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下班回家，還沒走到單元樓門口，就看見管絃在花壇對側，指揮著貨拉拉司機搬東西。
她以為看錯了。定睛一看，就是她。
“回來啦！”
管絃一眼看見小月，像招呼老鄰居一樣，熟絡地喊了聲。
“你這是？”
“我搬到這裡住了，以後咱們是鄰居了。”
小月很驚訝，但不好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沒有要湊近寒暄的意思。
“我住6號樓1201，這兩天先收拾收拾，週日請你們來家裡吃飯。”
管絃見小月沒接話，輕笑一聲，“跟Joseph打過招呼了，他會過來。具體時間微信上跟你商量。”
“好的，那你先忙吧。”
小月轉身離開，心裡感覺怪怪的。
剛才明明可以用加班或者週末有事推脫掉，可管絃好像早有預料，搬出了Joseph。
這就不是她和管絃的私交範疇，成了同事間的往來。
她要是說加班，Joseph肯定會說不差這一頓飯的時間，一來二去，這頓飯還是要吃，只能應承下來。
回北京後，不像在上海，社交範圍窄。
自已出生長大的地方，和舊相識打交道在所難免，又不是要和每個認識的人成為朋友，不過吃頓飯，聊聊天，別太在意就好，
小月又自我疏導了一番，可心裡還是彆扭，忍不住給櫻桃打了電話。
“咋了，遇見社交難題了？原來爽我的約，是去社會上歷險了。”
櫻桃聽小月大致描述了情況，笑了她半天，最後還是一本正經地幫她分析起來。
“你討厭那個女的？”
“嗯，談不上討厭，就是和她在一起不太舒服。不想有什麼太多聯絡。”
“從上學時你就不喜歡她？”
“不是，那時候只是各自畫畫，沒有交流。實話說，我都記不清楚她那時的長相了。”
“第一次見面是在你們店裡？那時候她說什麼讓你反感了？”
“沒有，那天還挺正常的，就是普通寒暄，大家都很忙，打個招呼後就走了。”
櫻桃在電話那端點頭，頭緒理清一半。
“那顯然就是上次吃飯的鍋唄。說說，她做什麼，說什麼了，讓你不舒服。”
小月回憶了一下那天的細節，開始逐條說給櫻桃聽。
“她在飯店門口抽菸，所以還沒進飯店，我就有點難受。不太喜歡抽菸的人。”
“現在女人抽菸很正常，她又不知道你菸草過敏，這個不能怪人家。”
“到飯店坐下後，她說要請客，我說AA，她說是有事要問我，才請的客。她想知道Joesph有沒有女朋友。”
櫻桃又樂開了，像是聽了什麼很有趣的段子。
“別說她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人家就是那麼一說，這種事跟誰不是打聽，沒必要非刻意請你，碰見時閒聊幾句也就問了。她請你吃飯，還是想和你建立聯絡。說明你還是很有價值的。”
“我就是覺得，打聽同事私生活不太好。”
“現在10個人裡9個半都八卦，我們單位，別說有沒有物件這種事，連褲衩穿什麼顏色，一個月性生活幾次，都能給扒得清清楚楚。也就你吧，道德高尚，遊離塵世之外，就知道幹活加班給老闆當……”
櫻桃故意把“狗”字卡在喉嚨，讓小月自由想象。
小月一聽，也覺得有點道理。
“後來我們就聊了工作，她說新來的總監給她使絆，沒了升職的機會，還把她調出了辦公室，又說到我們這種沒有留學背景的，在公司沒晉升的可能。”
“這也都正常啊，交流工作麼，她也算跟你分享了點有用的資訊，這有啥讓你不舒服的呢？”
櫻桃的話把小月也問懵了，是啊，這些話好像也正常，就是管絃說話的用詞不是很文雅。但孟佳他們說話也總是髒字連篇，她卻並不放在心上。
“你再想想，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問題。要是沒有，那我就下診斷了啊，問題在你。”
小月沉默了一會，突然理清了思路。
“我知道了，是反差。她當著Joseph的面，和當著我的面，完全是兩個人的感覺。她會在Joseph面前裝得很溫柔，但和我說話就很粗野。行為舉止也是，可能這樣讓我感覺她很虛偽，有點捉摸不透。”
“我的大小姐，你可饒了我吧。人家不是打聽Joseph女友的事，她肯定是喜歡你老闆啊。在喜歡的男人面前，當然要兜著點，傳達女性美好誘人的一面。你啊，真應該談談戀愛了。都能把人笑死。”
小月撂下電話，徹底被櫻桃的理論說服了。
在喜歡的人面前。
除了韓東景，她沒有任何其他可以參考的經驗。
而她高中時總是躲在暗處，和韓東景當面說話的勇氣都沒有，自然不需要任何修飾和偽裝。
後來，越過了相識，越過了相處，越過了表白，直接就赤裸相見，成為了同居的“床伴。”
當一個女人褪下了所有的衣衫，她還有什麼可偽裝的呢？
當一個女人交付出身體的全部，她對自已的行為，如何還能夠美化，能夠修飾呢？
小月走到窗邊，試圖把視線越過高樓大廈和滿街霓虹，回到那房屋低矮，滿目繁星的舊時光。
可只在腦中看到一片蒼茫。
好像回憶過於清晰，像過於耀眼的光，不能呈現，反而阻擋了視線，導致盲目。
她以為她有過愛情。
但那真的是愛情嗎？
從暗戀到完全獲得對方的身體，這到底是給了那段情愫最好的交代，還是最殘忍的破壞？
小月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質問自已。
像是審訊一個罪人，帶著蔑視和憎惡，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管絃的資訊安靜地躺在手機裡。
【週日中午12點半，方便嗎？Joseph ok】
小月在窗邊站得累了，默默回到了臥室，拿起床頭的手機，回覆了一句，【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