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這操作，鬼看行
趙合剛開始只能說上三言兩語，現在卻一下子說了一大通，彷彿是臨死之人，不吐不快了。
項羽突然覺得這是一位義士。他透過他敞開的心扉，終於補全了趙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原來他之所以固執，並不是因為多麼反對項羽的撤軍計劃，只是因為覺得有辱使命無顏見東海父老而已。
果然，中國式英雄的情感就是那麼的深沉內斂。
趙合雖然固執，但總算是個有原則的人。因為那些原則，甚至於讓他在項羽面前都表現的不卑不亢。
項羽覺得他的這些品格如果運用得當，他也是一位可塑之才。若派去外交方面的工作，一定不會丟了國家的臉面！
項羽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這些。
看起來，優缺點是可以互相轉化的，只要有一顆發現亮點的眼睛。而項羽恰恰具備了這個條件。他頓時覺得殺了他會是一件可惜的事。
但項羽並沒有馬上轉變態度。他還是冷冰冰的對他說：
“你的意思是……你甘願一死，以求忠義雙全嗎？”
“忠義雙全”這四個字說的趙合有點動容，但他沒有否認。
“你就是寧可一死，也不願將退軍的號令帶回東海郡……是嗎？”項羽的臉色沉的有點嚇人。
趙合又鄭重其事的對項羽磕了兩個頭，像是默許，也像是告別。
“恕臣愚昧，不知進退之道！只知責任所在，死而後已……”
“好一個死而後已！”項羽站起了身子。
想不到他把節義放到了比忠孝還高的位置上。
“死而後已……是至死方休的意思啊……”項羽赫然間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他看看那鋒利的劍鋒，又垂下目光看了看趙合匍匐的身影。項羽一言不發，卻緩步向他走了過去。
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宋佩，此刻不禁為趙合捏了一把汗。
只見項羽手持長劍來在趙合的身旁，將劍鋒平貼在了他的後背上。劍鋒緩慢的向上移動，一直移到了他的脖頸處。
看樣子，他彷彿是要親斬趙合。
趙合滿頭冷汗，臉也幾乎貼在地面上，眼神渙散。他呆看著汗水如雨滴般的垂落著。也彷彿能敏銳的聽到汗水落地的輕響。
“我問你，你究竟是楚人？還是東海人……？”項羽語氣悠長，就像是在問他的遺言。
趙合的內心狂跳不止，喘息也劇烈的顫抖著。可他還是說：
“臣是楚人，也是東海人！”
“可你為了一個東海拋棄了楚國，你算不得楚人。”項羽的語氣冷冰冰的。
“臣自知有負於大王！奈何性命只有一條，已經許託給了東海百姓，不能再給大王了！唯有來生在做楚臣，來世相報了……”
項羽那冰涼的劍鋒已然貼到了他的耳根處。
“願你如約，來世相報吧！”項羽臉色凝重的說完這句話。
趙合緊閉雙眼，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隨後項羽手臂一震，寒光也閃現在眾人的眼底……
“……”
但在一片啞然無聲的寂靜後，趙合難以置信的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已還活得好好的，只是飄落了幾縷斷髮。
項羽還站在他的身旁，在一聲長嘆後，他將長劍歸鞘。
“大王……何不殺臣？”他氣喘吁吁的問著。因為難得下定了必死之心，現在彷彿還有點遺憾呢。
項羽默默的彎下腰，把他落於地上的斷髮撿了起來。他拿著那斷長髮，又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已經殺了你！只是割發代首而已……”
“這……這是何意……豈可如此……？”
他還深陷在那瀕死的慌張中難以自拔，說話也沒有一絲死裡逃生的喜悅。
“你的人頭不過只是暫時寄放在脖子上，沒準什麼時候我就會用它把你的頭換下來。”
項羽揮了揮他手中斷髮，這樣示意著他。
“大王不殺臣，可臣也難為大王盡忠！大王還是將臣殺死為好……”趙合伏地痛哭，像是極度的慚愧導致的。
但項羽卻從容不迫的對他說道：
“我們有言在先，你今生為東海百姓死，來世便要為楚國而死了……”
“……”
“現在你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是該放下執念，為國盡忠的了！”
趙合和宋佩都聽得一愣，想不到項羽還能有這番糊弄鬼的操作。
可是說到底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趙合苦嘆著很難從命。
“臣之愚昧甚矣，臣之愧大王亦甚矣！然而……然而此乃欺人之談，臣焉能自欺？”
項羽苦笑一番，無奈搖了搖頭。隨後將他的長髮打上一個結，放到了桌案上。
“那你說來世相報的話，難道不是在自欺欺人嗎？呵！來世相報……如何能報……”
“臣……實不知……願大王相告……”項羽的幾番話讓他的信仰像有點崩塌。
“如果左右兩難，做不到既左既右，那就做個不左不右的人。做一個死人……”
“這……豈不是行屍走肉嗎？”他不理解他的意圖。
而項羽剛好可以借題發揮。
“想想你的腦袋已經被砍掉了……也和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分別……”
“……”
他不說話，但項羽就當他預設了。
“這位是新任左徒的宋佩，棄淮南撤的事無需你再管。你就做個行屍走肉陪他回江淮一趟也就是了……”
“……”
“從今天起，你已經死了，要向死而生，你明白嗎？”
“……”趙合彷彿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而為了說服他，項羽居然還提出了海德格爾哲學觀點。他像是被項羽降維打擊了。
隨後他也真的像騙過了自已的內心，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了。
他只是默默的衝項羽拜了兩拜。後又轉過身衝宋佩揖手而拜。就像是答應和宋佩一同到江北去了……
看來趙合這邊的糟心事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有他這個內部人員帶宋佩去東營防線，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差池了。
項羽後時又把鄭源請了過來，讓他和宋佩相互認識一下，又囑咐些其他事項。
而趙合就默默的待在旁邊，成了兩人的陪襯。
鑑於項羽打算封鍾離昧為朐侯，自然也不能冷落了季布。於是他又加一道敕書也封季布為舒侯。
眾人領命。項羽亦為他們設宴餞別以示重視。
宴後辭行時，項羽甚至乘車到北門為他們親自送別。
鄭源和宋佩他們懷著複雜且忐忑的心情拜別了項羽。
他們的登車北上，也宣示著項羽的棄淮保江計劃拉開了序幕。
只不過一切的希望都託付在這兩三個人身上，總讓人感覺躊躇難安。
“鍾離昧……季布……”項羽猶如囈語般的默唸著兩個人的名字。
只盼望事情的發展，能像計劃中那樣一帆風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