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各有命

賀渙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解釋道：“小時候確實隨著父母去過一次陳國，陳國人以商為本，善經營，國庫殷實，與姜國大不相同。”

說到這兒，他看向正在不遠處吃草的棗紅駿馬，問道：“這兩匹馬應當是從陳國來的馬吧？”

陳國重商，往來貿易自然離不開車馬，因此陳國也極為重視養馬業，久而久之出了不少名馬。

姜舒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那兩匹馬，點點頭道：“沒錯，正是前不久陳國皇帝遣人送來的馬，父皇見我喜歡便給了我。”

“陛下極為看重公主。”賀渙之毫不走心地恭維道。

姜舒扯了扯嘴角，沒有計較他的話，而是問道：“你知道靜雅嗎？”

“自然知道，靜雅公主，姜國六公主。”賀渙之點點頭，他還知道這位靜雅公主就是兩年前去陳國和親的人。

“父皇一共有六個女兒，靜雅是我們幾個中膽子最小的妹妹，我教她騎馬的時候，她扯著我一個勁兒往後退，死活不願意學。”說起這些的時候，漂亮的狐狸眼彎彎的，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一樣。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公主的馬術倒是極好。”賀渙之看到少女笑得眉眼彎彎，愣了一瞬，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姜舒笑著看向他：“兩年前，陳國來人，說願以太子妃之位，結兩國之盟，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去陳國，畢竟大姐姐她們都已經嫁人，姜國只剩下我和六妹妹兩位公主，而我年紀稍長六妹妹兩歲，結果父皇卻執意讓六妹妹去，孫貴妃跪了整整一天都沒能讓父皇回心轉意。”

賀渙之眸色沉沉的看著她，眼前的人明明眼睛在笑，眼底卻似乎籠罩了一層道不明的情緒，是比悲傷更讓人心驚的東西。

他垂下眸子，放於兩側的手卻動了動。

“人各有命，這並非是公主的錯。”

“是嗎？”姜舒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突然揚高了一些：“你說得對，人各有命，我只是覺得六妹妹太不中用，若是當初和親的人是我，就算給我一匹馬，我也能跑回來，還有孫貴妃手腕那麼厲害，不知鬥倒了多少後宮的女人，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已唯一的女兒去陳國和親？”

說這些的時候，少女臉上的表情冷漠而殘忍，似乎還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什麼。

賀渙之卻鬼使神差的放柔了聲音：“陳國既然是為了結盟而來，還許了太子妃之位，六公主的安危自然不必擔心。”

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是公主不放心，不妨親自寫一封書信問問，我來想辦法送到六公主手裡。”

賀家世代經商，來往於各國之間，自然有法子送一封書信出去。

聞言，姜舒立馬看了過來，一雙水盈盈的眸子不錯眼的盯著他的眼睛。

被這種直白又熱烈的目光直直瞅著，一向不在乎別人想法的賀二公子突然感到了一絲不自在來，他輕咳一聲，正要說話。

“撲呲——”

面前的人突然笑出了聲，還誇張地捂住了肚子，笑得前仰後合，一點不像是皇家公主的樣子：“賀渙之，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賀渙之一僵，當即反駁道：“公主誤會了。”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去陳國送信？”姜舒問道。

“賀某先前欠了公主一個條件，不過是願賭服輸罷了。”他語速極快地解釋，生怕誰會誤會一樣。

姜舒從懷裡抽出條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就不勞煩賀狀元幫我送信了，六妹妹和親那一天，已經跟我割袍斷義了，說起來，她也就膽大了那麼一回。”

她說得輕鬆，臉上也看不出絲毫傷心之色，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賀渙之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你心裡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麼跟你說這些？”姜舒把帕子重新塞回到懷裡，歪頭朝他眨了眨眼。

“賀某不知公主何意？”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似乎要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一些什麼。

姜舒彎唇一笑，“本公主就是想讓你明白，我真的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你們賀家不是號稱姜國第一富商嗎，難不成連這點利弊都權衡不清楚？”

“……”

毒舌的賀狀元頭一次覺得詞窮。

大概是從沒見過賀渙之這個樣子，姜舒又忍不住笑出了聲，“賀渙之，本公主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賀渙之冷眸瞥了她一眼，耳尖卻不自知地染上一抹薄紅。

似是為了掩飾自已的窘迫，原本斜倚在石頭上的身子突然站直，對姜舒道：“公主，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說完，就要去牽馬，然而剛走了兩步，又頓住，“至於之前說的條件，公主若是有需要賀某幫忙的，差人告知一聲便是。”

“賀狀元，我要你幫忙的事，必定是不便對外人說的，差人去告訴你的話，不就人盡皆知了嗎？”

姜舒在後面喊道，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笑意。

“姜舒！”大概是真的惱了，他猛地回頭，眼帶警告的瞪著他。

姜舒卻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面前，眼睛亮得發光：“賀渙之，你叫我什麼？”

“公主，賀某失言了。”在她看過來的那一剎那，賀渙之便垂下了眸子，同時斂去了裡面的所有情緒。

“你方才明明叫的是姜舒。”姜舒不滿的撇了撇嘴。

賀渙之沒再說話，身形利落地上了馬，居高臨下地望著地上的人：“公主是否要同賀某一起回去？”

姜舒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拍了一下馬背，棗紅駿馬登時便衝了出去。

原地就只剩下賀渙之一人一騎，以及站在那裡的姜舒。

“帶我回去。”姜舒叉腰看著他。

賀渙之的眸子沉了下來。

兩個人，一個騎在馬上，一個站在地上，無聲對峙。

彷彿過了很久，其實也只是片刻時間，只見賀渙之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緩緩吐出一口鬱氣，語氣不善的道：“這算是公主的條件嗎？”

姜舒搖了搖頭：“我雖然比不得賀家經營有方，但也不至於這麼傻，賀狀元欠的一個條件，我自然要慎重考慮。”

“那賀某就不奉陪了。”賀渙之調轉馬頭，作勢欲走。

“賀渙之，本公主命令你帶我回去。”

輕飄飄的一句話，成功讓賀渙之重新回過了頭。

“你若是不帶我回去，我就告訴父皇，你輕薄了我，讓他給你我賜婚。”她挑著眉，有恃無恐的朝賀渙之看過去。

見他不動，姜舒不急不緩的走過去，笑著朝他伸出一隻胳膊，顯然是在等他拽她上馬。

賀渙之順著那節長而纖細的手腕看過去，日光下，少女的面板瑩白如雪，嘴角的笑意讓本就精緻的五官顯得更為明媚了幾分，他卻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絲不符合她身份的色厲內荏。

嘴邊拒絕的話又默默地嚥了回去，伸出手一把把人拉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