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沉思的時候江菲已經喂好貓走過來,她沒說話,俯下身把空碗筷拿起來往廚房裡端。

許子傑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往樓上走,偌大的別墅裡,靜悄悄的,只有兩個人的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他的手很大很溫暖,讓江菲莫名覺得安心。

“畫展好看嗎?”許子傑邊走邊慢悠悠的問。

“還不錯,現在的學生都很有天分。”江菲一本正經的回答。

“下次去,替我帶句話給顧家那小子,別動歪心思。”許子傑冷著聲音說。

“我們只是朋友。”江菲有點不悅。

“這樣最好。”許子傑慢條斯理的接話。

“要我過去嗎?”江菲跟在他身後低聲問。

“你願意嗎?”許子傑不回頭,徑直拉著她往上走。

“許總,這是我的工作。”江菲平靜地說。

“說得好。”許子傑笑笑,鬆開她的手轉過來低聲說:

“好好休息,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好。”江菲看著他輕聲回答。

許子傑看了看她,沒再說話,轉身大步朝自己的臥室走。

江菲還站在原地,看著他穿一套墨藍色家居服,柔軟的料子顯出他肩寬腿長的身材,腳上穿著一雙簡單的包頭牛皮拖鞋,每走一步左邊肩膀就往下一沉,發出噠噠的聲音。

他的腿,再也不會好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時候江菲的手機被許父拿走,警告她不許再和許子傑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她是三年前在同學的口中才得知他在東北摔傷了腿,好像很嚴重,飛去日本休養了一年多才回。

沒想到竟嚴重到讓他落下殘疾。

他那樣一個追求事事完美,活在象牙塔尖的人,難以想象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苦澀的味道湧在喉嚨裡,刺的江菲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睡意全無,乾脆往走廊盡頭的畫室裡走。

夜很靜,落針可聞。

江菲快速的鋪畫紙,調色,一幅畫一氣呵成。

是許子傑今夜的背影,只不過場景被江菲隱去了,看著他更像是在無邊際的黑暗裡孤獨地走,倒格外平添許多意境。

江菲將顏料收拾好,一直坐在畫架前等待畫徹底乾透,才小心翼翼的把那幅畫卷起來拿在手裡,起身往臥室裡走。

已經是下半夜,外面靜的可怕,江菲將畫放進床頭櫃的抽屜裡,躺上床沉沉睡去。

第二天江菲打扮好下樓,許子傑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等著,望塵也坐在他旁邊,見江菲下來,破天荒的衝她點頭打招呼。

江菲禮貌的朝他笑笑,走過去問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許子傑抬起手瞅了一眼表,慢悠悠的說:

“你睡眠不錯。”

“還行吧。”江菲毫不吃虧。

陌生的阿姨端了牛奶麵包到餐桌上去,遠遠望著沒有走過來。

“吃了早飯再走吧。”許子傑抬腳往餐桌邊走。

江菲望了一眼望塵,跟在許子傑身後壓低聲音問:

“你把宋姨辭退了嗎?”

許子傑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拉開椅子坐下,才答道:

“宋姨的孫子沒人照顧,得休息半個月,請這位來先頂一段時間。”

“哦~”江菲不再說話,坐在他對面吃早飯。

車子駛進新開業的時代廣場,在地下車庫停下,三人乘了電梯來到一樓。

烏泱泱全是人,五顏六色的品牌宣傳畫報掛滿了旋轉樓梯中間挑高梁。

“這是你跟黃總合作的那個商場嗎?”江菲一邊四處打量,一邊在喧鬧的人聲裡抬高聲音問。

“是的,看來你對他印象很深。”許子傑的聲音很平靜,說出的話卻帶著嘲諷。

江菲白了他一眼,他穿著裁剪得體的西裝,一張如刀削般的白淨臉龐,頭髮梳的一絲不苟,個子高高的,氣質卓然,即使站在擁擠的人流裡也格外扎眼。

他們乘扶梯緩緩上行,紙醉金迷的魔幻商城慢慢往腳下倒退,最頂層是整個純白的世界,裝修和周圍截然不同,倒像是某個藝術展覽,引得江菲眼前一亮。

許子傑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拉住她的手往那宛若北極冰川的大廳裡走。

江菲被驚的瞪大了雙眼,蜿蜒的白色走廊裡,掛滿了她的畫。

她也曾小有名氣,不過後來家裡出了事,畫的畫基本都賣出去了,再後來她被學校除名,辦了一段時間的培訓班,仍舊被舉報,使她徹底遠離了這一行。

那些散落各處的作品,陌生又熟悉,竟然齊聚了這裡,像是她散的七零八落的曾經,又被拼湊起來。

江菲拉他的手促使他停下,輕聲問:

“這些畫你在哪裡弄來的?”

許子傑轉過來衝她微微一笑,漫不經心的說:

“威逼利誘唄!”

“你想幹嘛?”江菲皺著眉頭,全然沒有發現驚喜的喜悅。

許子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望著江菲認真的說:

“江菲,這兒屬於你,你可以在這兒開課,繼續教授學生。也可以把這兒當做你專屬的畫展,只展示你一個人的畫!”

江菲扭過頭輕笑一聲,諷刺的說:

“在這兒嗎?這兒一個月的房租恐怕是我好幾年的收入,我付不起你的租金。”

“我不需要你付租金。”許子傑的語氣有點急。

“我也沒有多餘的青春賣給你。”江菲的聲音冷冷的。

許子傑被他的話嗆的有點生氣,可還是壓低聲音說:

“只當我惜才可以嗎?你明明那麼有天賦,幹嘛放棄?”

“關你什麼事?”江菲仍舊給他吃釘子。

許子傑氣的咬牙,拉起她就往走廊的最深處跑。

最裡面是一個八十多平的開間,開間的中央懸掛著一幅巨大的潑墨山水畫。

那幅畫江菲再熟悉不過,是她十七歲時在操場上畫的。

那一年省裡的美術院校來物色有天賦的學生,老師們舉薦她上臺,考官的題目便是要在三米乘三米的大宣紙上作畫。

江菲拜託同學給她用竹竿把宣紙撐到牆壁上,自己站在人字梯上,提著一桶顏料,在全校上百個師生的注視下有條不紊的作畫。

她穿著一套藍白相間空蕩蕩的校服,扎著馬尾辮,背影瘦小倔強,筆下作品卻遒勁有力,連美院的老師都忍不住嘖嘖稱讚。

許子傑很難說是在那一刻真正認識她的,還是在那一刻徹底愛上她的。

那是江菲才華展露的開始,所以許子傑知道那一幅畫對她來說意義重大,特地捐了一筆獎學金給高中,才順利將那幅畫從學校的展示廳裡拿走。

許子傑站在一旁望著她輕輕仰起的臉,柔聲說:

“等到五年期限結束,你要走我絕不攔你。可是現在,我只想你過的高興點兒。”

“我已經很久不講課了,怕是要讓你賠本。”她望著那幅水墨畫,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強忍著眼淚說。

“沒關係,大不了我來當你第一個學生。有我這個土財主,怎麼也虧不了。”許子傑望著她,語氣輕鬆,眼裡卻滿是心疼。

江菲含著眼淚望著他笑,良久後才開口:

“謝謝你,子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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