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楚五年
“今日送別大王，真乃憾事。”
項莊也把那些浮雲拋到腦後，開始了他們寒暄似的問答。
“我們兄弟兩人常年未見，本該多留些時日……不過時局緊迫，也只能速去了！”
“王兄這樣說……折煞臣也！臣弟深知不便挽留……”
項羽又突然問起他車輦準備的情況，項莊回應說：
“臣弟已經加派人手儘快準備了，大概在午後大王就能啟程……”
項羽點了點頭。但和他並肩而行的樣子，還是有點漫不經心。
項莊突然像有點自嘲的說：
“我倒還想為大王設宴餞別，只是不知……大王敢再來麼？”
項羽知道他有開玩笑的意思，也忍不住開懷一笑。
“有何不敢？前幾日飲宴，我已猜到會有危機，不還是去了？”
他這樣一句反問讓項莊也開懷大笑了起來。
“哈哈……我的確有心再為大王佈置一場真正的大宴，卻又擔心耽誤了大王的行程。只願臨別之際能與王兄杯酒作別，聊以慰藉吧……”
兩人邊說邊笑。而之前的那些矛盾和隔閡，早不知在何時就都不經意的煙消雲散了。
他們最後，無端走到了縣署的大門前。
但項羽一眼就見到了縣署外圍滿了宛陵縣的百姓。人們都扶老攜幼的向裡面觀望著。
遠遠見到項羽的時候，人群裡有些微微的躁動。
項羽有些疑惑。他看向項莊，但他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項羽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既然那麼多百姓來上訪，他怎能不一探究竟。
於是他也沒有顧及身旁的項莊，直接快步趨行著向署門走去。
人們見到項羽走來，在一些長者的引領下，他們跪倒了一片。
項羽的內心暗爽，但他還是得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列位父老，我在江東見各位如見家人，無需如此……”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遠遠的就做出了攙扶的模樣。
他剛想把這一切的緣由問個明白，人群中為首的一位老者就率先開口說：
“我等聽聞大王要離開宛陵，特叩請大王再留些時日吧。”
原來他們不是來上訪的，而是來表演影視劇裡爛大街的“攀轅臥轍”的戲碼的。
項羽一邊做著婉言謝絕的形式主義，一邊納悶這些百姓怎麼來的那麼快。
這時項莊也走到了項羽的身旁，有些感慨。
“看起來大王將行這等事，到底還是瞞不過這些百姓啊……”
原來項莊也擔心百姓知道這件事後過多的挽留會誤事。所以已經命令手下不要走漏風聲。可畢竟人多嘴雜，透漏一些風聲總是在所難免的。
項莊也只得來勸解這些百姓們。
“大王是楚國的王，不是宛陵的王！國家危難，迫在眉睫！希望諸位能識得大體。”
項羽著眺望人群，他們已擠滿了道路。遠處還有些姍姍來遲的百姓，看樣子大約不下五六百人。
如果大門一直被他們這樣堵住，那麼這群百姓簡直成了絆腳石。
項羽也只能趁著行裝沒有準備好，儘快把他們勸退。
“我明白各位父老之深情厚愛。但正如汝等縣公所言，我離開是為了鞏固楚國的疆土，諸位難道以為我是在拋棄你們嗎？”
有幾個老人拄著手杖，身體搖搖晃晃的連說話也不是很流利。但他們還是齊聲說：
“我們雖然是一介草民，卻也明白國家大義……深知不便多留大王。只不過……”
他們停頓下來，彷彿有點哽咽。
“明日就是元日歲首了，請大王無論如何也要過完年再走，這樣我們這些鄉野匹夫，也算了卻殘願了……”
項羽真沒想到，不知不覺居然要過年了……
之前那諸多風譎雲詭的經歷，現在回想起來，和這即將到來的新年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項羽原本還有堅持的意思，不過他們說的很是婉切，最後宛陵的老弱婦孺竟紛紛垂淚。這也實在讓他不忍心拒絕他們。
不過他倒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明天一早再離開。這樣既可以避免走夜路的風險，也算是和他們度過新年了吧。
“諸位深切挽留，實在卻之不恭。我打算暫留半日，明日一早與你等同過新年。只是隨後就要辭別，實在不能多留了。諸位以為可好嗎？”
聽他說的這麼認真，百姓也實在不能強求，於是雙方都做出了讓步。
項羽也暫把計劃推遲到了明天。
百姓們最後也都歡呼雀躍的四散而去，為明天的新年做準備了。
事後，項羽和項莊兩個人相互對視一番，都露出些感慨的神情。
項莊也能像之前說的那樣，有時間再為項羽設宴了。不過他到底也沒有這麼做。畢竟客套話歸客套話，之前的經歷擺在那裡，也難保項羽沒有心理陰影。
項羽倒也有心體驗一把宛陵縣的迎春活動。只不過他總有點心不在焉，像融入不了這個時代。
這種心頭空蕩蕩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晚上。他感覺自已大概是有點兒壓抑。
房外的人們還在忙忙碌碌，很晚都沒能停息。
他們到底是在準備明天的新年？還是在準備明天的離別呢？
項羽的心思有點凌亂，吹燈之後，床榻上他輾轉反側。卻始終找不到原因。
項羽……
新年……
迷迷糊糊間，他彷彿在突然間想明白一切。
“原來真正的項羽，就死在了楚國新年的前夕……”
歷史上，項羽的生命永遠的定格在了西楚四年的那個深冬。
可現在明天就是西楚五年了……
看來這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才是他聽說新年將至後複雜心情的源頭。
項羽突然感覺自已不是項羽了，他覺得自已應該是一個真正的、嶄新的江東的領袖。
晚上他躺在床上，只感覺這是非比尋常的一個夜晚。
從西楚四年到西楚五年，別看只過了短短的十幾天，但他感覺他可能真的撬動了歷史。而他也能在這個夜晚中蛻變……
他心安理得的睡著了，做好了迎接一個新世界的準備。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外面就有些亂紛紛的腳步和笑語歡聲。
那些聲音不像是從縣署裡傳來的，像是外面的百姓製造出來的。
他還在想這是不是夢境，為什麼腳步聲都那麼清晰？
而他慢慢睜開眼睛，這新的一年也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