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後，相柳夜間依舊不與小夭一起睡在馬車裡。他總能找到合適的地點停宿，給自己安排棵樹，或是一片樹林，或者一個山洞歇息。
小夭不理解少年的堅持和執拗，她透過車簾的縫隙，望著在前面駕車的相柳，心裡無聲嘆息。
秋日的天空湛藍如洗，陽光穿過簾間的縫隙灑進來，光影斑駁。
小夭掀開車簾，坐到相柳身旁。
相柳側頭看小夭，“我出來曬會兒太陽。”小夭微笑著說。
她仰起頭，眯起雙眼，頰邊是兩個淺淺的酒窩。
相柳盯著小夭的臉，眼中仿若春雪融化，層層碧波盪漾。
相柳的嘴角不自覺向上揚起，眸光淺淺，笑容淡淡。
有風吹起他額前散落的髮絲，飄拂在小夭的臉上，小夭鼻息間是淡淡的木槿葉香氣。
小夭睜開眼睛，伸手去抓那縷飄飛的髮絲，卻如同手中沙，掌中雪，抓不住，握不牢。
相柳的食指指甲變長，抬手割下那撮頭髮，攤開小夭的手掌，放在她手心，“你想要什麼和我說，我都會給你。”
小夭愣了一會兒，呆呆看著掌中的髮絲，她的五指慢慢併攏，攥緊手中的髮絲，眼中隱有淚光閃爍。
“要什麼你都給麼？”小夭抬起頭，臉上是一片燦爛的笑容。
少年點點頭，輕聲道:“嗯。”
小夭閉上雙眼，指指自己的水潤的唇瓣。
少年猶疑了一會兒，微紅的臉慢慢湊近小夭，卻在小夭的唇前停住了。
他不太確定小夭是不是這個意思，又不好意思開口問。
小夭的紅唇微微張開，甜美的氣息拂在相柳臉上，似是在迎接他，又像是在誘惑著他來品嚐。
相柳感受到了小夭的期待，他閉上眼睛，輕輕地將唇印在小夭彎起的唇角，又慢慢研磨至唇瓣，小心青澀，十分虔誠。
相柳的吻很甜，比春日裡的花蜜還要甜蜜，小夭沉醉在這春日的甘露裡。
小夭想要變成一朵花，用層層疊疊的花瓣將他包圍在自己甜美的花蕊裡，只為他盛開，只任他採擷。
陽光暖融融地照在廝磨著的二人身上，更顯一對璧人面龐潔若雲，皎若雪，神聖不惹塵埃，仿若誤入凡間的神仙眷侶。
“相柳，我很歡喜，這些日子都很歡喜。你歡喜麼？”小夭雙手捧著相柳的臉，指尖輕輕摩挲著。
“嗯。”相柳的睫毛低垂，幾不可聞地答道。
小夭的鼻間和唇齒間都是相柳清冽美好的雪花般的氣息，她將額頭抵在相柳額上，輕聲說:“相柳，謝謝你。”
相柳迷濛地抬起眸子，望著小夭，他看見小夭的眼睛裡有兩個小小的自己，正心滿意足地看著他。
相柳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眼裡閃爍著一顆顆的星子。
小夭心下一動，慢慢吻向相柳的眼眸，相柳溫馴地閉上雙眼，隱藏起滿目星河。
初秋的風帶著絲絲的涼爽吹在耳畔，卻吹不散、吹不寒這旖旎情絲。
二人的黑髮在風中張揚，飛舞纏繞，再分不清是誰的發。
晚間，蟋蟀長鳴，蛙聲一片。
小夭睡不著，提著一壺酒走進樹林，很快在一棵大樹上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相柳正合眼倚靠在一根斜伸出來的粗壯枝丫上，姿態悠然。
小夭走到樹下，相柳睜開了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小夭。
小夭輕輕躍到樹上，坐在相柳身側，顧自喝了一口酒，將酒壺遞給相柳，“陪我喝點？”
相柳看了眼小夭手中的酒壺，默默接過去喝了一口，抬眸看向小夭，眸光閃閃。
“你，不開心麼？”
小夭故作瀟灑地笑了笑，“哪有，只是白天睡多了，有些睡不著。”
相柳不說話，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今晚是個滿月，月華耀眼奪目，映得小夭的眼內一片銀色光景。
小夭說:“只要天地間還有這樣的景色，生命就很可貴。”
相柳側頭看向小夭，似想在小夭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小夭又道:“再美的景色，也要有人陪著一起欣賞，才更圓滿。”
“如果你需要，我陪你一起看。”相柳輕聲說。
小夭看向相柳，神色不明。
“這樣的月亮，在海上看才是最美。”小夭望向天上的盈月，“相柳，你以後一定要去看看。”
相柳靜靜看著小夭，好一會兒才道:“好。”
小夭從相柳手中拿回酒壺，兀自喝了一口又一口，沒一會兒就把一壺酒都喝光了。
她肆意地打了個酒嗝，把手搭在相柳的肩上，“相柳，我告訴你，我以前做過男人，就是真真正正的男人，不是假扮的那種。你看，我就是用駐顏花……”
小夭摸了摸空空的額頭，不好意思道:“哦，對了，我忘了，駐顏花已經被我爹爹取出來了。我以前就是用駐顏花來變幻樣貌，就是再厲害的神族和大妖都看不出來我的真身。”
小夭得意看了一眼相柳，繼續道:“但是駐顏花也讓我吃了好多苦，我因為時常變幻容貌，後來竟忘記了自己的真實樣貌，變成了一個沒有臉的怪物。
為此，我被躲到深山裡一個人活了很多年，我寂寞無聊，就逗弄蛇妖陪我解悶。那隻蛇妖雖然不能說話，但它能聽懂我說的話。後來它嫌我聒噪也不理我，我就偷了它的蛋，惹的它追著咬我，至少我便不再寂寞。
但後來蛇妖被一隻想抓我的狐妖殺了，我被狐妖抓起來關在籠子裡羞辱折磨了三十年，每天逼著我吃噁心的東西，但我堅持活了下來，並且找到機會毒殺了它，為自己和蛇妖報了仇。
所以，相柳，你看，我和你的經歷是不是很相似，我們都是不會向命運屈服的人，再艱難也會努力活下來。”
小夭看向相柳，相柳眼神幾經閃爍，卻未發一言。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小夭的後腦，一下一下，極其輕柔。
小夭捧起相柳的臉，“相柳，你的命是屬於你自己的，不可為任何人犧牲性命，知道麼？報恩有很多種，即便是救命之恩也不必偏要以命相還，只有活著，一切才有希望。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小夭定定地看著相柳的臉，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那目光彷彿要將相柳看透。
直到相柳輕輕地說了一聲“好。”小夭才轉過頭，又是一副灑脫模樣。
她摟過相柳的肩膀，“相柳，你以後就把我當成個哥們，不必躲著我出來睡。”說著打了一個大哈欠，靠在相柳的肩頭，漸漸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相柳側目看了小夭一會兒，將她的頭輕輕扶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月光如水，銀輝靜靜傾灑在二人髮間，仿若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