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沒有說話,只是氣定神閒地站著,彷彿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沁珂猶如吃了定心丸般,瞬間鎮定下來。
是的,她該相信夫人的。
想當年,夫人還是小姐的時候,面對庶妹梨花帶雨的汙衊,也是這樣胸有成竹的樣子。最後有條不紊地證明了自已的清白。
想到那個庶小姐在眾人面前吃癟卻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灰溜溜地逃走的樣子,沁珂現在想來還覺得十分解氣。
那些年,說來話長。
夫人在生小姐的時候就血崩而亡,老爺剛開始還對年幼喪母的小姐慈愛有加,後來卻一房接著一房地往家抬小妾。
再後來,連姨娘生的庶出都能在小姐頭上作威作福。甚至於在賞花宴上竟還汙衊小姐偷東西,只為毀小姐的清譽。
要知道,清譽可是一個姑娘最最重要的東西啊。
諸如此事,數不勝數。
那些年,要不是承蒙老夫人的庇佑,早早以思念亡女之名將她接入膝下撫養,只怕小姐會過的更慘。
不過幸好,小姐都一一挺過來了。
再再後來。
不僅如此,元棠還成為威風凜凜的將軍夫人,把他們所有人都踩在了腳下。
想到這裡,沁珂越發挺直了腰板,神色凜然,無畏地看向前方。
“停一停,大家都停一停,都起來。夫人有話要說。”沁珂大聲吆喝道。
眾人慢慢安靜下來,紛紛起身,路中央叩拜的男人也扶著旁邊的妻子顫顫巍巍地起身。
街邊二樓酒樓一個雅間裡,一位錦衣男子坐在椅子上,拄著頭,手邊的桌子上放了好幾瓶已經空了的酒瓶。
他邊聽著已經回來的手下的彙報,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
男子眯著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著路中間站著的那位明顯氣宇不凡的夫人,也就是元棠。
看著倒與尋常女子無別,頂多是長得美貌些罷了,可一個人長年累月積攢下的氣質是怎麼也掩蓋都掩蓋不了的,這位夫人絕對不簡單呀。
路中央的元棠皺了皺眉,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打量自已,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可她迅速朝四周的酒樓瞟了幾眼,卻什麼也沒看到。於是只能收回心思,繼續自已的正事。
男子看見了元棠投過來的隱諱目光,雖然並沒有看到自已,錦衣男子還是忍不住拍手連連稱讚:
“有趣,有趣,這位將軍夫人真是有趣,看來,恐怕傳言不虛啊。”
“爺,那小的們是不是該趁機混入人群,給那位夫人好好使個絆子?”
手下見到男子如此高興,料想著主子必有妙計,人已經派出了,只待一聲令下便可見機行事。。
“罷了,罷了,什麼都不用幹,在這靜觀其變即可。”錦衣男子不在意地擺擺手,說完,又仰頭大口喝了一口酒杯裡的酒。
有此美酒,真才是不負此行啊。
透明的酒液從男子的嘴角流出,打溼了精美的衣裳。一枚龍紋玉佩靜靜掛在腰間,象徵著此人尊貴不凡的身份。
“爺,我不明白,咱們這樣做......”旁邊站著的心腹不解發問。
“本來也造不成什麼實質性傷害,”錦衣男子繼續揮揮手,不在意地說,
也只有楊家那蠢笨如豬的東西還在做夢肖想著不屬於自已的東西罷了,竟還厚著臉皮交給他來做 。
“那位大將軍啊,”
他低頭抿了一口嘴邊的酒,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翩翩的桃花眼裡神色不明。
嘖嘖嘖,今日之事,和從前風靡全京城的稱讚,聽到他的耳朵裡,只會覺得自已厲害極了。
而人啊,一旦覺得自已厲害極了,就會情不自禁生出許許多多本不該的妄想來。
錦衣男子想起曾經和將軍打過的幾次照面來,
那人有勇無謀,僅僅只是一個會打仗的老匹夫罷了,又仗著自已陪著當今一起打天下的功勞,難免居功自傲。
若不是,錦衣男子眯了眯眼,緊緊盯著下面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的元棠,眼神裡逐漸多了幾分欣賞。‘
若不是有其夫人相扶,何來此人今日。
相傳,這位大將軍曾獻給當今以助其攻天下的金錦囊妙計,有不少是他這位賢內助的手筆。
如今看來,傳言不虛啊。
不愧是她的母親,有這樣的母親,才能教出來那樣的女兒來。
而從前,也許他還會聽從他這位夫人的想法安排,一步步走不出錯。
可現在呢?
今時不同往日啊。
難說,錦衣男子咂咂嘴,滿是不屑,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都等了那麼多年了,一切他都等得及。
是他的,早晚都是他的。
街道上,面對無數雙注視著她的眼睛,元棠繼續緩緩開口道:
“各位,感謝各位對我家將軍的厚愛,我回去一定代為轉述。
想當初敵寇肆虐,百姓不得安生......幸得當今聖上的賞識,我家將軍才能上場殺敵,為國揚威。實在是天佑我大魏啊。”
元棠說到動人處,聲音都變得哽咽起來 ,臉上也將落不落地滾下幾串眼淚,顯得她此時的說辭誠懇極了。
沁珂會意,配合地從袖子裡拿出手帕為夫人擦臉,臉上也同樣是一片哀慼戚之色。
武思站在後面,同樣配合地低下了頭,本來他也打算掉幾滴眼淚充當一個更加真實的背景板的,可怎麼也哭不出來。
他暗暗地使勁掐了自已的大腿一把,還是哭不出來。
夫人說掉淚就掉淚,真厲害啊。
武思嘆道。
元棠說完一大段,好似不能自已地用手帕捂住了臉龐,發出一聲聲啜泣,身子搖搖欲墜,看起來就像是傷心過度馬上要倒下去似的。
沁珂立刻用手扶住元棠,元棠也順理成章地伏在沁珂肩頭。
在別人都看不見的地方,元棠悄悄地向沁珂使著眼色。
“夫人,皇上看重將軍,讓他建功立業,造福百姓,這是好事。您切莫要保重自已的身體才是啊。”
沁珂暗中同樣用力掐了自已大腿一把,一股眼淚瞬間從她的眼裡飆出。
同時,她暗暗地朝後面的武思遞了個眼神。
兩個身形瘦弱的女子倚在了一起,兩人眼中都同樣盛滿淚水。
路邊的百姓,此時也被這幅畫面感動,熱淚盈眶。
哦哦,武思瞬間反應過來。
沁珂的意思,自然就是夫人的意思。跟了夫人這一段時日,他也算得了夫人幾分真傳,多多少少明白了她的心思。
“天佑我大魏,天佑我大魏。”武思舉起劍,高聲呼喊。
人群中,不知是誰爆發出第二聲高呼,緊接著是第三聲,第四聲。
慢慢的,整片街道上齊刷刷地喊出聲音。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元棠隱晦地瞄了眼在賣力喊著的武思,又看了看滿大街被帶著繼續喊道:“聖上英明,天佑我大魏。”的場面,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來來來,這是夫人賞給大家的。希望大家都能有幸福安樂的生活,聽從我皇的旨意,建造出一個更加蒸蒸日上的魏國。”
沁珂和武思邊說著,邊拿著幾袋銀錢分發到人群中。
接過錢的人,無一不是感激的神色。
元棠看著逐漸散開的人群,相信明日的京城小報的頭條一定會從“驚,整整一條街都在稱讚將軍,大魏沒誰也不能沒有大將軍啊!”變成“驚,感念聖上恩德,將軍夫人竟當街撒錢,建設美好大魏從你我做起。”
嘿嘿,我可真棒。
元棠在心裡小小誇了自已一番。
不過,現在滿京城裡都在稱讚將軍的風頭確實改變一變了,她又心思一轉。
先前覺得有人稱讚將軍是好事,畢竟也能讓上面那位時常感念咱們的功勞。可每天都在這樣,反而是過猶不及啊。
元棠在沁珂耳邊悄悄吩咐了幾句,沁珂會心一笑。
二人重新上了馬車。
人群裡,幾個身形打扮看起來和普通百姓無異的幾個人接過錢,面上沒有欣喜,反而相互左右看了看,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來,轉而又悄悄隱去了行蹤,不知去了何方。
“噗,給你們錢就拿著唄。別一副不好意思的死魚模樣,非得讓我罰你們才安心不是?”又是剛才那個錦衣男子,卻是在一處富麗堂皇的房屋裡。
牆面上,甚至還掛著知名畫家淞月大師的名跡《竹林一日行》,價值連城,有價無市,端的就是一派不問世事,歸隱山林,享自然美景的做派,卻怎麼看起來都和主位上坐著的錦衣男子格格不入。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被丟入男子口中,飽滿的汁水染溼了他瑩白的指甲,他卻渾不在意地繼續剝著。
吃著吃著又莫名其妙地盯著手上捻著的葡萄冷笑,然後毫不吝惜地捏碎。
又接著剝著新的葡萄。
座下趴著幾個人,聽見男子的話,原本應該高興才是,不知為何卻抖了三抖。
能出現在這裡的人,都是男子的心腹,他們比誰都清楚這位的真實面目。
可誰也不敢輕易揣摩主子的心思,上頭只說讓他們幾個混在人群裡,卻不知道為何半天一直都沒有命令傳來。
這位爺,想一出是一出,他們這些下面做事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怎麼樣都不對勁。
再回到元棠主場:
見到元棠進來,本來趴在窗戶邊的陳窈眠立馬乖乖端端正正地坐好。
“娘,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是不是我超聽孃的話讓娘開心了,我就知道。”陳窈眠瞧著元棠笑盈盈的模樣,忍不住撒嬌道。
娘開心,我就開心,陳窈眠一直都是這樣想。
元棠聞言,原本笑容就如花綻放的臉龐上此時的笑意彷彿就是快要馬上溢位似的。
“你個小滑頭,是是是,行了吧。”
元棠笑著輕輕點了點一臉期待地看著她的陳窈眠的小腦瓜。
力道不重,卻引來陳窈眠裝疼似的“哎呦”一聲
沁珂和扶玥看著陳窈眠誇張般的表演 也跟著元棠笑著。
馬車裡一片和諧氛圍。
這事沒過不久,京城裡就火起來了幾種話本子。講的都是皇上面對敵寇侵襲,臨危不亂,派將軍前去討伐,自已留在朝廷內安撫人心、不眠不休處理政事的故事。
故事的結局,大魏在皇上的帶領下一片欣欣向榮,蒸蒸日上,堪稱國富民強。
話本子一路從京城火到大魏的各個角落。一時間,整個魏國都在稱讚皇上,說他治國有方,說他禮賢下士、用人有當,堪稱一代明君,有此君主,實在是大魏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