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無珩沒有回應雲清懷的話。
他站在這扇房門之外,冷硬凜冽的臉上只剩下一片灰敗和頹然。
每每回想起花時悲痛落淚的樣子,這眼淚就像岩漿一般,滴在他的心裡,灼穿一個洞,疼得他肝膽俱裂。
雲清懷嘆息一口氣,無奈的搖著頭離開。
其實,就算墨無珩不說,他也會想辦法讓花時的精神重新好起來。
他見花時這般憔悴哀傷的模樣,心疼並不比墨無珩少哪兒去。
天下的人仍然只知道攝政王有位未婚妻,是宋家嫡出千金,而沒人知道他的身邊還有另外一個女人的存在。
不過,住在他們宅院附近的鄰居,還有夜城的尋常百姓們,倒是意識到,這家女主人、醫館的女大夫似乎很久沒有出現了。
叩叩。
雲清懷照例敲響門,等了一會後,推門進去。
送過來的飯菜,依舊沒怎麼動過。
花時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雙眼更是空洞無神。
雲清懷心疼的走過去,半蹲在床邊,目光與她的眼睛平齊。
“小時兒,攝政王讓你傷了心,而你自已傷了自已的身,這得多傻啊?”
花時躺在那裡沒動,半睜半闔的眼睛也毫無反應,眼淚早就流乾了。
“好吧,我也不勸你什麼了,知道現在說再多也沒用。”雲清懷換了一個說辭,“你不管自已的身體,那病人呢?你也不管她們了?”
花時的睫毛顫了下,微微掀開眼睛。
這麼些天,她的腦海中全都是自已被欺瞞、活在煞神身邊而不自知、淪為外室而自怨自艾,沉溺在痛苦之中,畫地為牢,自我折磨。
而云清懷的那個問題,是她最近都沒能考慮到的事,完全被她拋在腦後了。
混沌迷惘的思緒,因為這意料之外的話題,逐漸清晰了一些。
見到花時終於有了反應,雲清懷稍微安下心來,同時又燃起了希望。
他壓下了激動的情緒,再一次循循善誘著:“小時兒,那日我外出幫你買酥餅,見到有好幾個姑娘婦人,正在你醫館外面打轉呢。其中幾位我瞧著挺面熟。我就在想,她們是不是之前來找你看病,專門來複診的?”
雲清懷頓了頓,一邊觀察著花時的神情,一邊接著說道:“但你的醫館一直沒開,她們徘徊了許久後,失望遺憾的離開了。說起來,這夜城之中,女大夫原本就為數不多,偏偏那些女大夫還都被有權勢的人給招了過去,專門給自家的夫人千金治病。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們,想要找個女大夫看病,只怕又像以前那樣困難了。”
雲清懷對花時和墨無珩之間的事絕口不提,只提了花時所追求的事。
這個辦法似乎有點效果。
花時躺在床上恍惚了一會後,混亂紛雜的思緒一點點理順。
她想起來了。
之前有幾個女病人的情況比較嚴重,一兩次的診治並不能根治,需要一段時間調理才行。
而且,來找她看病的女子們,也不再單單是那些難以啟齒的病痛了,連帶著平日裡的頭疼發熱,受傷頑疾之類的,也都習慣來找她了。
既然答應了她們,要幫她們治好疾病,她又怎麼能不負責的消失,丟她們不管呢。
花時動了動,手臂撐在床鋪上,想要坐起身。
但許久沒進食,加上傷心過度,身體實在太過虛弱,光是起床這麼簡單的事,對她而言就艱難萬分。
雲清懷臉上出現欣喜的笑容,連忙上前,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時兒,你終於打起精神了?”
花時坐起身後,頭有些暈,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
她點了點頭,嗓子乾澀沙啞:“嗯。我不能因為自已的事,耽誤了她們的病情。我得去醫館。”
花時撐著床鋪,想要站起來,但雙腿一軟,又跌了回去。
雲清懷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的手邊。
“喝點水,潤潤嗓子。你既然打算去開醫館,也就不急在這一刻了,你總得先把自已的身體恢復了吧?不然你這一臉憔悴蒼白的待在醫館裡,自已就像患了大病似的,那些病人哪兒還敢來找你醫治?”雲清懷故作輕鬆的打趣道。
他這句玩笑話,讓花時臉上的陰鬱消散了一些,總算恢復了一些神采。
她乾裂的嘴唇笑了笑,點頭道:“嗯,說的是,我這樣的確不太適合幫病人醫治。”
花時接過他手裡的溫水,小口喝著。
溫水清潤過之後,嘴唇和喉嚨總算舒服了許多。
“你這些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大魚大肉肯定吃不下,特地讓廚子給你準備了清湯小粥。”雲清懷朝不遠處的桌子示意,“小時兒,去吃點?”
“好。”花時沒有再抗拒,藉助雲清懷的力站起來,慢慢走了過去。
事情沒有解決,但這日子總還要過下去,她也有自已追求的事要做。
總不能為了一個男人,當真自暴自棄、失去自我吧?
花時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吃掉了這些清湯小粥。
雲清懷坐在她的身邊陪著她,會聊一些最近夜城百姓們之間的平凡小事。比如附近哪條街上的新開了鋪子,左邊那家鄰居娶了媳婦,右邊那家頑劣的少年又被他父親追著打……
這些看似再尋常不過的家長裡短,卻讓花時重新感受到了鮮活的氣息。
她一直所希望的,不就是過這種簡單純粹的小日子嗎?
可如今,連這樣的生活都成了奢望,真是諷刺。
碗裡的清湯小粥吃完,花時放下勺子。
雲清懷看著這些空碗,打心底的開心又安心。
他試探性的問道:“小時兒,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花時用帕子輕輕擦拭嘴角,對他露出微笑:“不麻煩你了,我想自已去院中走走。”
雲清懷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佯裝不在意的端著餐盤站起來:“行,那你自已玩,去外面曬曬太陽,我就不當個討人嫌的纏著你了。”
花時表情淡淡的,目送他離開。
雲清懷走了兩步,停了下來。
他半側過身,回頭看花時,笑容牽強:“小時兒,抱歉,你真心實意的把我當朋友、信任我,可我也隱瞞了你。”
花時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她仍然微笑:“沒關係,我理解的。你是他的人,總有身不由已的時候,我都懂,也原諒你了。”
只是,懂歸懂,原諒歸原諒,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花時沒有把話說那麼決絕,不過雲清懷聽明白了。
他那張向來熱情燦爛的臉上,也難免露出了苦笑。
等雲清懷離開了好一會兒,花時才慢慢的走出這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