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親

差日下午在舅舅屋裡拜年時，有兩件事讓我高興。一是好幾年的沒見的舅舅比之前身體更壯實了，而且白白淨淨，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建築工的黝黑形象。我表演了下功夫讓舅舅點評，舅舅一看連豎大拇指：“我這個外甥有出息，比舅舅強多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開始走桃花運了。大娘興奮地告訴母親，她初一跟灣裡一甲妹子的娘伢打了廣，同意把妹子許配給我，並約好初四也就是今日可以讓乃子妹子當下面。那娘伢也是爽直人，只要兩個冇意見，就把小定過了，直接接到乃子屋裡過年走親戚都可以。

夠樣的好事讓母親都不敢相信，連連感謝大娘。兩姊妹講起禮信來，跟旁人也冇好多的分別，不過多了些隨意，多了些得意。

“妹妹，我幫你鳴古乃子哇甲妹子，你也要幫我建生哇甲妹子！”大娘的小兒子梁建生比我小一歲，也還冇對親。

“夠還要打招呼？我的老姐！有相就的我肯定會哇咧！”

“你先買甲嗎個給我呷甲。夠甲妹子真是甲好妹子，做事手腳蠻刷溜，在針織廠做幾年了，肯定還存了一桶錢。討到夠甲妹子做新婦，妹妹你只管講款！”大娘吹得母親呵呵笑，好像真成了似的。

“妹子有錢不有錢，我們不稀罕人家！關鍵要妹子對路，兩個人合得來！”母親趕緊撇清，生怕哇是貪那妹子賺的錢。

“你大娘湧了力！要鳴鳴多買幾甲雞，多剁幾斤肉給你大娘呷。”

……

初四去大娘屋相親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相親。農村男女外出打工，都見了識面，自由戀愛已成為潮流，但透過媒人相親這種古老的模式仍是一種重要的方式，尤其對父母不願兒女遠嫁或遠娶的人家來講，媒人做媒更受歡迎。

作為一個年輕人，我向往自由戀愛，但也不排斥媒人做媒，二者並不衝突。

大娘屋在離江家灣東面六七里路遠的梁家坪上，耒河就從灣前而過流向北邊。因為相親這個事，我與父母特意早點去大娘屋裡拜年，兩姐妹再一次商量，除了確定拿什麼作見面禮，還得準備過小定的紅包，按鄉俗確定紅包金額。總之不能因為小意外影響到相親的成功。

我們傳杯時，大娘去了那妹子屋，想請她過來坐。結果大娘回來說，妹子屋裡娘伢不同意來大娘屋當面，邀請去妹子屋裡當面。

其實在誰家都一樣，反正不是我家。估計妹子一個人過來有點怕醜，我們可是一家子相她呢。不管怎樣，女方有女方的想法，當然得尊重女方的要求。

去女方屋當面，大娘大伢帶我過去。但父母就不能陪著去了，只有等待的份。臨走前，母親交待我，膽要放大，見到人要開口喊拜年，還要開煙，開煙要雙手送上，回答問題時聲音大些，莫在喉管裡煮粥……

母親囉裡囉嗦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生怕我怯場，表現不好，千萬不能因為小問題而弄得相親不成功，那就枉費了大娘一團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母親夠樣不放心，翻來覆去地提醒，把我都哇得心慌意亂，好像是要去上戰場。

女方屋離大娘家不遠，穿過一條巷子，過一丘塘墈就到了，塘邊一棟新建的三層屋便是妹子的家。

見我們過來，一對五十多歲的較胖的夫婦迎了上來，這不用猜，多半是妹子的娘伢。我居然一下緊張起來，趕緊走上前開口拜年：“你老人嘎新年好！萬事如意！”

女人笑著回禮：“小江發財！發大財！”這麼個熱情，第一印象應該是滿意的。今日我特意打扮了下，顯得神采奕奕，形象分差不了。

男人伸手接過我提來的禮物：腦白金一盒，蒙牛牛奶一件，蘋果兩三斤，一件過年大禮包。都是現成的東西，年背親戚們送的年禮，蘋果是從大娘屋臨時挑撿的。

大家有說有笑地進了屋，並請到客廳的桌邊坐下，客廳對面放著電視。見男人把禮物放下後，我起緊站起，走到男人面前，雙手恭恭敬敬地給男人敬菸。男人還講禮信，哇呷他的煙。我們兩個的人是一樣的，藍芙。

傳杯時，大娘說：“喊小麗一起來傳杯！”原來妹子叫梁小麗。

名字取得好！小麗小麗，多麼美麗！

小麗被請出來了！

我差點被驚倒！只能用三個字評價眼前的小麗：矮！胖！因為又矮又胖，所以加個“醜”字！身上穿得再好，打扮再合理，還是逃不出這三個字！

依我的想法，真的想立馬離開！但理智告訴我，千萬不能走，一走失了風度，也讓大娘大伢難堪！

於是我露出笑臉，對緩緩走過來的小麗說了聲：“新年好！”

不知是被我的帥氣迷到還是妹子天生怕醜，小麗臉一下紅了，害羞地一句話都哇不出來。緊張地在我對面坐下。

接下來的傳杯，還有小麗父母的有意無意地提問，我都心不在焉，只想儘快離開。但仍強迫自己儘量表現出有禮貌有風度，裝出一種隨隨便便且放得開的樣子來。

最後到了關鍵環節，大娘把小麗叫到另一間屋，去問小麗對我的印象和態度。

大娘啊！虧你這個媒人當的，怎麼不先問我呢？你就吃準我會同意！先問人家小麗，若是她同意而我不同意，人家妹子多難為情！我真希望小麗不同意！

問完小麗後，大娘又把我叫過去，輕輕地對我說：“鳴鳴你走運了，妹子冇一點意見！我還說今天接她去你屋裡，她哇聽她媽媽的，聽意思肯定是冇意見。等下就過定，你把紅包給她就是！”

大娘說完就要進去主持過小定儀式，根本不打算問我！我忙拉住大娘，附大娘耳朵上說：“我不同意！”

顯然大娘被我的話嚇到了，呆呆地望著我。我只得又搖了搖頭。大娘舉起拳頭要打我，又收回。張口想問又忍不住，呆呆地望了我好幾秒，最後嘆息一聲回客廳屋了。

我跟著大娘重新坐到桌上。大娘說：“今日乃子妹子也當了下面，兩個人再考慮兩天，如冇意見再過定！”

說完，大娘起身匆匆要走。

意思已再清楚不過，小麗包括她父母也明白了我不同意。但人家也表現出了修養，仍然有說有笑送我們出門，還從屋裡另拿了一包餅子和一盒乾果給我帶走。算是盡到了禮數。

我的臉燒燒的，不敢看小麗的父母，怪不好意思的。我人生的第一次相親就這樣結束了！

路上，大娘一聲不吭。到屋裡後，才開始數我，說再不幫我做媒了，也不看自個屋裡嗎個條件，還嫌文道武！人家小麗無非矮點點胖點點，冇聽過“禾矮有穀人矮有福”嗎？

大娘又轉頭說我父親：“你甲做伢的也太放大水排，嗎個都遵鳴古乃子，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

我的大娘，原來我在你老嘎心目中，只能配夠樣的妹子！冇如你老人嘎的意，還火冒三丈了！

弄得父母也一起數我，辜負了大娘的一片心意！其實，我也明白，母親怪我的意思少些，安撫大娘的意思多些。

相這個親，弄得大家都不高興，還生了矛盾！要知道這結果，相嗎個親囉！

誰能想到，我初五又相了一場親！

這次媒人是江玌觀。玌觀滿冇食言，真的惦記著要幫我做媒。初四下午，江玌觀特意跑到我屋裡，說他今日到老表屋裡，看到他甲女，長得好咧，單單條條地，又高又標緻。我一問，妹子今年二十二，也讀了高中，在廣州進廠，還冇找乃子，我就想到你了，也只有你夠樣的乃子配得上。我就跟老表哇，幫侄女做甲媒，我老表滿口答應。我回來還冇進自個甲屋，先衝你屋裡來報信。鳴鳴，良日跟我去當面！

見江玌觀哇得夠神乎其神，“又高又標緻”，我確是心動了，誰都希望自己的另一半長得好看，看來還得相一次親。

果然，玌觀滿冇吹牛！這妹子我第一眼就看上了，長紅色外套下的苗條身材，輪廓鮮明，細長的濃眉下閃爍著一雙靈動而又略顯幽邃的大眼睛，除了下巴底部那粒黑色胎記以外，其他方面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用江玌觀的話說，我倆是天生的一對！老實講，我是外貌協會的，從外貌上講，我對梁依婷是很滿意的。對了，江玌觀老表的女兒也姓梁，叫梁依婷。看來，我跟姓梁的妹子有緣。

在江玌觀主持的過定儀式下，我激動地把昨天準備給梁小麗的那個紅包遞給了梁依婷。

紅包裡封有4999塊錢，寓意好事成雙，天長地乆。這個錢，是按當時的鄉俗規矩包的，過小定都這個數。誰能想到十二三年後的今天，已經十倍不止了！

給紅包的時候，我還按江玌觀交待的說了句客氣話：“小梁，你若冇意見，就收下這個紅包！”

梁依婷沒有說話，預設也算同意吧。我強行把包塞到了她手上，在江玌觀的鼓勵下，她勉勉強強收下了，並流露出欣喜的笑容，只是稍縱即逝。梁依婷媽媽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遞給梁依婷，叫她交給我。梁依婷把本子和筆機械般舉起遞到我面前，我雙手接了。

江玌觀在我一接本子的時候，把手一拍：“好！好事成功！”說得大家都笑起來，互道好話。張依婷嘴角也再一次露出了笑容，這一笑，真是百媚生！

大功告成！這樣的相親又是皆大歡喜！如果是相親，去哪裡尋找夠麼漂亮的妹子？既使找到了，又要多長時間花多少力氣才能讓對方接受你？這效率多高，一步到位！幾小時前還是陌生人，幾小時後就可攜手而行了！

神奇的相親！不可思議的相親！

何止攜手同行，初六上午我把梁依婷接回屋了！父親在禾頭上放了個大地紅迎接，正告天下，我鳴鳴接妹子進屋來走人家了！

自然這又是江玌觀勸說的功勞，冇他費盡口舌找他老表兩口子燻，父母再想接妹子走人家也只能是空想。幾天後，我才曉知，玌觀滿並冇費多大力，因為他老表兩口子從心裡是願意我接梁依婷去走人家的。所以江玌觀一開口，就高興地同意了，說去住幾天也好，和小江多瞭解瞭解。

免不了的是，初六上午按鄉里規矩我把送給梁依婷七大姑八大姨的禮物都帶來了，她家的親戚都來梁依婷家呷飯，一是廣而告之，二是讓大夥過過眼。效果自然是出奇地好，那些長輩們都哇我長得溜稱，還有禮有節，是甲打得事開的乃子！

呷完飯後，我用父親那輛踏板把梁依婷在親戚的注視中接回了家。車後坐著甲夠樣漂亮的妹子，我心裡歡喜地不得了，感覺樹上的鳥兒也在為我歡呼，路邊人家接親友放的鞭炮也是在為我祝福。

按照鄉俗，妹子來男方家走人家小住幾天，一般是男方家的妹妹或母親陪著睡。我沒有妹妹，只好叫二伯父五歲的孫女玲玲來陪梁依婷。結果玲玲困了一夜，就以怕為由不來了。按理應該母親去陪梁依婷了。結果母親不想去，叫我過去！目的是要造成生米煮成熟飯。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心思啊！

本來那個時候，這樣做已算是正常操作，不算越軌，許多未婚男女就這樣“名正言順”地困一起了。但我腦子轉不過這個彎，喜歡歸喜歡，這樣去做顯得不道德也違揹我的想法，我的想法是要雙方將第一次放在新婚之夜。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更要尊重，不敢輕浮相待！再者又擔心，萬一梁依婷不願意，就弄巧成拙雞飛蛋打了。

父母見我死活不肯，就又講了灣裡江寶生的事給我聽。作為江家灣的人，我自然知道江寶生的事，江家灣的人常拿他的事作反面教訓，告誡自家兒子不要太老實，太老實了會打單身。

江寶生父母去世得早，好不容易在三十歲的時候，打工認識了一個攸縣妹子，那個攸縣妹子在過年時來江寶生家耍並住了三天。寶生他哥一再慫恿寶生去跟那妹子困。結果江寶生人正派，不想做這樣自己認為不道德的事。誰知那妹子在第三天早上一大早不辭而別，從此再未回頭。而江寶生已經四十老幾了，註定一輩子打光棍了。江寶生哥哥好氣又好笑，說江寶生是天生的光棍命！一談起這事，就罵江寶生，冇見過夠蠢的人！你是甲嗎個高尚人？不結婚不困一起？給你機會不要，那就一輩子打單身好了！

父親氣得罵我是不是想學江寶生？牛系在禾田裡不曉得呷禾，貓看著魚兒在盤裡不敢偷腥！更難聽的話是，你莫是不曉得要妹子？

不得已，母親只有去陪梁依婷，如果冇人陪著睡的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她家人曉得的話，會很見怪的。

頭兩天，我與父母帶著梁依婷走了姐姐家大滿滿(大姑媽)家，姐姐和大滿滿也打發了紅包，每個人都開開心心的。在姐姐家拜年時，本來還準備跟姐夫的堂哥談談裝模的事，但他也出去拜年了。姐夫打了個電話問了下，他堂哥說，不著急，反正今年不外出，出了節再談也可以，親戚要做肯定優先親戚。

一切都朝著情場得意職場得意的方向發展。誰知，第三天也就是初九梁依婷忽然變卦了！