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呢?你不也是想帶我走的嗎?”

她記得的,第一次來洛川的時候。

當時父母吵了很嚴重的一次架,夏與秋什麼行李都沒拿,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

她記得那是媽媽第一次主動抱她。

她一直以為那是夏與秋愛她的表現:即使從未在她身邊陪伴,離開的時候仍然是想帶她走的。

這是唯一一個讓她這麼多年都放不下媽媽的理由,也是她偷偷在心裡幫夏與秋找的藉口。

是每一次當她想放棄自已對擁有母親這件事的執念時,都能讓她反覆原諒媽媽不辭而別的藉口。

倪彌爾把頭埋得很低,不敢去看夏與秋的表情。

她不想失望,更害怕絕望。

可卻不得不鼓起勇氣去試探。

她只是想和別人一樣擁有母親的愛意而已。

哪怕只有一瞬間。

...

“...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要帶我走?”

倪彌爾聲音很輕很輕,這個唯一的理由在此刻顯得如此牽強,根本沒辦法讓她擁有質問的底氣。

夏與秋神色僵了一秒便又冷淡如常。

“...籌碼。”

她盯住倪彌爾,眼神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

“如果我不拿你威脅你爸爸的話,我怎麼能順利離開呢?”

“...你只是,我當時能用上的,最好的,籌碼。”

...

夏與秋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尖銳的釘子,一顆一顆,狠狠釘進倪彌爾支離破碎的心。

那樣準,那樣深。

啪嗒。

努力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落下來,砸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那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也終是消失不見,所有的期盼在此刻轟然倒塌。

像被誰扼住了喉嚨,倪彌爾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

門被開啟,又輕輕合上。

屋裡再次安靜了。

又只剩下自已一個人,夏與秋的神情落寞下來。

她想重新給壺裡續上一些水,伸出去的手卻忽然變得有些顫抖。

大概是升騰的熱氣溫度太高了吧,她想。

沒關係的,過一會兒就好了。

今天的洛川沒有雨,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風很輕,窗外的刺槐也開得正好。

時間真快啊。

她的女兒,長大了。

--

洛川城區。

從‘潤如酥’出來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倪彌爾仍舊沉默著不說話,只是木偶般僵硬地一直不停往前走。

街道上熙熙攘攘很熱鬧,她卻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毫不在意周圍的一切。

怕遇上危險,時禹年只能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保護她。

雖然不知道她跟她母親到底談了些什麼,但他肯定答案不是倪彌爾所期盼的。

看她如此茫然,時禹年心疼極了。

可她什麼也不說,他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滿腦子只有後悔。

當時自已就不該由著她的性子,讓她非得來問個什麼破答案。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才不管那人是她媽還是天王老子,說什麼他都是不可能讓倪彌爾推開那扇門的。

或者,從一開始就應該阻止她來洛川。

讓她這樣難過,就是不行。

時禹年還在想著法子,面前那個讓他揪心的人卻突然像被抽走靈魂一樣向後倒過來。

還好他身手敏捷一把就摟住了。

倪彌爾腳下一軟,暈倒在時禹年的懷裡。

--

晃動的木質鞦韆和海藍色連衣裙。

再次看到這樣的畫面,倪彌爾知道是在夢裡。

是夢,就該醒。

再次睜眼,她發現自已睡在酒店的床上。心口還在抽著疼,渾身上下一點氣力也沒有。

剛想開口說話,身邊的人已經抬手過來探她的額頭。

“醒了?”時禹年低聲問:“是不是很難受?”

“...我怎麼了?”

沒在意刀割般疼痛的嗓子,她現在更疑惑的是明明剛才還在馬路上,怎麼下一秒醒來就到這裡了。

“發燒。”

時禹年仔細感受她面板的溫度,發現還是燙得嚇人。

“剛才我已經餵你吃過一次退燒藥了,不過好像沒什麼用...有力氣坐起來嗎?我們去醫院。”

看他眉頭緊鎖一臉緊張的樣子,倪彌爾反而覺得沒那麼不舒服了。

“不去。”

她掀開被子,雙臂朝時禹年張開:“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就好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只要生病不舒服就想有人抱抱她。

只需要那麼一點點的溫暖就好。

她要的真的很簡單。

以前陪她的是爺爺和爸爸,而現在,她覺得可以把這個任務交給時禹年了。

倪彌爾這會兒臉頰燒得紅彤彤的,身體也因為寒顫而時不時發抖。失了水分的嘴唇略微蒼白,嗓子一啞反倒顯得酥軟嬌氣。

她又在對自已撒嬌了。

時禹年心裡再次升騰起歡喜,人一呆愣就沒了動作,只知道望著她。

這個女孩居然真的是他的老婆。

無論現在還是未來,她都是他唯一的時太太。

見他沒有反應,倪彌爾又低聲柔柔地說:

“時禹年...抱抱我。”

發燒讓她聲音變得沙啞,但時禹年仍舊覺得清晰又好聽。

“好。”

他抓住倪彌爾的手腕,略微一用力就把她拉起來攬進了懷裡。

怕她因為身體難受而支撐不住,時禹年又用手託著她暈得發軟的腦袋,讓她的臉貼進自已的頸窩裡靠著。

另一隻手緩慢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像哄一個幼小的嬰孩。

被他這麼抱著,倪彌爾覺得舒服極了。

人還燒著,這下暈暈乎乎發了困,呼吸也漸漸變得沉重,迷糊間再次入了夢。

大概是燒得有點糊塗,她嘴裡模糊不清地嘟囔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在乎我...”

沒來由地這麼一句,時禹年卻聽懂了,他大概能猜到那個房間裡發生了什麼。

只覺得心疼。

對於她總是能夠冷靜清醒地處理好任何事情,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因為她足夠堅強足夠獨立。

她自已也這樣認為的。

可是在他眼裡,這些明明就是被迫養成的習慣。

她才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孩而已。

也會脆弱,也會難過。

時禹年用唇角緊緊貼住她發燙的額頭,近乎自言自語道:

“...沒關係,我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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