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書房中

“太子妃可曾歇下了?”昏暗燈光下,太子撫著畫中人的臉。

“不曾。”

趙珩想起她糾結的模樣,算了,還是他來吧。

林疏桐天人交戰的時候,趙珩推門進來。

二人對視良久,“阿桐可有什麼與我說的?”

林疏桐被大大小小的事壓的喘不過來氣,又是不想要趙珩出事,可林宗輝留給自已的時間也不多,本想繼續瞞著他,可想起與趙珩的點點滴滴,終是掏出了那封信。

“殿下看過便知。”

她縮了下拳,眼神認真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而且,我從來都不是什麼林家二小姐,殿下可記得那年冬日的小女孩……殿下於我,從不是簡簡單單救命恩人。”

意料之中的靜默後,她聽到了比之先前截然不同的聲音,帶著啞意。

“我都知道的。”趙珩看著她,“起初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麼,可與你相處這麼久……我竟覺得,幸好是與你成婚。”

聽見他的的話,她才後知後覺到或許他也是心悅自已的。

林疏桐潸然淚下,微微啟唇,好半晌才找回自已的聲音,嗓音艱澀得不行,“眼下如何做呢?殿下,我怕是要死了…”

趙珩輕拭她眼角的淚痕,將私印蓋上,又把信遞給她。

林疏桐止住抽泣,呆呆的看著他。

“先將信給林宗輝,你拿了藥我接你去定遠候府。”

“定遠候府…”

“相信我,好嗎?”

“嗯”

……

正是秋收的時節,各個府裡都忙著巡莊。

近日祖母老唸叨讓沈易禾娶個妻子,不然這偌大的家業也無人能管。

定遠侯府大小事務都是祖母在操持,可祖母已年邁,當年父親與母親接連去世,讓她難以接受。

沈易禾聽到這事頭都大了,連忙答應找個可靠的人去巡莊,才哄好了老太太。

他上哪兒找個女主人去?可靠的人,對了……

……

周子暢翻著圖紙和造冊,指尖忽然在某一處停下。

蒼山莊。

這圖上所畫的莊子,就在蒼山。他許久未翻閱賬冊,不見蒼山莊有供奉什麼東西上來。

若是一般沒有產出的莊戶或佃農,主人家哪兒還會容他們繼續待著? 而且侯府每年還會撥一筆銀子過去。

實在奇怪。

沈易禾想了一下,不甚在意道: “這蒼山莊以前是培養護衛的地方,這種事一直是我母親在管,她過世後,祖母應當也不曉得這些,留個空殼子在那裡罷了。”

“那怎麼還送銀子過去?”

“有些教習武功的老師傅,年紀大了,也不肯走,就放在莊子養著了。”

周子暢想了一下,決定要去一趟。

“很奇怪啊,你把這事交給我,我一定給你辦好。”

沈易禾仔細想想確實有些怪,見他打定主意,說: “那地方死人多得很,你帶上錢護衛和阿信,當心些。”

蒼山離京城有些距離,周子暢天沒亮便與二人一眾護衛打馬出城。

行至山下,周子暢思慮片刻,拐彎往山下的村子裡去了。

這村子靠近沈家的田,因而村中有一部分是沈家佃農。

周子暢讓管事帶路,在田裡轉了一圈,便去一位農戶家喝水歇息。

“大人,小人家裡也沒錢買茶葉,這水是山上的泉水,您嚐嚐。”

一位面板黑黃粗糙的男人擦了擦額間汗水,捏著手緊張道。

周子暢溫和笑笑,端起破了個口子的碗喝了一口。

泉水清冽,隱隱有些回甘。

“確實是很不錯的。”周子暢誇讚。

男人見他態度溫和,一時也放輕鬆不少。 周子暢與他閒聊一會兒,忽而問道:“先前聽你說,這水是山上打來的泉水。我記得那山上有處莊子,裡頭住了些上了年紀的老師傅。不知你們平常進山打水,可有去那莊子瞧瞧?”

說到這,那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男人又緊張起來。

他嚥了咽口水,左右看看,壓低嗓音小心翼翼道:“大人,那山上有鬼。您可別上去了, 嚇人得很。”

有鬼? 周子暢愣了一下。

“為何說那山上有鬼?”

男人微微傾身,小聲道:“那山啊怪得很,天一暗就起霧,什麼也看不清。前些年那山上有沈家的莊子壓著,那鬼就不出來害人。可是這兩年莊子空了,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一到晚上,那山上咿咿呀呀就開始鬼叫,三不五時還有小孩兒噫噫嗚嗚在哭。我們附近住這兒的人啊,都害怕。但想著那鬼也不下山吃人,就壯著膽子住著。”

“有一回,我去隔壁村賣貨,路上一耽擱,天就黑了。我想著從山那邊抄近道回來,結果您說怎麼著?見鬼啦!”

男人突然拔高音量,在場的幾個被嚇了一下。

阿信搖搖頭問道: “他見到的是個什麼鬼?” “不知道。\"男人搖頭,“沒看清臉,就看見惡鬼飄在空中,沒有腳,咧著大牙要吃我呢!\"

\"那會幸虧遇到鐵匠,不然啊,我可就沒命了,從那之後再也沒人敢上去了。”

“那這水?”

“這泉水從那頂上流下來,靠近山腳那邊蓄了個小水坑,我們都是上那兒打水。這麼多年,只要不往那山上走,都沒事兒。”

幾人聽到男人的話,心下沉思。

說實話,他是不信的。

這山上,怕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按理來說這莊子應當早已廢棄,這幕後之人費這麼大功夫,是想遮掩什麼呢?

周子暢收斂心神,同男人閒話一二便起身告辭。

等出了門,他轉身問道:“錢護衛,今日我們帶了多少人手?”

錢護衛是侯府的護衛長,是沈易禾一手提拔上來的。

他拱手,恭敬道:\"回大人人,今日共帶了八名男衛。”

“你可是從這莊子出來的?”

“不是。”錢護衛搖頭,“府上只有一些老人是蒼山莊出來的。像屬下這些,都是侯爺調進來的。”

周子暢想了想,吩咐:“那便留個人在村子

裡,若天黑還不見我們下山,回府去找侯爺。其餘人,隨我上山!”1

“是,大人!”

這山上樹木叢生、道路崎嶇,稍不留神便會走錯路。

“大人,此處方才已經來過了。咱們繞一圈繞

回來了。\"

周子暢抬頭望天,有些氣喘。

“歇一會兒吧。阿信跟著我,你找人去探探路,別走遠了。”

阿信突然四處張望,目光一凝。

\"大人看,那邊那些東西.…是什麼?”

阿信指的地方是一塊垂直落下去的岩石,在兩棵樹中間,掛了幾塊布。

錢護衛上前小心檢視一番,解釋道:

“那是幾塊特製的布,比一般的布料要硬。以前在莊子有位教習師傅,曾跟著老候爺在北地打仗。他說北地住在山上的人會把這種布掛在迎風的地方,風吹來時布料便會發出巨響,以此來驅趕野獸。方才那農婦說山上傳來的鬼叫,應當就是這個。”

果然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一行人歇了一會兒便繼續前進。

這地方彎彎繞繞,在又走錯幾次之後,終於順利抵達蒼山莊。

蒼山莊年久失修,十分破敗不堪。灰撲撲的牌匾掛滿蛛絲,一頭還掛著,一頭已經掉下來了。

錢護衛上前敲門。

“定遠侯府前來巡莊,開門!”

錢護衛敲了許久,才有一對年邁的老夫妻出來開門。

兩人皆是面容黯淡無光。老婆婆約莫是半瞎,一手扶著老公公,眯著眼竭力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二人躬身行禮。

“這…給大人請安。”

老公公介紹起二人:“大人, 小人姓王,單名一個甲字,曾是這莊子的武師傅。我身旁這位是我的妻子劉氏。”

周子暢眯眼淺笑,一人喚了一聲:“王師傅,劉婆婆。”

“哎呦…當不得大人一聲師傅和婆婆。”夫妻二人急忙回話,“各位大人來莊子上,我二人就只有一點粗茶淡飯能招待,若是各位大人嫌棄,便留下用些?”

幾人自然無有不應。

莊子裡比外面更破,空曠曠的,不見什麼人影。

偶爾能看見的,只是幾個上了年紀的人。

他們見到幾人,俱是恭恭敬敬地行禮。

周子暢仔細觀察一番,忽然問道:“我先前翻看賬冊,侯府每年都會撥些錢財來。怎麼諸位穿的都是些破舊衣裳?可是銀錢不夠?”

王師傅愣了一下。

劉婆婆扭頭快速看了眼周子暢,欲言又止。

片刻,王師傅回過神來,笑著解釋:

“夠了,夠了。我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破舊衣裳穿慣了,也懶得去換。都是侯府寬厚,願意養著我們這些老不死的。”

周子暢點頭,沒再多問。

倒是劉婆婆,看了幾人好幾眼,終於猶猶豫豫地問道:“大人,您幾位是金貴人兒,怎的上咱們這犄角旮旯來了?”

周子暢嘴角笑意更甚,心想終於等到你問了,面上不顯緩聲道:“我今日本是來瞧

瞧山下的佃農,誰知道聽說了一樁趣事兒。我好奇, 便想上來瞧瞧。說來你們在這兒住了許久,應當是知道這事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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