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的家。

崔墨巖、劉一、崔墨瑾坐在沙發上聊天,劉月在廚房忙前忙後地做飯。

林嬌偶爾進進出出幫忙,兩母女臉上都掛著極燦爛的笑容,因為客人的到來,而顯得格外的開心。

劉月攪拌了一下砂鍋,蓋好鍋蓋走出來,在沙發坐下,笑著說,

“我中午專門去菜市買了口砂鍋,給你們燉我們曲陽縣的砂鍋雞。”

“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開飯了!”

“哇!”崔墨瑾一聽口水差點流下來,“我的最愛,已經好幾年沒有吃過了。”

劉月說:“小瑾你去國外了,當然吃不到了。”

“你要是喜歡,就來我家,阿姨給你做。”

崔墨瑾彎著眼睛笑,客氣地道謝,“謝謝劉姨。”

林嬌切了盤水果端出來放桌上,先拿了一個遞給崔墨巖,“巖哥,吃橘子嗎?”

而此時的崔墨巖低著頭,正在翻看文知年的朋友圈。

聞言頭都沒有抬,“謝謝, 不用。”

林嬌笑意僵了下,將橘子放下,若無其事地看著大家。

“邀請了你們好多次,今天終於可以聚一聚了。”

劉一趕緊撇清關係,“不是我啊,我單身漢,隨時都可以走,是巖哥,巖哥事情多,所以我們聚不了。

劉月拿遙控器開啟電視,隨意調了一個臺,小聲地放著當做背景音樂。

然後扭頭問劉一,“墨巖晚上事情多嗎?”

“對啊!”劉一點頭。

他忙著回家給文知年做晚飯呢!下班比誰都跑得快。

“忙工作?”劉月猜測,“工作再忙也要吃飯啊!”

劉一轉頭看了崔墨巖一眼,對著劉月笑了下,沒有回話。

崔墨巖也沒有回覆,他眼睛正盯著手機螢幕沒有動,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文知年兩個小時前剛發了一條朋友圈,是他和學生們在路屋山山頂的合影。

背景裡,雪花紛飛,文知年站在中間,穿著一件陌生的、單薄的黑色衝鋒衣,露出來的手指、臉蛋都凍紅了。

與周圍穿著厚實的學生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崔墨巖放大圖片把文知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一遍。

鞋子還好,褲子不夠防風,衣服更別說,不知道從哪裡臨時找來的,既不那麼合身,更不夠保暖。

既然要去路屋山,怎麼不多穿點?崔墨岩心疼壞了。

滑動圖片左移,在最後一排一個男同學身上發現了文知年的羽絨服。

文知年的所有衣服、鞋子,都是崔墨巖找品牌方根據他的身材、穿著風格定製的,一個季度一換。

所以,崔墨巖一眼就認出了那件羽絨服。

純色簡潔的款式,長至小腿,胸前有一個小小的樹葉標誌,是設計師從文知年的畫上摳下來的。

羽絨服加厚,可以穿到零下20°。

A城的冬天,其實沒有那麼冷,這種厚度的羽絨服,不是很用的著。

崔墨巖還是讓品牌方設計了兩件,以備不時之需。

可崔墨巖沒有想到,它會穿到那個男孩子身上。

他點開天氣預報,切換到路屋山,此刻山上的溫度是零下5度,正飄著大雪。

崔墨巖又切換到朋友圈,把那張圖再次點開來看。

文知年的揹包不大,裡面裝了他的畫畫工具,就再也裝不下另一件厚的羽絨服了。

崔墨巖放下手機,臉上滿是擔憂。

崔墨瑾發現了他哥的異常,嘴巴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問,“哥,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臭?”

崔墨巖站起來,往陽臺走,“我出去打個電話。”

給文知年連著撥打了三個,都無人接聽。

崔墨巖放下手機,依著欄杆站著,目光看著漆黑的夜,眸子裡是無法探清的沉寂與無奈。

林嬌推開陽臺門,走到他旁邊,“巖哥,外面冷,進去吧!”2

崔墨巖沉默了會兒,又低頭看了眼毫無反應的手機,才轉身,嘆聲道:“走吧!”

砂鍋雞燉好,開飯!

三個人幫著劉月把飯菜端出來擺好,林嬌挨著挨著給大家倒飲料。

“來來來!”劉月端起飲料,跟大家碰杯,“以前在曲陽縣的時候,我們還能經常坐一桌吃飯。”

“自從你們工作後,越來越忙,聚的也少。”

“今天難得又坐一起,大家碰一個。”

劉一一向是烘托氣氛的好手,“劉姨,你要是怕你做飯沒人吃,你就叫我,我一定給你把盤子都舔光。”

大家都笑了出來,放下杯子,一邊吃一邊聊。

林嬌揭開砂鍋蓋子,給崔墨巖盛了一碗湯,笑著推到他面前。

她此刻說話的聲音跟她的名字一樣嬌,“巖哥,嚐嚐,是不是你記憶中的味道。”

崔墨巖客氣道謝,用勺子喝了一口,點頭,“一樣,劉姨手藝很好。”

劉姨聽到這話,也笑。

她笑過了,收斂笑容,看著崔墨巖的側臉,又試探著道:“我啊,就是喜歡做飯。”

“可家裡只有我們母女倆,嬌嬌吃的也少,有時候做起來都沒勁。”

說完,停頓了下,觀察著崔墨巖的臉色,見他並沒有什麼不快,才接著道,

“要是家裡能多個男人,再多個孩子就好了,熱熱鬧鬧,我每天都弄一大桌子菜。”

劉月話落,本來在聊個不停的劉一和崔墨瑾默契地同時閉嘴。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下去。

劉一和崔墨瑾眼睛左右瞟瞟,互相對視,都默契地低頭,裝沒有聽到。

崔墨巖神色則極為平靜,彷彿沒有聽出劉月話裡的深意。

他慢條斯理地拿起勺子喝湯,並沒有搭話。

氣氛由安靜慢慢變得沉重起來。

劉月一直盯著崔墨巖,等了很久,見他依舊不給反應,眉頭皺了起來。

“墨巖?”

劉月終是沒有忍住,說出了這麼多年的心裡所想,“你和嬌嬌,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結婚啊?”

崔墨巖放下勺子看著她。

劉月有心血管病,前些時候剛出院,她臉頰消瘦,面色略顯蒼白,此刻生氣的時候,顯得更加虛弱了。

她質問:“你和嬌嬌都27歲了,在我們老家,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結果你愣是拖到現在都不跟嬌嬌結婚,”

劉月說到這裡,顯然有點氣憤了,她用手拍了下桌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崔墨巖眼眸微眯,眼底一道凌厲閃過。

他靜靜地看著劉月,雖沒有開口說話,可身上的那股上位者的強大氣場,散發了出來。

劉月被他凝視著,不自覺就屏住了呼吸,兩人對視了會兒,她率先移開了視線。

崔墨巖從劉月蒼白的臉色上滑過,終是不忍,收回了氣場。

劉月鬆了口氣,見崔墨巖這種表現,以為他也是心虛才不敢看著她。

心裡又有了繼續說教的底氣,拿捏著長輩的架勢,繼續道,

“墨巖,我老了,身體也不好。”

“難道你們要等我不在了才結婚嗎?”

“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還想看著她結婚生子呢,你可不要負了她啊!”

聽見劉月這話,崔墨巖垂眸,嘴角嘲諷地勾了下。

他,他們崔家,從來就不欠任何人。

更談不上要負了誰。

崔墨巖對林嬌母子諸多照顧,只是看在兩人一起長大,以及劉月以前又照顧過崔爺爺的份上。

“劉姨,”崔墨巖看著她,目光稍顯冷漠,“我和林嬌,只是普通的....”

“巖哥!”

崔墨巖的話被林嬌急切打斷。

林嬌目露祈求,對著他搖了搖頭。

她求他不要說,她媽媽身體不好,她不想她動氣。

崔墨巖凌冽目光盯著林嬌,想到劉月以前對崔爺爺的細心照顧,終究沒再繼續說下去。

林嬌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去。

她立即轉頭安撫她媽,“媽,你把自已的病養好就行,我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我怎麼能不操心?”劉月愁慮地看著林嬌,“你一輩子不結婚,我就一輩子放不下心。”

一旁的崔墨瑾聽不下去了,開口道,“劉姨,林嬌姐結婚,也不一定非得跟我哥啊!”

劉月一聽這話,眉頭就不高興地皺了起來,“不跟他結婚,還能跟誰結?他們可是定過娃娃親的。”

又是娃娃親!

兩個醉漢酒後的一時興起,被你們視為聖旨去奉行。

關鍵這個聖旨,還是個假的。

崔墨瑾覺得荒誕又可笑。

劉一和崔墨瑾對視一眼,也暗自搖頭。

劉月等了會兒,見大家都不說話,又轉頭看著崔墨巖。

“墨巖,以我的意思,趁著年輕,早點結婚早點把孩子生了才是正事兒。”

“錢永遠都是掙不完的,工作可以慢慢做......”

“劉姨,”崔墨巖沉聲打斷了劉月的自說自話。

他轉頭看著她,壓抑著眼底的冷意,“那個娃娃親,根本就沒......”

“啪!”

“啊!”

隨著啪一聲,林嬌突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尖叫。

“嬌嬌?你怎麼了?”

砂鍋裡的雞湯撒了出來,林嬌捂著手背,表情痛苦,似是被燙著了。

劉一和崔墨瑾慌亂地站起來,“快去沖沖涼水。”

一行人扶著林嬌去了廚房,客廳終於安靜了下來。

崔墨巖盯著前面的一桌飯菜,食慾全無。

他“嘭”一聲,將筷子扔到了桌子上。

剛剛極力剋制著的凌冽冷然,終於從他眼眸中完全情緒釋放了出來。

他雙手抱臂,靜靜地坐著,想到那個可笑的謊言,想到崔爺爺和劉月的身體,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轉頭,無意間瞟見電視下方正在滾動播放天氣預報。

【未來4小時,全市將會迎來大降溫,其中以路屋山的降溫幅度最為明顯。

氣溫將會達到零下10度,預計會有中到大雪,山路溼滑易摔,請全市居民謹慎前往路屋山旅遊。】

崔墨巖看的心裡一咯噔。

想到照片裡,文知年身上那單薄的外套,眼眸裡一抹擔憂閃過。

他立即站起來,拿起手機走到陽臺,給文知年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第二個終於接通了。

“年年!你......”

“你是文老師的朋友嗎?”

聲筒裡傳來了一個陌生女孩子的清脆說話聲。

不是文知年,崔墨巖有點小小失望。

他汲了口氣,“嗯!是!”

“你們文老師呢?”

“文老師發燒了!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崔墨岩心裡一緊,眉心擔憂地蹙了起來,“怎麼發燒了?多少度?吃藥了嗎?”

“可能是受涼了,文老師把他的厚衣服換給我們同學穿了。”

倩倩拿起剛去藥店買的退燒藥,“剛剛用體溫槍量了,攝氏度,還沒有吃藥,給文老師買了泰美林。”

崔墨巖聽見這藥名, 立即大聲打斷她,“不要給他吃,他對這個藥過敏。”

“啊?”倩倩第一次聽說有人對退燒藥過敏的。

“那怎麼辦?山頂只有一家藥店,營業員說只有這個退燒藥了。”

“有複方感冒靈嗎?裡面也有退燒成分,先給他吃這個。”

“之前文老師吃過,吐了!他說聞著就反胃,一口也不願意再喝。”

崔墨巖嘆了聲,文知年因為胃不好,對氣味、味道極其敏感,不喜歡的東西,是怎麼都不願意再碰的。

“我馬上趕過來,麻煩你先幫我照顧照顧。”

結束通話電話,崔墨巖推開陽臺門大步朝客廳走。

林嬌手沒有什麼大礙,幾個人又回到桌子上說說笑笑地吃了起來。

“墨巖,”劉月見崔墨巖終於打完了電話,招呼他坐下,“快來吃吧,菜都要涼了。”

崔墨巖卻沒答,直接走到沙發,拿起自已的外套穿上。

一邊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一邊快速跟劉月說,“抱歉,劉姨,有點急事兒,先行離開一下。”

“誒?”

幾人跟著追出來。

“巖哥?”

“哥?”

“到底什麼事兒這麼急啊?”

崔墨巖走到車前,開啟車門坐進去,“抱歉,下次再來賞光。”

說完,發動車子就快速離開了,急的甚至來不及跟大家解釋。

劉月看著車屁股消失,一臉的無法理解。

她轉頭問幾個年輕人,“到底怎麼回事兒?什麼事情這麼急?飯都不吃了?”

劉一拿起手機正想給崔墨巖打電話,見崔墨巖已經給他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他把聲音按到最小,放耳邊聽。

“我去路屋山找年年,他發燒了,未來幾天可能回不來,公司的事情你幫忙處理下。”

劉一放下手機,見劉月林嬌等人正盯著他看,他咳了聲,沒說話。

“巖哥給你發的什麼?”林嬌問。

“啊!”劉一把手機放兜裡,開始打哈哈,“巖哥說,家裡的水管破了。”

“水把花園都淹了,物業讓他趕快回去處理。”

“是嗎?”林嬌緊抿著唇,哼了一聲。

劉一又在撒謊了!

梁叔主管家裡的大小事兒,物業不可能給崔墨巖打電話。

除了文知年,她想不到劉一撒謊的其他理由。

林嬌心裡又氣又嫉妒,路燈下的眼睛泛著猙獰的紅。

她手捏著拳頭,暗自忍耐著,然後扶著她媽的手,笑,“媽,走吧!”

“巖哥有事,就下次吧,我們先回去吃飯!”

晚飯吃完,林嬌和劉月笑著送走了劉一和崔墨瑾。

一回到屋內,劉月臉上的客套笑容立即消失,假面終於掉了下來。

她大聲地質問林嬌,“嬌嬌,你和崔墨巖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崔墨巖住的是A市最好的別墅,水管怎麼可能會破?質量那麼差嗎?”

“這麼久以來都不結婚,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林嬌被她媽吼的愣住,眼眶慢慢紅了,她咬著紅唇忍著,看起來很是楚楚可憐。

“你還瞞著我?”

“你不是說你們感情很好,崔墨巖會遵守娃娃親娶你的嗎?”

林嬌一聽這話,眼淚終是沒有忍住,嘩嘩嘩地往下流。

“媽!”她拉著劉月的手,哭著很傷心。

“媽,你幫幫我吧!”

“我快要失去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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