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青檸（4）墳墓

當看到大城市的風景，我眼睛瞪得溜圓，緊張地拉著姐姐的手，這難道就是夢想中的大城市嗎？

姐姐真厲害，居然能住在這種地方，順帶著對那個有著模糊印象的姐夫也更加崇拜。

很快，我們回到了姐姐的住處，看起來很舊的一處居民樓，不過環境比村子還是好了很多。

我們到樓下的時候，一些大爺大媽正坐在樓下聊天，為了能迅速融入到這裡的生活，想著應該和他們打聲招呼。

但沒等我開口，這些人看到我姐姐回來，立刻都轉過半邊身子，竊竊私語著，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總感覺和姐姐有關。

姐姐拉著我上樓，走進了那個60多平米的家。

“青檸，以後你就住在這個屋子裡，一會兒咱們去買點你的生活用品。”姐姐溫柔地說著。

我用力地點點頭，乖巧地把帶來的書本放在桌子上。

屋子雖然不大，但我已經很滿意了，和原來生活著的深淵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如果那時的桃子姐能跑出那個村子，說不定現在也過著這樣的生活。

姐姐不止一次問起桃子姐現在的生活狀況，我都笑著告訴她一些我和桃子姐的瑣事，當然，這些瑣事不是真的，它們只是出現在我的夢中。

我不敢把桃子姐的事告訴姐姐，人都已經死了，何必讓活著的人煩惱，她留在我的念想裡就好了。

姐姐拉著我走在繁華的街道上，溫柔地介紹著這裡的一切。

在回去的路上，我被路邊攤上的一個髮卡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我看過最美的東西，比前幾年參加酒席時吃過的紅燒肉都要好看。

當我撒嬌問姐姐要買這個髮卡的時候，明明她快答應了，但看到那個價籤之後猶豫了。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了50塊錢的字樣。

我對錢沒什麼概念，不過看到了姐姐的雙眸時，突然意識到，錢可能在這裡是個很重要的東西，就算姐姐這麼厲害的人也會被這個東西難住。

我突然有些愧疚，姐姐已經帶著我走出了那個深淵，為什麼還要買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讓她為難。

沒錯，只要有姐姐在，以後的生活一定會充滿希望的，那一刻我心情好得不得了。

這個能讓自已開心的辦法是桃子姐教給我的，她說過，遇到什麼難事，就想一些能讓自已感到幸福的事情，就像自我催眠一樣。

這個辦法很好用，但很早的時候我就想告訴桃子姐，這不是什麼自我催眠，而是讓人活下去的辦法，它就叫做——希望。

當我拉著我的希望回到家時，卻感覺生命中的第二道光在慢慢變得暗淡。

我生命中的那個深淵並沒有消失，而是從我的身上轉移到了姐姐的身上。

第一次，我對自已產生了懷疑，身邊發生的這一切是不是因為我這個掃把星？

那天晚上，我見到了姐夫，但和印象中的溫文爾雅有著天壤之別。

也正是那天晚上，我又一次把自已藏在被中，身體在顫抖中變得麻木。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打姐姐，就像對待仇人一樣，不管不顧地就那麼打著。

屋外發出陣陣沉悶的聲音和姐姐的求饒聲。

我努力地讓自已冷靜下來，這個時候一定衝出去保護姐姐。

當我跑到門邊的時候，卻突然想到姐姐的囑咐。

“青檸，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只能躲在屋子裡，知道嗎？”

我忘不了姐姐眼裡的哀求，和桃子姐那個眼神很像。

我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木偶，木訥地回到床上，用所有的被子把自已埋起來。

第二天見到姐姐的時候，我忍不住嚎啕大哭，滿身淤青、傷痕累累的人，為什麼笑得還能這麼溫柔。

“不要哭，你姐夫就是生病了，等他病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姐姐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眼中的疲憊和哀傷逐漸褪去，泛起了一絲光亮。

我附和地點點頭，但我很想告訴她，其實這個叫做自我催眠，它還有個名字叫做——希望。

在姐姐的安排下，我進入了當地的一所高中，當聽到天價的學費和每個月必要的花銷時，我明白了，原來錢是這麼重要。

但姐姐笑著告訴我，一切都交給她，只要能考出好成績，就是對她最好的報答了。

或許是我比其他同學經歷得多吧，很多事情很難打擾到我。

例如手機、遊戲、課外書，還有那些所謂的追求者，我明白，這些東西和我毫無關係。

當然，美食除外，姐姐也知道我的這個嗜好，總是會買一些特價的食材，做出一些很美味的東西。

每次我都會吃得很認真，因為我不知道下一次能吃到這樣的東西，還要等多久。

就像是那一次我考了年組第九的好成績，姐姐忍痛買下一盒羊肉片，說是要給我做火鍋。

聽到這個訊息，我高興的直接跳了起來，滿懷希望的和姐姐回到家，在我不停的催促下，終於把火鍋需要的東西都擺上了桌子。

我瞪大眼睛看著逐漸飄起來的羊肉，嘖嘖稱奇，原來火鍋是這個樣子的。

姐姐夾起一片煮好的羊肉放在我碗裡，我吞嚥著口水，強忍著把它吃進肚子裡的衝動，把它又放在了姐姐碗裡。

姐姐寵溺地掐了下我的臉蛋，開心地笑著。

就在我準備夾起第二片羊肉的時候，門被人用力地踹開。

姐夫醉醺醺地回來了，聞到屋子裡的羊肉羶味，立刻大發雷霆，掀了桌子。

那一刻，我好像懂了很多，希望不過就是自我催眠，而不是自我催眠之後就能有希望。

也是從那天起，我變得更加冷漠，心裡只有學習這一件事，既然姐姐能把我帶離那個村子，為什麼我不能把她從那個人渣身邊帶走。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的過著，我也見證了什麼叫做家暴，有幾次姐姐都被打得進了醫院，但很快就出院了，因為她還要去賺我們的生活費。

我勸過姐姐去報警，任由他這麼打下去，遲早會打死姐姐。

但姐姐不同意，她始終認為那個人渣只是病了，病好了，一切也就好了。

聽到姐姐的堅持，我心中也抱有那麼一絲希望。

但就在某天晚上，這絲希望破滅了，我的世界裡的光再次熄滅，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我依舊陷入那個深淵中，只不過這次卻要把姐姐從深淵送進墓地了。

那個人渣又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了，恰好碰到我剛洗過澡，穿著睡衣在吹頭髮。

四目相對，我的靈魂和身體都是一怔，那個眼神我見過，和害死桃子姐的惡魔一模一樣，暴力且肆無忌憚。

嚇得我立刻跑回了屋子，鎖好門，後背倚在門上慢慢滑落。

也正是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他和別人的對話。

他居然真的打起了我的主意，而且還要把姐姐賣掉。

我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也不明白為什麼姐姐對他百依百順，他還要做出這種事。

那天晚上，聽著外面的叫罵聲，沒有躲進被子裡，而是站在窗前，抬頭看著天上的星空。

或許是今天陰雲密佈的原因，天上一顆繁星都沒有，連月亮都被遮住，發不出一絲光亮。

自我催眠嗎？

希望嗎？

第二道光嗎？

呵呵。

就這樣吧。

第二天，我很早就出門了，繞了很遠的路，買了一瓶農藥，仔細地用塑膠袋包好，放進書包的最底下。

一切就要結束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被推進墳墓，至少我要把姐姐身邊的惡魔帶走。

那一年，我17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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