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青檸（2）湮滅
一個月後，我終於在大人的閒聊中知道了桃子姐的下落。
她和鄰村的一個很兇的男人訂婚了，但桃子姐不願意，在接親的頭天晚上，她逃跑了。
或許是老天捉弄苦命人，沒過幾天，就被那家人找到，抓回了村子裡。
當我聽到桃子姐訊息的時候，趁著家人不注意，帶著兩個饅頭跑到鄰村。
還好距離不算太遠，憑著自已的記憶，找到那戶人家，但大門緊閉，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在外面轉了好幾圈，終於發現一處破損的洞口，雖然不知道通到院子哪裡，但心中一直惦記了桃子姐的安全，我還是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
鑽進去之後，我看到了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現在是盛夏時節，這是一個極度悶熱的柴房，地上有著一些排洩物，一股子惡臭撲鼻而來，無數蛆蟲和蒼蠅在屋子裡徘徊，更有數不清的蟑螂爬滿了牆壁。
而在一堆雜草中間，躺著一個女人。
當我看到她的臉上，努力地捂住嘴，不讓自已發出聲音。
過了半晌，我搖晃著她的手臂，壓抑著自已的哭腔：“桃子姐，你醒醒，你怎麼了？”
桃子姐就像受到了很大驚嚇一般，面色驚恐地瞪大眼睛，嘴裡重複著：“不要碰我，求你了，不要......”
她努力地向後退著，但在我看來，卻是手腳無力地亂蹬著，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桃子姐，你怎麼了，我是青檸，你別害怕。”我哭得宛如一個淚人，用力地抱著她，不停地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過了一會兒，桃子姐安靜下來，也終於認出了我。
她努力地舉起手，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有氣無力地說道：“小青檸，你怎麼來了，快離開這裡，太危險了。”
我的眼淚還是不停地往外流著，這就是桃子姐，自已已經陷入深淵中，卻還是替別人想著。
又想起我站在雪地裡的那個晚上，桃子姐捧著我的小臉，溫柔地看著我。
“小青檸，不管什麼時候心中都要充滿希望，知道嗎”
可現在為什麼你看起來像一具行屍走肉，你眼裡的那道光哪去了？隨著失望慢慢消失了嗎？
我從懷裡拿出那兩個饅頭遞到她嘴邊。
桃子姐無神的雙眸逐漸聚焦，她用力地咬著饅頭，看起來像是幾天沒有吃飯一樣。
有幾次都被噎到，我拍著她的後背，哽咽地說著“慢點吃”。
很快，兩個饅頭被桃子姐吃沒了，她好像恢復了一些力氣。
“以後不要再來了，讓他們發現會打死你的，聽到沒有。”
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桃子姐，我們一起跑吧，離開這裡一切都會好的。”
那一瞬間，桃子姐木訥的雙眸中出現一絲靈動，但隨後便馬上消失了。
她搖頭苦笑：“跑不掉的，他們家裡的幫手太多了，算了吧。”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桃子姐驚恐地看著門口，她用力地把我塞向雜草的後面。
這時，門開了，聽到一個沉重的聲音：“賤人，還有力氣坐起來，是不是又想逃跑了。”
桃子姐顫聲說道：“沒有，我沒想逃跑。”
“踏馬的，還敢頂嘴，老子下手還是輕了。”
“不要，不要再來了，求你了，我會死的。”桃子姐哀求道。
聽到桃子姐的聲音，我心裡難受得好像要炸開了，真想衝出去救出她，但我只有7歲，就這麼跑出去，我和桃子姐可能都會被打死。
我趴在雜草後面，扒開一個縫隙，藉著門口照進來的微弱光亮，看清楚了那個惡魔的臉。
一張看著就會噁心的臉，面目猙獰，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是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淫笑著伸手就去解自已的腰帶。
桃子姐不停的顫抖著，雙手護在胸前，一直搖頭哀求著，身子往旁邊挪著，像是想要逃跑，但又不敢忤逆眼前這個惡魔。
由於雜草的阻礙，剩下看不清了，只能看到那個惡魔身體蠕動著。
桃子姐痛苦地哀嚎著，她微微歪過頭，四目相對，努力地對我揮揮手，眼中盡是痛苦和哀求。
我到現在也沒明白她的意思，是哀求著讓我走，不想讓我看到她狼狽的模樣，還是想哀求那個惡魔停下來。
最後，我順著那個狗洞爬出去，瘋了一般往家跑著。
桃子姐最後的眼神一直在我腦中揮散不去，還有離開時看到那條帶著一抹暗紅的短褲，她應該受傷了吧，可能真的會很疼。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時不時地帶著兩個饅頭跑過去，每次見到桃子姐感覺她都有很大的變化。
我說不好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的靈魂被惡魔慢慢蠶食，直到那個惡魔把她的靈魂吃幹抹淨，最後剩下一個乾涸的軀殼。
最後一次見到桃子姐，她精神好了很多，也和我說了很多。
“小青檸，你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外面的世界會很精彩，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小青檸，你馬上要上學了，一定要好好學習，那是你唯一的出路，知道嗎？”
“小青檸，聽姐的，以後不要再來了，答應我好嗎？”
“小青檸......”
那天的桃子姐像是和原來一樣，在我耳邊碎碎念著，眼眸溫柔，嘴角帶著一抹好看的微笑。
當我再次見到她，已是幾天之後的事情，不過這次不是在柴房，而是在一口枯井裡。
周圍很多看熱鬧的村民，他們對著枯井指指點點，好像沒有人同情桃子姐的遭遇，而是在說這個女人居然還敢逃跑。
我很想告訴他們，桃子姐沒有想逃跑，她只是——活不下去了。
天上陰雲密佈，黃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那群人才悻悻地散去。
我靠近枯井，抬頭看著天空，沒有嘶吼，沒有痛哭，沒有流淚。
只是喃喃地說著：“桃子姐，下雨了，快出來吧，下面會很冷的，你.......”
我很想告訴她，你走了，我生命裡那僅存的一道光也消失了，以後我該怎麼辦？
但剩下的話，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桃子姐，我想你了。
那一年，我8歲了。
（PS：為了讀者大大們這階段打賞的禮物，明天加更，再次感謝各位老闆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