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與秋桀驁又固執已見,凡她想做的事沒人攔得住。
就算是倪謙也不能。
況且倪謙本來就一心寵著她,所以更是拿她沒有辦法。
當年他壓著迫切等了六年才等到夏與秋終於肯嫁他,誰知結婚還沒幾天,她就說想去繼續深造。
既然婚姻沒能綁住她,就必須得想另外的法子。
所以夏與秋懷孕並不是意外,而是倪謙有意為之。
他當時覺得,如果他們能有個孩子,就一定能把夏與秋留在身邊。
可是後來他才明白,自已其實從一開始就錯了。
無論是結婚還是生子,所有的一切通通不是夏與秋想要的。
雖然她的愛熱切而勇敢,可卻並不願被世俗所束縛。
賢妻良母這個角色本就不適合她。
她像一匹性子極烈野馬,骨子裡永遠只有對自由的追求。
是倪謙自已忘了,夏與秋從一開始就不是溫馴的。
拙劣的技巧怎麼能馴服得了從小就在茫茫草原上自由奔騰的野馬呢?
他做不到,夏與秋也不可能讓他做到。
不是沒有試過挽留,可他又怕自已的自私會再一次傷害到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
所以最後,還是狠下心來放她自由。
...
故事的結局這樣悲傷,倪謙的臉上卻帶著點笑意。
夏與秋。
這個深藏在心底許久的名字,讓他恍然憶起了初遇的那天。
憶起那時湛藍的晴空和盛夏的蟬鳴,憶起無人的街道和燦爛得綻著光芒的夏與秋。
“是我不好...如果沒有非要逼她嫁給我,也不至於走到這樣的地步...你和你媽媽,都是因為我的自私才會受到傷害。”
電話那頭的倪謙還在盡力解釋,倪彌爾本來就胡亂漂浮的思緒卻更加混亂了。
她越發不懂夏與秋究竟是怎樣的人。
“瀰瀰...”
“嗯?”
“...別怪她,”那頭的倪謙輕聲道:“別怪你媽媽。”
聽到這話的倪彌爾一愣,隨即自嘲地笑了笑。
事實若真如爸爸所說,那麼現如今她哪有資格去怪夏與秋呢?
人都是自私的,況且努力朝著自已的夢想奔赴這件事,本身也就沒有錯。
倪謙是這樣,夏與秋也是這樣。
她輕輕答:“嗯...我不怪她。”
電話那頭的倪謙頓了頓,沉默了幾秒後才又下定什麼決心似的認真地問她:
“你還記得媽媽帶你去洛川嗎?”
似乎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他聲音裡帶著些無奈地笑意:
“當時我只是很小聲地反駁了她幾句而已,她可倒好,趁我不注意抱起你就走...你記不記得這件事?”
倪彌爾咬著唇沒說話。
怎麼會不記得呢?
昨天夏與秋才說帶走她不過是因為要拿她當籌碼。
倪謙卻只是自顧自繼續說著:
“你媽媽這個人啊,向來想一出是一出...你說她一個連尿布都沒有換過的人,居然想獨自把你帶去紐西蘭...”
爸爸還在說著什麼,倪彌爾的腦子卻‘嗡’一下發了懵。
手心裡突然沁出細密的汗珠,嘴唇也被她咬得通紅。
“她是想帶我走的?”
她急切地開口:“...所以她那次是真的想把我帶走的?”
“是啊...而且她怕我不把你給她,什麼都沒拿抱著你就跑...她也真是的,就沒想過自已到底能不能照顧你...”
倪彌爾聲音發著抖:
“她不是要用我來威脅你嗎?”
“威脅我?她哪用威脅我啊,她想幹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倪謙清楚夏與秋為什麼要讓倪彌爾這樣誤會,但他這次不能順著她的心意了。
“你媽媽當時打定主意要帶你走,要不是因為先回了一趟洛川看望外婆,我可能得漂洋過海到紐西蘭去接你們了...”
聽到這裡,倪彌爾腦子混亂得更厲害。
如果那時候夏與秋是真心想帶她走的,為什麼後來還是一直對她不管不問甚至還要離開?
如果爸爸所言不假,那夏與秋昨天又為何拿那些話騙她?
“爸爸,”
倪彌爾緊緊握著電話:“你不如直接一點告訴我...還有什麼是你一直瞞著我的。”
聽她終於問出口,倪謙也不想再繞圈子。
“...其實你媽媽之所以沒有照顧過你完全是因為我,我答應過她,生了就不用管,她可以去做想做的事...雖然你的出生並非是她情願,可她始終是你媽媽,否則她也不會什麼都不要只一心帶你走。”
倪彌爾緊蹙眉頭:“那為什麼...”
“你應該不記得了吧...當時你在洛川水土不服病得很厲害,雖然沒多久就恢復了,但就是那次經歷,讓你媽媽更加堅信自已不適合做母親。”
說到這,倪謙覺得女兒心中應該有了自已的定論。
他不再說別的話,只是輕聲道:
“瀰瀰,你媽媽並不是不在乎你。她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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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倪彌爾已經坐在這裡很久了。
從太陽落下到月亮升起,爸爸在電話裡說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裡不停地盤旋。
她努力思考著,終於理清了一些思緒。
夏與秋深知自已無法扮好媽媽這個角色,所以才會這樣離開。
不讓爸爸告訴她行蹤也好,躲著她也罷...
不過是不想讓她掛念一個‘不稱職’的母親罷了。
況且夏與秋一直都有自已堅持想去的地方。
那個目的地,並沒有她的存在。
如果媽媽希望如此,那麼她也能夠成全。
無論如何,既然知道了自已曾經也是被母親惦記過的孩子,這就已經足夠了。
倪彌爾掏出手機輕輕按下一排文字:
「再見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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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資訊,夏與秋有些出神。
看來倪彌爾已經清楚所有事情的始末並且徹底放下自已的心結了。
雖然沒有做母女的緣分,但無法否認的是,其實倪彌爾很像她:
聰明且果斷,對待任何事只要有想法就會立刻實施。
不愧是她夏與秋的女兒。
可是,這不尋常的母女關係,終於還是真正地走到了盡頭。
這句再見。
即是從今往後,永遠不再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