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離世那年，倪彌爾只有六歲。
好像是一個秋天吧，記憶中是在落葉的季節。
所有人都沒想到老人會走得這樣突然，當時噩耗傳來，爸爸急匆匆就把她帶去了洛川。
外婆一輩子都過得樸素，所以葬禮也很簡單。除了為數不多倪彌爾從沒見過的親戚外，幾乎沒有幾個來弔唁的人。
那會兒她剛上小學不久，卻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媽媽了。
她只記得，那天的媽媽很不一樣。
來參加葬禮的人雖然不多，但也都是些至親好友。面對親人的離世，人們總是難免悲傷。所以來的人無一例外，都會上前去安慰媽媽。或是拍拍她的肩，或是滿臉悲痛說著安慰的話。
可縱然身邊人來人往，夏與秋卻只是很平靜地坐在那裡，不說話，也沒有哭。
倪彌爾以為媽媽也不愛外婆，就像不愛她一樣。因為無論怎樣回憶，夏與秋都是那樣冷漠的一個人。
可是當爸爸走過去擁抱她的時候，她卻突然落下淚來。
從小聲啜泣到嚎啕大哭，大滴大滴的淚珠砸到地面上，那樣晶瑩，那樣密集，彷彿快要汪成小小的水坑。
那一刻，所有的傷心和悲痛都有了形狀。
因為跟媽媽不親近，倪彌爾站得很遠，但她看得真切。
那是她唯一一次見到媽媽依賴爸爸的模樣。
很脆弱，也很孤獨。
七歲的她並不明白死亡的意義，她只知道，她的媽媽，沒有媽媽了。
...
陵園的階梯很長，回憶也很長。
關於外婆，倪彌爾只能放在心裡懷念了。
那個溫柔善良，對她那樣好的老人，她再也沒有機會再見。
雨還在淅淅瀝瀝，她終於走到了外婆的墓前。
墓碑照片上，老人笑得依舊很慈祥。
她鞠過躬又把懷裡的花束輕輕擺放好，才蹲下身來想跟外婆說說話。
“外婆，我都忘了跟您說，我已經結婚了。”
“他叫時禹年，雖然話有點多...不過對我很好的。”
“我一直沒來看您...您會怪我嗎？”
...
倪彌爾從包裡掏了紙巾去擦拭墓碑上的照片，雨水順著大理石的稜角一直往下淌，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她咬著唇，心裡有些難受。
外婆身體很不好，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到江安去看她。
後來媽媽出國離開，她也沒能再到洛川來。
見不了面，那根長長的電話線就成了外婆關心她的唯一方式。可是她卻總是不接聽，讓外婆久久地等待，就像她等媽媽那樣。
她知道自已是故意的。
明明是媽媽不愛她，她卻把這憤恨轉嫁到愛著她的老人身上去。
可外婆從來沒有責怪過她，無論她用什麼樣的理由拒接電話，外婆都會笑著說沒關係，然後找時間再打過來。
週而復始，直到她再也不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
她其實一直很後悔，為什麼小時候那樣不懂事，她覺得自已其實很像夏與秋，總是很冷漠地傷害著身邊的人。
“我有了很棒的工作...婚禮設計師，您的孫女很厲害吧？”
“昨天簽了一單新的設計，那個阿姨為了讓女兒幸福付出了很多。”
“世界上的媽媽都應該很愛自已的女兒吧？”
“可是外婆...媽媽為什麼不愛我呢？”
...
雨還在下，倪彌爾自說自話又跟外婆說了好多好多。
從小媽媽就不在身邊，奶奶和外婆也相繼離世。爺爺和爸爸再愛她，也始終代替不了細緻的女性角色。
有些話她不知道能跟誰說，只能一直放在心裡，任它們生根發芽，扎著她的五臟六腑生長。
她總是想，有人陪她就好了。
如果有人陪她，就不會什麼事都只習慣靠自已了。
...
看了看時間，倪彌爾有些不捨地站起身。
“外婆，我得回去了，以後我再來看您。”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下次我把時禹年也帶過來...他話可多了，到時候您別嫌棄哦。”
她又擦了擦老人的照片才揮手道：
“再見，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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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彌爾叫的車已經在陵園門口等候了好一會兒，她急急忙忙收了傘坐上車才想起來早上沒吃東西。
這會兒肚子咕咕叫才覺得有些餓了，時間還算充裕，她打算先去買點吃的。
“師傅，麻煩您先到這裡，”她開啟軟體換了地址，又開口囑咐司機：“韶安路的‘潤如酥’糕點鋪子。”
其實她也不知道這家店鋪，是剛才看到外婆墓前的供臺上放著寫著店名的袋子才有了印象。
開始她還有點疑惑，不知道是哪位親戚來看望外婆拜訪的。
環顧一圈才發現鄰近的墓前也放著這樣的袋子，她猜想應該是隔壁家來掃墓的時候順便供給外婆的。
袋子是紙質的，因為被雨淋溼，裡面的東西露了出來。
居然是幾個薄皮的燒麥。
現在的糕點鋪子很少會賣這種現蒸的燒麥，本來她就愛吃這個，這下餓了，正好可以去買幾個嚐嚐。
本以為就是個小鋪子，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是家很氣派的店。
門頭用材講究，紅木牌匾上用黑筆題寫了店名‘潤如酥’三個字。整個店鋪古樸典雅，運用古典建築元素，充滿獨特的韻味。
因為是做設計的，所以倪彌爾對這些有特點的建築總是很有興趣。
雖然是來買東西的，但她從跨進店門開始就一直饒有興趣地觀賞著這家鋪子的裝潢。
許是半天沒有選東西，有店員走到旁邊熱情跟她介紹起商品來。
“...這是桂花乳酪還有茯苓糕，那邊是杏花酥和蜜餞菱角...我們‘潤如酥’的東西都很好吃，桂花糖藕是最火爆的，您看看要不要帶一些...”
倪彌爾聽著店員的介紹，順著一直往店鋪裡頭走。
櫥櫃裡各式各樣的糕點擺得滿滿當當，它們的樣式都很特別，無論哪一種造型都很好看。感覺光是放在那裡，就會讓人垂涎欲滴。
店鋪的商品很多，但是似乎並沒有之前看到的那種燒麥。
“只有這些嗎？”她停下腳步問身邊的店員：“請問燒麥是在哪個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