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人來了。”揹著麻袋的壯漢道。

沈聽竹睜眼,公主,是樓欞。她又抽什麼瘋?

樓欞看著被扔在地上的麻袋,面色陰沉,“很好,把她給我栓到城牆上!

壯漢悉悉索索開啟麻袋,沈聽竹一聽動靜,又閉上了眼。他拿粗繩緊緊綁住沈聽竹的手腕,將她吊到城牆上。

做完這些,壯漢搓搓手,對樓欞道:“公主,奴才已經按你吩咐把她綁了,那錢……”

樓欞不耐睨了他一眼,跟喚狗一樣地招手,“過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旁邊。

待兩人腳步聲遠去,沈聽竹驀然睜眼。

她雙手被捆,整個人懸空在城牆上。風聲鶴唳,腳下是踩不住的黑暗混沌。大概有十多米高,若掉下去,粉身碎骨,必死無疑。

樓欞真是狠毒。

她雙腳往牆上重重一蹬,借力翻了上去。站到實處,她解開手上的繩索,隱到暗處。

樓欞打發走壯漢,步履匆忙地折回來。

今夜她在江晏生面前顏面盡失,再無可能。都怪沈聽竹這賤人亂出主意,讓她在八月初一上街蹲江晏生。

這次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出了這口惡氣。

她快步走到城牆邊,卻發現地上有扔掉的繩子,往牆外一看,哪還有沈聽竹的人影。

夜半三更,耳後突然有人幽幽道:“找我嗎,公主。”

“沈……人”話還沒說出口,樓欞被打暈了。

沈聽竹俯瞰著倒在地上的樓欞,拿起繩子拽了拽,故技重施般捆住樓欞雙手,將她吊到城牆上,就連位置也分毫未差。

她手一撐,跨身坐在城牆上,拿起竹哨湊到嘴邊,有模有樣吹奏起來。

可她不通音律,亂吹一氣,毫無美感,樓欞便是在噪音中被吵醒。

她一醒來就發現情況不對,疾風呼嘯而過,鑽進她的衣裳裡面,凍的發慌。樓欞打了個寒戰,往下一看。

“啊啊啊啊啊!”她尖叫出聲,震耳欲聾。

沈聽竹堵了堵耳朵,淡淡著說:“吵什麼?”

樓欞偏頭去看,沈聽竹在自已斜上方,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沈聽竹你個賤人,想對本宮做什麼!本宮命令你放開我!”

沈聽竹一手勾著竹哨上面的白穗子打轉,另一手枕著頭看月亮,“六公主,慌什麼,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怎麼輸不起?”

“誰輸不起了!你耍陰招……你個小人,有膽量放了本宮!”樓欞強撐著臉,不肯服輸。

她是夾帶私仇,就看不慣沈聽竹裝腔作勢的姿態,趁表白失敗的機會,新仇舊怨一起報。可她是一呼百應、千嬌萬寵的公主,縱使有錯,也絕不會承認。

“哦,看來公主是不認錯了。”沈聽竹翻身下牆,袖裡滑出匕首,抵在粗繩末端處,“那公主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樓欞剛還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可聽見有細微聲音從頭上傳來,仰頭一看,沈聽竹那個瘋女人竟然在割繩子。

“沈聽竹,你想做什麼,本宮是公主!”她到現在還不相信沈聽竹會真敢對她動手,威脅道:“本宮若有任何閃失,你的九族都不夠誅!”

沈聽竹腳踩在城牆上,手隨意搭在膝蓋處,嗤笑一聲,“我的九族不一定會誅,但公主你的命一定保不了。”

繩斷了點,樓欞身體驀然一沉。

她終於意識到沈聽竹是來真的,她真想殺她,慌張道:“你……本宮命你停下來!”

“公主認錯嗎?”

“本宮沒錯!”

繩斷了半根,樓欞劇烈晃盪,跟片葉子一樣輕飄飄的,似乎風一吹,就能被刮跑。

“錯了嗎?”

“本宮……本宮沒錯。”

樓欞眼睛直盯著最後半截繩子,它很細,看起來一扯就斷。

她當時只顧著想抓沈聽竹來出氣,故意挑了根最劣質的繩子,可現下卻報應到自已身上來了。

沈聽竹連續追問,她有片刻恍惚。可她不知自已錯在哪裡,沒有人教過她這些。

宮裡宮外,所有人都順她,敬她,畏她,只有沈聽竹,敢忤逆她。

隨著繩索將斷不斷,生死關頭,樓欞終於驚呼:“我錯了!我錯了!”

可太遲了,“噗呲——”她如斷翼的蝴蝶往城牆下墜去,

樓欞閉眼,不抱希望。她在天啟耀武揚威十多年,今日竟要命喪於此。

電光火石間,有人伸手拽住她的手,

沈聽竹勾唇,“公主可要抓穩了。”雙腿撐牆,用力往前一踢,天旋地轉,樓欞被甩了上來。

沈聽竹揉著手腕,看樓欞癱在地上,魂不守舍,“公主嚇到了?”

樓欞劫後餘生,掐了下自已的胳膊,很疼,她還活著!

她擰眉惡狠狠盯著沈聽竹,“你唬我?”

沈聽竹搖頭,蹲下身,目光冷如寒夜,“不,我是真的要殺你。”

若不是樓欞最後一刻求饒認錯,她會眼睜睜看她掉下城牆,摔成肉泥。

樓欞雖然很蠢,但沒壞到底,罪不至死。

讓她吃足教訓,才不敢再害人。

樓欞肩膀抖動,沈聽竹的眼神好可怕。怎麼比大皇兄還要嚇人。

“我……我沒想真的害你,我只是氣不過,想嚇嚇你。”

沈聽竹指著城牆,冷聲道:“公主可知,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今日若換做是別人被捆在城牆上,只怕嚇都嚇死了。”

樓欞癟嘴,不服道:“那些賤民死就死了,何足掛齒。”

“若他們是公主的父母兄長,朋友夫婿呢,公主可還會袖手旁觀,喚他們賤民?”

“公主的吃穿用度都是由你口中所謂的賤民供奉,他們把你高高捧起,你卻視人命為草芥,何其可笑!何其可哀!”

樓欞被沈聽竹一連串的責問釘在原地,愣了一愣,本就被嚇得不輕,還被沈聽竹吼,心裡湧起陣陣酸澀。

她哭得像個委屈的孩子,“你吼我做什麼,又不是我的錯!”

她突然想把這六年愛而不得的痛苦傾瀉而出,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我追了江晏生六年,他卻始終不肯正眼瞧我一眼,我究竟哪裡不好,讓他避開我如蛇蠍!”

沈聽竹看她一哭,也不好再苛責什麼,乾巴巴勸解,“公主,你也有很多優點。比如……你有錢……有權……有……”

她好不容易憋出了幾點,再也編不下去了。

樓欞哭得更厲害了。

沈聽竹嘆了口氣,乾脆坐了下來,目光悠遠而沉寂,似歷經多年坎坷艱難,終淪為淡漠。

“公主,人不止有追在男人身後跑這一這種活法,無論何時,都該為自已而活。”

“與其在別人身上找優越感,不如多想想自已有何價值。你是公主,更應懂得自已的責任和擔當。”

說罷,沈聽竹起身,深深看了樓欞一眼,“夜深了,快回去吧。”

轉身走了。

樓欞止住淚水,望向她剛剛坐的地方,階上立著個草編的蚱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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