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在一堆紙箱裡勉強擠出一些空隙,把一箱橙子,一箱車厘子使勁兒塞進後備箱。
“你說說,請你吃飯也不去,搬家了也不說一聲,要不是今天去給你送東西碰上了,還不知道你要走呢。”
韓東景靠在車身上,衝她笑笑。
“別這麼客氣。我這邊的新店都打點好了,回東城住方便些。”
“還沒跟你當夠鄰居呢,捨不得!”
櫻桃嘟著嘴,一臉不樂意。
和韓東景一起健身了3個月,幾乎天天見面,早就把他當成自已哥們了。
他雖然話少,時常冷著臉,但待人接物成熟老練,很有分寸。
和這樣的人相處,既舒服又有安全感,更何況他還長了一張賞心悅目,充滿誘惑的俊臉。
“對了,前幾天有個人加我,說是你朋友,我這幾天太忙,才看到訊息,是你什麼人?”
櫻桃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那人應該是鍾思雨。
“小姑娘剛從英國回來,在北京沒什麼朋友,這段時間吧一直跟著我哥混。我哥那些哥們她都加遍了,這不就你沒露面嘛。婚禮上一見你,就讓我給推薦下。”
櫻桃故作輕鬆地說,但心裡還是打鼓,吃不準韓東景對她擅自推微信的事,會不會有些反感。
“婚禮上?坐我們那桌?沒什麼印象。”
櫻桃見韓東景沒有責怪的意思,總算放下心來,臉上的笑也自然了許多。
“我哥跟我說過你不近女色,標準很高,一般般的女人也入不了眼。那姑娘20出頭,脾氣像個小孩,挺愛玩,挺活潑的。”
“不加不要緊吧,我這人不愛聊天。”
“那當然,隨你!”
櫻桃笑得殷勤,順韓東景的意,可比滿足鍾思雨的請求重要得多。她多精明的人,自然拎得清。
“那姑娘她哥,是小月的頂頭上司,小月老闆妹妹開口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你當沒看見就好。”
韓東景的視線一沉,瞳孔裡的光短暫遊移。
“那女孩叫什麼?”
“鍾思雨,她哥叫鍾思陽。都是英國回來的海歸。不過人都還挺好相處,挺熱心的。那麼大老闆還幫小月找房子,沒什麼架子。”
韓東景點頭,想開口說什麼,可並沒有張嘴,只是抿抿唇。
“我先走了,你好好的。”
“嗯,必須好,你也是,別跟我斷了聯絡!”
櫻桃看著韓東景拉開車門,筆直修長的腿彎成極為好看的弧度,帶上車門的動作隨性灑脫,連發動機的轟鳴聲都變得悅耳動聽。
她突然有點理解鍾思雨了。
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如此尤物,不求終生佔有,哪怕睡上一回也是值得。
櫻桃對自已的暢想頗為滿意,雖然身為人妻,行為舉止受到道德約束,但意念和精神仍能盡情馳騁,無人干擾。
這種幻想就像白粥裡的榨菜,咖啡上的雪頂,再味同嚼蠟的生活,也能有一些滋味。
韓東景習慣開快車,此刻卻放慢了車速。
他的腦子有點亂,櫻桃的婚禮上,並不記得見過什麼陌生人,都是熟識的幾個兄弟。
好像有一個還算體面一本正經的男人,但拍合照時也沒見影子。
難道那個男人就是小月的上司?
韓東景並沒有刻意蒐集小月的資訊,雖然他很想了解,任何細枝末節都想知道。
儘管如此,他仍剋制著,沒問櫻桃打聽過半句,只怕這種關心會給小月帶來什麼麻煩。
更何況,他對小月的喜歡,愛慕,渴望,關注,期待,愧疚…這一切一切複雜到他自已都道不明,理不清的情感,他只想讓小月一人知道。
小月的上司,男,英國海歸,熱心幫她找房子。
韓東景琢磨著剛才櫻桃給到的資訊,很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他卻不知為何感覺不太舒服。
是那個男人能和小月經常見面讓自已嫉妒?
還是那個男人的身份和背景讓自已覺得不如?
一個連面都沒正式見過的男人,竟都能成為假想敵,韓東景不免對自已有些失望。
10年來,社會已經把他歷練得圓滑周全,神定如松,心堅如鐵。
再棘手的情況,也面不改色,再複雜的關係,也心神不亂。
可小月一出現,他就被打回原形,心底那個不成熟,未長大的孩子又甦醒過來。攪得他亂方寸,不安寧。
韓東景開進使館壹號院,把車停進車庫,在車上坐了一會兒。
這套房子是爸爸買給他做婚房的。
交房時,爸爸還沒生病,他在房子裡四處溜達,一會在落地窗邊望風景,一會又去廚房摸摸嶄新的櫥櫃和灶具,心情大好。
“等你結婚了,爸就正式退休,在家帶孫子。”
“遠著呢,你別想偷懶了,繼續幹吧,幹到70,80,把店開到全國去。”
韓東景的視線追隨著他的胖老頭,眼角和嘴邊盡是藏不住的笑意。
“兒子,你得結婚,生孩子,這不是跟你商量,是命令。”
老爺子一臉嚴肅,可看上去還是很慈愛,韓東景看著他爸,連裝生氣都不會,不禁笑得更起勁了。
“爸不是跟你開玩笑,不能因為爸離婚了,你就對婚姻沒信心。爸那時候是啥情況,你現在是啥情況。”
老爺子坐到韓東景對面,定睛看他,喜悅的眼神裡帶了一抹暗色。
“你現在,名下幾套房,幾千萬的存款,爸的生意也早晚是你的。姑娘跟了你,生活富足,有安全感,自然能把日子過好。”
韓東景避開他的目光,淡淡說,“我一個人過慣了。”
“你上學時就一個人,二十幾歲還是一個人,難道你想三十四十一輩子都一個人過?那你爸我死都不能安心!”
老頭子瞪大雙眼,短而粗亂的眉毛聚在一起,厚重的嗓音裡夾著低喘,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別動不動就死不死的。不用操心我,順其自然,過好眼前。”
關於爸爸的回憶,當初有多溫馨,現在就有多錐心。
韓東景揉揉眼睛,強迫自已不去想爸爸臨終前的那副樣子。
他把雙臂搭在方向盤上,頭埋在臂彎裡,車裡時有時無的皮革味燻得他有些頭疼。
他抬頭,愣了會兒神,拿出手機,翻找通訊錄裡的訊息,找到那條好友申請,點了“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