滾!”

王二狗沒想到這個平常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娘子居然如此剛烈,居然敢打自已,他一時間覺得自已背後的小弟們的視線頓時聚集在自已的背後,素來好面子的他頓時覺得自已丟大了人。

他一腳把一筐菊花踢飛,頓時花瓣落得滿地狼藉,殘花四飛,他怒吼道:“許清你別給臉不要臉,居然敢打老子,我看你是不想在這巷子裡住了!”

聽到老大的吼聲,身後一群地痞混混們立馬圍了上來,他們狗仗人勢,惡狠狠地盯著賣花小娘。

賣花小娘頓時有些發怵,“你……你就不怕我丈夫回來收拾你嗎!”

“回來?哈哈哈!”王二狗掐著腰,“你家男人去北軍有三四年沒回來了吧,說不定早就被韃子殺了,估計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嘖嘖,留的你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守寡。”

謝晚雪本來是準備轉身離開的,她本就不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但聽到這番話猛然停住腳步,與她一樣,江袖玟也停住了步伐,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憤怒。

她握住腰間的長刀,罵了一句“畜牲”就要轉身上前。

江袖玟攔住她,他臉色陰沉的可怕,他輕聲道:“我怎麼說也是北軍的千戶,讓我來處理。”

王二狗胳膊猛然被人扯住,那人手勁很大,痛的他不禁哎呦一聲,他扭過頭往後看,只見一位俊雅年輕人正冷冰冰地看著自已。

“你他媽誰啊?把手給老子鬆開!”王二狗呵斥道。

“我是誰?我是你爺爺!”

江袖玟抓住王二狗往自已這邊使勁一拽,抬起腳就送他一個正蹬,王二狗被這一腳直接踹飛出去,撞在一棵大樹上。

王二狗被這一撞覺得自已胸口和後背一陣陣的劇痛,他呲牙咧嘴的慢慢站起身子,“你居然敢打老子,我看你是活膩了,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誰啊!”

他那群小弟衝上前要幫自家大哥出氣,結果被江袖玟一巴掌拍飛一個,剩下的也哆嗦著腿,見情況不妙跑了。

江袖玟快步衝到王二狗面前,照著他的臉就是兩拳,他拳腳交加,但不動用內力,打的王二狗是哀嚎不已。這邊的動靜自然吸引了許多人,眾人一看,居然是王二狗這個無恥之徒,頓時鼓掌叫好起來。

王二狗被打的鼻青臉腫,左肋疼的他呼吸都疼,顯然是被打斷了一根肋骨,他蜷縮著身子,求饒起來。

江袖玟似踢皮球一樣,把王二狗踢飛,“趕緊滾,下次再來我就打斷你的腿。”

王二狗捂著胸口,夾著尾巴,狼狽逃走。

江袖玟轉身回到賣花小娘旁,賣花小娘感激地看了兩人一眼,小聲道:“謝謝。”

“小事。”江袖玟擺了擺手,“你早說你丈夫是北軍的就好了,我也是北軍的,算起來跟你丈夫是同袍呢。”

賣花小娘一喜,她連忙把自已丈夫的名字說給江袖玟聽,問認不認識自家丈夫。王二狗說的沒錯,三四年了,自家丈夫在北軍連個音信都沒傳回來,她心中擔憂至極,生怕自家丈夫有個三長兩短。

北軍數十萬人,尋得一個人跟大浪淘沙差不多,江袖玟自然不可能知道每一個人的名字,他有些歉意地看了賣花小娘一眼,見她一臉黯然,於是趕忙安慰道:“嫂子你放心就好了,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查查你丈夫在那支隊伍裡,到時候給你報個信。”

賣花小娘感激地朝著江袖玟施了一個萬福,江袖玟不敢接禮。江袖玟從自已的懷裡拿出一枚腰牌,遞給賣花小娘,“你拿著這腰牌去指揮司要養錢,他們絕不敢拖拉了。”

賣花小娘頓時眼圈一紅,她艮艮巴巴地說:“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

“弟兄們在前線保家衛國,家人怎麼能在家裡受欺負呢,舉手之勞而已。”江袖玟笑著說,“這腰牌你到時候用完給燕枚姑娘就好了。”

三人又寒暄了一會兒,賣花小娘本想請兩人吃飯,但被婉拒了。

謝晚雪跟著江袖玟走向遠方。

“沒想到你還是這麼熱心腸的人。”謝晚雪笑道。

江袖玟沒有助人為樂的開心,他嘆息道:“你沒有去過北軍,其實很多將士的家人在家裡都被人欺負,北軍陣亡的可能性極高,他們都是拿著命在守護這個國家,卻護不住家人,我不開心,我只覺得心寒。”

謝晚雪欲言又止,看著遠處的樹影晃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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