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困境
剛走出小巷，桑桑嘻嘻笑，“主子，您可真是菩薩心腸，這霓裳坊的衣服您都不要，偏偏要那周娘子的。”
南音挑眉，“你覺得你主子是這樣的人？”
桑桑眼睛咕嚕一轉，討好一笑，“好像不是。”
“那周娘子手法是蜀繡，更是絕妙的雙面繡，可惜在這小小的百家縣沒人識貨，周娘子家境貧寒，可沒有發揮的餘地，”南音拂了拂身上的衣裙，“我只是給自已找了個好手藝的繡娘，畢竟百家縣的衣服配不上我。”
“嘿嘿，主子說得沒錯，您現在穿的衣服都襯托不出您的氣質。”
“那是自然。”
兩人剛轉出巷子，遠遠地走來一個高大沉默的男人向巷子走去。
“阿瑀來啦，今日可又是賣了什麼東西？”開門的人赫然就是周娘子。
孟瑀走進門，把背上的柴火壘進柴房，後背的傷痕被壓得他微微擰了一下眉。
柴房裡有一張簡陋的床板，上面的薄被被卷在一邊，儼然是常有人在這睡。
“今天沒有入山，外祖母睡了嗎。”
“剛剛睡下了。”
“嗯。”
放好柴火，孟瑀入了西廂房，周娘子難得沒有抓緊時間繡東西，跟在孟瑀身後。
西廂房乾淨整潔，沒有其他東西，僅僅一個陳舊的木衣櫃，被打磨得光亮的桌椅和一張不大不小的床。
裡面有微微刺鼻的藥味傳出。
兩人剛來到床邊，孟氏就睜開了眼睛，消瘦凹陷的臉頰也能看出來是個美婦人。
“阿瑀……”聲音婉轉虛弱，朝床邊的男子伸出手。
孟瑀上前把自已母親扶了起來，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目光落在一旁帶血的帕子上，他眼眸微垂，深深的自責自心頭湧起。
孟氏拍了拍孟瑀的手背，“阿瑀，為了我，真是苦了你了……”
孟瑀順勢坐在床邊，搖了搖頭。
他不覺得苦，自父親過世後，他只剩下母親一個血親了，當初外祖父外祖母不讓母親嫁進複雜的孟家，母親執意，便和外祖父一家斷了關係。
可龐大的債務和破敗無法居住的祖屋，他只能厚著臉皮求外祖父收留母親。
如今這間西廂房舅母和母親住，東廂房住了外祖父外祖母，正廳堆滿了雜物，舅舅只能睡在柴房裡。
“母親再等我些時日，我就能帶你去治病了。”
孟氏眼眸慈愛溫柔，“好。”
周娘子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她在床尾坐下來，語氣輕鬆，“日子會越過越好的，你們瞧，我今日不就遇到天大的好事了？”
孟氏和孟瑀都看向周娘子，她接著說，“今早我去賣繡品，被一位頂頂漂亮的夫人看中了，請我幫她做成衣呢！”
孟氏眼眸帶笑，“那敢情好，嫂嫂手藝好，定能得那夫人青睞。”
孟瑀抿唇，“這些年讓舅母費心了。”
要是自已母親沒有住進來，舅舅就不用睡柴房，舅母也能外出幹活，賺些收入，不用現在這般離不開家裡，只能抽空去巷子不遠的地方賣繡品。
周娘子嗔怪，“我也是要照顧你外祖母的，都一樣。”
孟氏沒說一會就困了，兩人輕手輕腳退出了西廂房。
兩人坐在院子裡的椅子上，孟瑀剛好坐的是剛剛南音坐過的凳子。
周娘子還是難掩擔憂，“這幾年，那幫人的錢還欠多少？”
“差不多還完了。”
“那些缺德的玩意！”周娘子每次提起這事，都忍不住罵孟家本家那一堆畜生，“把一家子的債務壓在你身上！可……我們家又沒辦法幫你……”
“舅母哪裡話，你們能收留並照顧我母親，我已無以回報，等再過些時日，那些人不來找我了，我就能把母親接回去了。”
“阿瑀啊……”周娘子有些心疼，“別給自已那麼大壓力，你娘住在這裡你就放心吧。”
兩人一時沒有再說話。
過了會，周娘子又說到，“你也別擔心，你孃的病還沒有那麼糟，只是從小留下的病根，得慢慢養。”
孟瑀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布袋放到桌子上，話還沒說，就被周娘子還了回去，“你這個月給過了！”
“我前幾天捉了個好東西，買些白米和肉，外祖父和舅舅在外面幹活，得吃些好的。”
“不需要，你舅舅偶爾幫人做酒席，也會帶些回來，現在碼頭幹活也管飯，餓不著，你外祖父就是幫縣衙寫些案卷，不累的。”
孟瑀沒再說話，把東西撂下就拿起牆邊的兩個水桶出門，去巷尾大井打水去了。
留下週娘子看著那袋銀子直嘆氣。
來到井邊，不少婦人在洗衣服，也都認識這個隔三差五來楊柳巷幫外祖家幹活的年輕人，長得好看又能幹。
經常打趣他要給他說個漂亮的媳婦，只不過都被孟瑀搖頭拒絕就是了。
畢竟像他這樣的家境，瞭解的人不會把自已閨女往火坑裡推。
孟瑀不由想起自已往五行商會送銀子時，那堂主遞給他一封請柬，說是看中他武力了得能活捉大蟲，想請他前去給貴人做護院，每個月能給二十兩，做得好還會有賞錢，若是運氣好得主家賞識，賞銀百兩也不是不可能，堂主說那貴人也就看中了他能活捉大蟲，別人都沒有這個福氣……
他……心動了。
雖說他一直覺得，銀子越多越危險，甚至會時刻危及生命。
但是若再能得到那一百兩銀子，剩下的債務就能全部還完了，之後就能把母親接出來盡孝，開始能存下來錢了，外祖父一家也不用那麼辛苦。
否則最快他還得等兩年……
這樣的誘惑他抵擋不了。
腦海中快速閃過母親染血的手帕，舅舅早出晚歸的聲音，年邁外祖父抄寫的成堆案卷，還有舅母挑燈繡花的身影。
最後是背光的院牆上，看不清的晃盪著的漂亮錦鞋……
“嘩啦”
一桶水被孟瑀毫不費勁從井裡提了起來，晌午的陽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樑上，整個人像一柄沉靜的準備出鞘的刀。
跟那些婦人點了點頭便提著兩桶水往回走，滿滿的兩桶水沒有撒出一滴。
沉穩的腳步踩在鬆動破敗的青石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他放在衣襟裡的請柬在思緒萬千中也越發有存在感。
等再次踏入那擁擠的小院時，他也下定了某些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